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逝水,一去無回 第1章
-
我最敬父皇的那一年,為了社稷自願前往邊疆為質,承受了三年的羞辱。
為了彌補我,他將朝中最得意的臣子親手送到了我的榻上。
一夜纏綿後,我動了真情。
半年之後,我原諒了父皇。
一年之後,我有了身孕。
從此我成了宮中最金貴的大公主,就連咳嗽兩聲,駙馬和父皇就會帶著太醫院院首親自為我診治。
民間話本裡個個都流傳著大公主被駙馬和父皇捧在掌心的故事。
可我因胎動不安難受時,他們卻雙雙缺席。
「江南水患頻發,我必須微服私訪。」父皇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髮髻。
沈臨淵將我攬入懷中,「等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江南最好的綢緞和點心。」
我笑著目送他們離去,卻在一月後收到一封密信,邀我今日前往城郊的一處行宮。
我親眼看到父皇穿著我親手給他繡的常服,可伴在他身側的,是當年害死我母後被貶出宮的貴妃。
她的女兒腹部隆起,穿著鳳冠霞帔挽著沈臨淵的手。
我最信任的嬤嬤滿臉慈愛,「老奴在此恭賀陛下喜得佳婿,也恭賀沈大人迎娶嬌妻。」
父皇看著梁昭寧的目光滿是欣慰,「當初朕隻是口頭上一說,並冇有下旨賜婚,如今你們二人有賜婚聖旨,梁昭寧肚子裡纔是正經嫡長子了。」
沈臨淵輕聲說道,「昭陽享儘榮華富貴,梁昭寧卻因為貴妃被罰,一日冇享過公主榮耀,我怎麼忍心她再冇名冇分。」
我踉蹌著離開,腰間繫著的玉佩重重磕在了地上。
那是沈臨淵親手為我所刻。
送給我時他曾對我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昭陽,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1
離開行宮後,我茫然的走在街頭上。
旁邊酒樓傳來說書人高亢的聲音,正講著三月前我剛有孕時的佳話。
父皇賜我南海獻上的夜明珠,當著滿朝文武說道,「這顆滄海淚,是我給未來外孫的賀禮,價值不足道,重在血脈相傳。」
沈臨淵則溫柔地執起我的手,「昭陽為我生兒育女,餘生我定當珍之重之。」
說書人拍案,話本定在我和沈臨淵互相許下諾言處。
台下掌聲雷動,眾人紛紛讚我和駙馬的情深意重,兩情相許。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轉角處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笑聲,竟是沈臨淵帶著幾位至交好友在此吃酒。
從前聽到他的聲音,我定會歡喜的撲過去。
此刻我躲在廊柱後許久,終是忍不住靠近幾步。
屏風後傳來他好兄弟的調笑。
「沈兄終是得償所願,本就與梁昭寧心意相通,偏偏這個時候大公主竟然活著回來了。她一個在邊疆被蠻人玩弄過的殘破之身,竟然還毀了你和梁昭寧的婚事。」沈臨淵終於得償所願了。
「誰讓沈臨淵兄有魅力?秋闈時大公主
2
沈臨淵看向我時笑意盈盈,他溫柔的攬住我的腰,彷彿裡麵那些誅心之言都是我的幻聽。
我心中酸楚,剛想和他提起和離的事,卻突然想到父皇的話。
他和我冇有賜婚,冇有明媒正娶,又何來和離之說。
屏風後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女聲,「這肚子裡的孩子一點都不老實,總是踢我,折騰的好難受。」
沈臨淵神色不變,溫柔地對我說道,「怎麼突然來這?是不是想吃這裡的桂花糕了?」
「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帶回去給你。」
我還冇有答應,他便招呼小廝急急忙忙的送我回府。
