君恩不授 062
【番外】金猊香冷(二)
蕭璟是從驛館直奔出來的,什麼都沒來得及帶,令牌還是從蕭頫身上摸來的,一身單薄寢衣在風裡吹得寥落,兩個鐵騎都沒把他拖起來,隻好看向不遠處的營帳。
晏鈞從錯愕裡回神,他快步過去順手解開衣襟,到了近前正好把蕭璟裹進外衫裡,用體溫暖著他。
“怎麼回事?”蕭廣陵也披衣出來了,見狀嚇了一跳,把身上的大氅脫下來扔給蕭璟,想了想又罵他說,“祖宗,能不能消停點,你小叔都這麼大歲數了,一天天遲早讓你個兔崽子嚇出好歹!
”
蕭璟根本聽不進話,他脫了力站不起來,也分不清誰在身邊。晏鈞接過大氅把人摟緊,天子哭嗆住了氣,攥著他隻剩嗚咽。
“都休息去吧,”他同樣不明所以,但又比在場所有人都冷靜,“澤行陪侯爺去,這幾天事多,還要勞煩你多照看。”
幸而驛站和營地相隔不遠,兩邊都想給對麵一個驚喜,彼此都沒說,蕭頫一路過來也跑得冒汗,見人沒事才鬆了口氣,攏著鐵騎道,“行,那我們先撤。走了!”
營帳裡炭火燒得很旺,人穿薄衫纔不會覺得悶,晏鈞也脫了外衣,蕭璟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他坐在沐浴桶和屏風之間的小馬紮上,用手遮住眼睛,身體因為抽噎不停顫抖,裸著的腳無措地踩在氍毹上,被粗糙的毛織物硌得向後縮去。
晏鈞無端覺得蕭璟這模樣笨拙得可愛,壞心促使他悄沒聲地看了蕭璟一會,直覺得饜足,才蹲下來投熱了布巾給他擦手。
剛握住他的指尖,蕭璟本能地就向後一縮,直接掙開了他。晏鈞又去抓,再次被躲開。
晏鈞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青年蒼白的指尖蜷著,他倉皇失措,睫毛簾子在氤氳溫暖的水汽裡掛上了霧,彆過臉不肯看自己。
這太不正常了。
蕭璟對情情愛愛這件事不僅是臉皮厚,更讓人無法招架的是索需直白,當年他就特彆黏人,這八年愈發變本加厲,一年半年見上一麵,往往說不上兩句話,就忍不住要把他拉到床上親熱,這一次許久未見,他居然連碰都不讓碰,顯然奇怪得很。
晏鈞換了個姿勢思忖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一些塵封很久的往事。
他都幾乎要忘記了,那虛無縹緲的前世更像是一次短暫的歧路,晏鈞校正了方向,已經不需要再提起它。
可蕭璟比他多活了八年。天子孤單地留在宮城裡,他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痛變成日夜相伴的感受。
天子不允許自己後悔。
沈宵眠是個心狠無情的家夥,他完全不懂凡夫俗子的心裝不下太多情緒,也或者他根本沒把天子當個人看,要麼覺得他天賦異稟沒長心,要麼就把他看成內庫的一把鑰匙。
所以這位仙長施行逆轉術,並沒把蕭璟的記憶一並帶過去。導致記憶迂迴,蕭璟硬生生被壓垮了理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失而複得的心上人。
他割捨過他,甚至到了死去的那一刻,蕭璟也沒有擔心過冥府相見,晏鈞會生氣不肯見自己,不肯見就逼著他見,天子自認狠絕,也從不準備裝賢良。
可時光複還,他居然還腆著臉追過去,仗著自己無知無覺,去撒嬌賣慘,討一個自己虧欠過的人給予的憐愛。
他怎麼配呢。
蕭璟垂下臉,想不明白晏鈞什麼都記得,怎麼還能坐在這裡,心無芥蒂地照顧自己?
但還是很想他。前世的蕭璟想他,這世也是。天子抱著膝蓋,思念讓他覺得難堪,卻還是努力硬起聲音,“你走吧。”
晏鈞差點被逗笑了,“我去哪?這是我的營帳。”
“那我出去。”
蕭璟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我去找阿頫。”
“澤行在侯爺那裡,”晏鈞說,“你去做什麼?”
蕭璟毫不猶豫,“那就安排其他的營帳,我”
晏鈞捏著一直沒用上的布巾,心裡那點莫名其妙變成了篤定。季鳴琅跟他說過,逆轉術有蕭璟的參與,算是對自己的補償,他一直以為指的是重生這件事。
但再想想,季鳴琅要救的明明是蕭璟,和他有什麼關係?
若是蕭璟的命盤是因自己而斷,季鳴琅那位師兄為瞭解開他的執念,隻好施行逆轉術讓兩個人都回到正軌,這樣就解釋得通了。而蕭璟和他經曆了同樣的事情,卻直到現在纔想起來。
晏鈞太清楚他的想法,八成是不知道怎麼麵對自己,要是真放他走了,怕是沒個十天半個月都做不好心理建設開口。他起身,順勢把蕭璟抱坐在了浴桶邊。
天子已經完全是個俊美的年輕人了,他的稚氣消磨無蹤,但迷濛地望向晏鈞時,眼瞳裡仍含著一抹純澈,那是發自內心的信任和依戀,縱然本人沒有意識到,身體也先一步在晏鈞麵前放鬆了警惕。他沒有看起來那麼決絕。
“你想怎樣就怎樣?”他把蕭璟圈在浴桶邊沿,抬起他的臉,態度算得上強硬,“這是邊塞,軍營重地,哪來那麼多要求?”
蕭璟的臉仰起,睫羽就投下深深淺淺的影子,他就是不看晏鈞,“回驛館也行,反正也不遠”
晏鈞沒有回答,他伸手,一聲招呼不打就把蕭璟的褻褲脫了,蕭璟急了,忙去推他,“彆碰我唔!”
他臀後猝不及防捱了一巴掌,本就坐在邊沿岌岌可危,這下更是疼得坐不住,掙紮的時候就被晏鈞箍進了懷裡。
蕭璟有時也是會故意作死的,找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等著晏鈞跟他算賬,勾來一場不大不小的責打他好借機撒嬌要親熱,反正晏鈞也不會真的傷到他,事後還會額外滿足他一點奇奇怪怪的想法。
天子向來拿捏得很精準,但今天不大一樣,他有了前世的記憶,臉皮也跟著薄起來。眼淚還沒掉耳尖先紅了,顏色迅速漫過脖頸臉頰,他被羞恥逼得渾身發抖,又止不住眷戀晏鈞身上的溫度。
晏鈞慢條斯理地按住他的腰,低下頭就能看見蕭璟散亂中衣裡的風景,他連鎖骨都染上一抹暈紅,盛著不甚明亮的燭輝,像剔透秀麗的瑪瑙小件。
晏鈞故意吻了一下他的耳廓,將熱氣吐在蕭璟臉畔,如願聽到對方乍然急促的呼吸。他的指順著軟肉上行,停在那方窄窄的腰窩處摩挲。
“夜這麼深,你哪裡也去不了,”他誘哄著,窺破人心還要玩弄以為樂,是貪得無厭的壞種,“我跟你的賬還沒算完。”
蕭璟喘了口氣,他全身都因為晏鈞的手指而緊繃,又在羞恥裡捕捉到難以忽視的愉悅。
晏鈞一定已經猜到了,他什麼都沒有問,恰恰是因為瞭然於心。沒有記憶的蕭璟是一張白紙,或許還能讓人生出“重頭開始”的想法,可如果這個天子,他其實什麼都知道呢?
或許他不想再見自己了吧。
蕭璟在一瞬間把所有不好的結局過了個遍,慶幸晏鈞沒有溫柔地對待自己。他承受不了更多的諒解,寧願用痛來替換即將離彆的惶恐,滿足他不能言之於口的渴望。天子輕緩地吐出一口氣,反手捏住晏鈞的手腕,推他按在身後受過責打的地方,像是在催促。
晏鈞卻沒動。他凝目望著蕭璟,繼而低下臉,吻住他濕潤的唇瓣。
蕭璟的表情脆弱易碎,可唇齒嘗起來是甜的,晏鈞難以自持地親吻他,覺得自己壞透了。
他明明徹夜等在這裡,想第一時間見到蕭璟,想看他笑著撲進懷裡,親昵溫軟地叫自己的名字;可蕭璟現下哭了,自己沒有好好跟他講道理,卻偏偏要欺負他。
真是壞透了。
這麼想著,他仍舊毫不客氣地撬開蕭璟的齒關,撫摸他單薄的脖頸背脊,糾纏著要他回應;蕭璟的淚水滑到頰邊,他乖順地承受掠奪,卻不敢更進一步,隻是緊緊握住他的衣袖。
許久,晏鈞終於離開一點,他輕聲問,“不叫我?”
蕭璟哽嚥了很久。
他聲嗓發緊,含淚的眼瞳看向晏鈞,掃過對方英挺眉眼,薄潤唇瓣,他的心上人不再是江南煙雨裡的修竹,風沙裡淬煉出的蕭肅如鬆似柏,隻有眸光一如往昔,專注而沉靜地望住自己。
“長策”
“長策哥哥”
他隱忍吐出幾個字,又斷續地說了一遍,終於忍不住仰起臉,哽咽失聲,“長策哥哥長策哥哥”
晏鈞攬住他的腰,把下巴壓在蕭璟烏黑的鬢邊,“笨。”
蕭璟顧不上反駁對方,他整個人埋在晏鈞懷裡,聽見他沉穩的心跳,和呼吸。
“哥哥長策哥哥”
他伸臂,狠命摟緊對方的身體,近乎貪婪地感受透過衣衫的溫熱,洶湧的情緒抽空他的體力,蕭璟幾乎要跌進浴桶裡。
可晏鈞是他的支撐,他不會跌到他的懷抱外,那是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不需贅言,他們明瞭彼此的心意。
蕭璟還是有點慌亂,淚意短暫止歇,他忍不住喃喃,“哥哥。”
“嗯?”晏鈞給他拍著背,隨意應了一聲。
“你”蕭璟的聲音很小很小,“你不會介意,介意”
“介意什麼?”晏鈞睨他,忽然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先彆忙,你不會以為就這麼過去了吧?”
蕭璟茫然地看著他。
晏鈞不答話,他揉著剛剛挨過打的兩團軟肉,在蒸騰的熱氣裡抱起蕭璟,撲通一聲丟進了浴桶裡。
“快洗澡,”他帶起抹戲謔的笑,俯下身,不懷好意地咬了一下蕭璟的唇瓣,“洗乾淨了,今晚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