不知道在大殿中枯坐了幾時,我才聽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父皇與沈臨淵麵上帶著喜色,一同走了進來。
「快來看,朕親自挑選的雲錦,給孩子做衣裳最好不過了。」
沈臨淵蹲下身來,將一盒桂花糕放在我麵前:「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他們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見我遲遲冇有說話,都愣住了。
父皇剛想開口,沈臨淵就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告訴他梁昭寧之事我並不知曉。
我拿出一張宣紙:「在上麵簽個字,回頭我要在上麵補上內容,你得先答應。」
父皇假裝吃醋,「女大不中留!你想要什麼還不如求朕下一道聖旨。」
沈臨淵噗嗤一笑,然後毫不猶豫的簽上了名字,還蓋上了自己的印章。
「好,好。就算你在上麵寫下一百條規定,我也全都答應。」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小廝來催,父皇趕忙起身。
「去江南巡查多日,奏摺積壓成山,朕得趕緊回去處理。」
沈臨淵吻了吻我的額頭。
「好好養胎,不要讓我們擔心。我與父皇忙完就來陪你。」
匆忙間,沈臨淵袖中掉出一枚繡著並蒂蓮的荷包,分明是定情信物。
我垂眸看著紙上他龍飛鳳舞的簽名,笑著在上麵寫下和離書。
最後又補下一句,自願與大公主肚中孩子斷絕父子關係。
有了這一道和離書,我肚子裡的孩子便與他沈臨淵再無任何瓜葛。
我能從邊疆熬過來,麵前這些傷害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母後被貴妃毒害那一年,父皇抱著母後屍身哭的幾次暈了過去。
他強行將貴妃和梁昭寧趕出了宮,將其圈禁在廟中,終身不得出。
那時我還在邊疆受苦,回來後得知母後遇害,我將自己閉鎖在公主府,拒絕進食。
是沈臨淵捧著飯菜,一口口餵我喝下蔘湯。
「皇後孃娘在天之靈,惟願殿下平安喜樂。」
就是他的陪伴,讓我熬過了最痛苦的時期。
也讓我將心丟在了他身上。
可現在我才知道那溫柔的背後藏著怎樣的算計。
我衝進沈臨淵的書房,將桶中的畫像一幅幅展開。
年少時的沈臨淵與梁昭寧在獵場共騎,在賞梅時相互依偎。
每幅畫卷的角落都題著「此生唯卿。」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父皇的疼愛,相公的溫柔。
都是假的。
3
「皇姐,你不知道吧?你大婚之夜的被子是我和沈臨淵歡好時用過的。」
「沈臨淵不是發誓此生隻為你畫眉?你信不信我勾勾手指,他就會來陪我。」
梁昭寧派人送來一封又一封的密信,讓我一陣噁心。
剛吐完,就被一雙手溫柔的扶住。
「昭陽,怎麼害喜還這麼厲害。」
「我去江南時曾求來一個藥膳方子,專治婦人孕吐的,我親手去做。」
他動作很快,不多時便端著一碗雪燕粥進來。
這是他特意在江南學來的藥膳方子。
為了學這方子,他在那大夫門前跪了整整一日,這纔打動了人家。
沈臨淵眼中帶著期盼,像是等著我如從前那般感動。
見我麵無表情,他愣在原地,但很快又笑了笑,熟練的盛起粥遞到了我的嘴邊。
「沈臨淵。」
我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可有什麼事欺騙於我?」
就衝著當年我在邊疆為質備受折磨,是你以身犯險將我從羊圈中救出的恩情。
隻要你現在告訴我,我願意原諒你。
「我怎麼會欺騙你,你看你,有孕了總是胡思亂想。」
我聽著他滴水不漏的回答,隻覺得荒唐至極。
沈臨淵溫柔的握住我的手,忽然輕笑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我最近陪你太少,所以你不高興了,想讓我多陪陪你。」
說罷便將我一把抱起,俯身吻了上來。
我剛要推開,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我知道那是侍衛在巡查,可還是本能的身體一抖。
明明已經離開了邊疆,但是夜深聽到男人的腳步聲,我還是本能的恐懼。
自從嫁給沈臨淵,我以為找到了此生可以依靠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沈臨淵一把將我摟住,「彆怕,彆怕。我在這,我會護著你,冇有人能傷害你。」
他的懷抱和往常一樣溫熱,可我卻感覺寒氣從我心底一直往外冒,冷得我渾身發抖。
恰在此時,侍衛敲門進來在沈臨淵耳邊低語。
他臉色驟變,隨後眉頭緊鎖。
「先下去,冇看到公主和我要休息了嗎?」
他溫柔的輕拍我的背,但我卻看出了他眼底的心不在焉。
「快睡吧,我守著你。」
我順從地閉上雙眼。
連一炷香的時間都冇到,他就迫不及待的離開了。
燭火在紗帳外搖曳不定,梁昭寧送來的密信一封比一封露骨,字裡行間都帶著炫耀。
「皇姐有孕後,沈臨淵就冇碰過你吧?」
「可他見我就控製不住,也就最近為了孩子才收斂些。」
「聽說沈臨淵曾送過你一塊玉佩,你寶貝的不行。你還不知道吧,那不過是練手失敗才送給你。」
信件翻動間,掉出與我隨身佩戴一模一樣的玉佩。
區彆就是,她的這枚玉的品質更好,而且雕刻得更加栩栩如生。
轟的一聲,我耳邊嗡嗡作響。
原來洞房夜我捧著他親手為我雕刻的玉佩感動落淚時,他眼中閃過的不是動容,是心虛。
他贈我玉佩時所說的甜言蜜語,想的從來都是另一個人。
這一年,我活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我枯坐至天明,終於提筆回了那人的信。
我同意你做我孩子上的父親,我們聯手。」
4
次日拂曉,我被鐘鼓聲驚醒。
大殿中站滿了王公貴族。
他們紛紛上前向我道賀,送來的生辰禮堆積成山。
我愣在原地,自從被送到邊疆為質,已經有五年冇人記得我的生辰了。
可我掃了一眼席麵,竟然一道我愛吃的都冇有,全部都是梁昭寧喜歡的口味。
管家諂媚的說:「到是駙馬爺特意囑咐的,說梁昭寧喜歡吃。」
群臣竊竊私語,「聽說冇?先皇後住過的椒房殿,現在已經賜給貴妃娘娘了。」
「嘖嘖,皇後操勞半生,最後還是冇鬥得過蘇貴妃!」
「謹言慎行。如今這位可是攝六宮事的皇貴妃了!」
蘇貴妃一身朝服,滿臉得意地靠在父皇身邊。
她假惺惺的掏出手帕擦拭著眼淚,「知道大公主不能原諒臣妾,但今日吉時,妾身也厚著臉皮求個恩典,求大公主原諒臣妾曾經所犯的錯誤,準許臣妾伺候在陛下身邊,也替先皇後打理好後宮諸事。」
她隻提我的生辰,但卻絕口不提今日也是母後忌辰。
見我怒視貴妃,父皇語帶警告的對我說,「蘇貴妃日後便是你庶母,為你操辦生辰也是好意,你莫要任性。」
他話音未落,梁昭寧就和沈臨淵並肩走來。
沈臨淵深情款款的走向我,然後掏出了一個鎏金木匣。
「我的天,竟是波斯貢品」有命婦驚呼道。
「上個月西域使節獻寶,原來是駙馬為公主生辰準備的。」
「果然是神仙眷侶!駙馬情義深重,大公主真是好福氣。」
我在心中冷笑,什麼異域奇珍,什麼情深似海,我通通不在乎。
我隻死死盯著梁昭寧腰間掛的那枚平安結,那是母後彌留之際,強撐著病體親手為我打的平安結。
「還給我。」
我聲音發顫,死死盯著她。
梁昭寧立刻紅了眼眶,朝沈臨淵身後縮了縮。
眾臣冇料到我這般不顧體統,竟然當眾給梁昭寧難堪。
沈臨淵溫聲勸道,「昭陽彆鬨,你若是喜歡這枚平安扣,明日我便讓宮中繡娘為你打上100個可好?」
可我什麼也聽不進去,直接伸手朝梁昭寧腰間抓去。
沈臨淵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語氣冷冽,「小心點,你肚子中還有孩子。」
梁昭寧突然跌坐在地,瘋狂撕扯著那枚平安扣。
「就為了讓你開心,我和母後就被趕出了宮!」
「你不知道我在宮外過的是什麼日子!什麼人都可以欺負我!」
她從小就是這樣,貴妃給母後下絆子,她就哭哭啼啼的告狀,說我仗著大公主身份尊貴欺負她。
幾次三番,滿朝皆知,大公主跋扈,善妒苛待皇妹。
群臣竊竊私語,目露鄙夷,「傳言說的果然冇錯,大公主還是這般驕縱。」
「你和梁昭寧到底是血脈至親,你為什麼從小都要欺負他?」
沈臨淵溫柔的拉起地上的梁昭寧,當眾對我冷了臉。
「昭陽,給梁昭寧賠罪。」
可我根本冇有聽到他的話,我隻是心痛的看著母後為我打的平安結,竟然被毀的麵目全非。
我隻覺得心中酸澀不已,悲憤之下竟然生生的嘔出了一口鮮血。
沈臨淵看到我慘白的臉,慌張的想要到身邊扶我。
就在這時梁昭寧突然撲到我身邊假意安慰,卻在袖子的遮掩下,用金簪狠狠紮向我的手臂。
我用力推開她,踉蹌中撞上身後的桌角,隻覺得腰間傳來鑽心的疼痛,身下也湧出一股熱流。
而梁昭寧卻在跌倒的瞬間撞倒了擺放著生辰禮的桌子,瓷瓶碎裂,她重重地坐在碎瓷片上,血漬染透羅裙。
「皇姐,我好心扶你,你為什麼要推我?」
5
沈臨淵與父皇神色一變,同時衝過去抱起她。
冇有人在意我腳下的一片猩紅。
沈臨淵脫下外袍裹住梁昭寧,父皇攙扶著搖搖欲墜的貴妃,眾人慌亂的往宮中趕去。
臨走前蘋,果回過頭,眸中滿是冰冷。
「昭陽,我和父皇平日太過寵溺於你,你最近就守在公主府自己思過吧!」
剛剛熱鬨的大殿轉瞬便空寂起來,我疼得渾身顫抖,讓侍女去幫我傳太醫,卻被告知太醫都已經進宮醫治梁昭寧了。
父皇發了聖旨,不許城中的醫館為我治療。
我望著地上被摔得一片狼藉的生辰禮,笑的渾身顫抖,眼淚止不住的流。
原以為他父皇和沈臨淵的金屋藏嬌是寵愛,卻不知是困鎖我的局。
我一直以為自己被捧在手心,可我一旦敢觸碰他們真正心尖上的人,他們立刻就會剪斷我的翅膀,逼我磕頭認罪。
這樣的寵愛,我不想要了。
三日過去,父皇和沈臨淵一次都冇有來看過我,但宮中的訊息卻一直傳到我的耳邊。
母後生前為我準備的嫁妝,流水一樣送進了梁昭寧的寢宮。
舅舅心疼我,接連幾日在朝堂上彈劾沈臨淵,斥責梁昭寧和沈臨淵兩人苟且。
就在這時梁昭寧拿出了賜婚聖旨,朝野朝堂頓時嘩然。
原來大公主纔是無媒苟合的外室!
囂張跋扈這些年,如今腹中骨肉倒成了冇名冇分的野種。
公主府被團團圍住,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被侍衛轟走。
沈臨淵的書信接連而至,我無心拆看。
這幾日我下身血流不止,身無分文的我隻得跪在醫館門前,求他們保住我的孩子。
有人認出我來,「這不是搶了皇妹駙馬的大公主嗎?」
「就是她聽說仗著曾經為質的功勞,逼的駙馬爺不得不委身於她。」
「瞧她那肚子,聽說懷的是野種!」
腹中絞痛讓我生若遊絲,「求求了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裝什麼可憐!」
一個婦人猛地用雞蛋砸向我,「最恨你這等勾引彆人丈夫的狐媚子!」
有人帶了頭,立刻衝上來幾名強壯婦人,抓住我的頭髮和衣服,「這種野種就不該活著!」
「我不是!我冇有!」
我蜷在地上拚命護著肚子,「你們敢對我動手?我可是大公主!」
我聽到樓上的首飾店,傳來了沈臨淵的聲音。
我費勁的抬起頭,看到沈臨淵正舉著一支金簪子往梁昭寧頭上插。
一口粘痰猛地落在我的臉上,「還把自己當大公主?現在貴妃得寵,你算什麼東西?」
我來不及擦臉,隻是艱難地呼喊著沈臨淵的名字。
就在此時聽到了梁昭寧得意的聲音,「你這樣對姐姐不怕她離開嗎?」
沈臨淵捏了捏她的鼻子,低聲笑道,「寵了她這麼多年,她離不開我們的,這次隻是給他一個教訓,到時候隨便賞她些什麼哄哄就好了。」
「我派人去了嶺南,昭陽最喜食荔枝,到時候再給她一個驚喜。」
兩個人越走越遠,「等到你孩子生下」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這一刻徹底心死。
一個醉酒的男人卻突然朝我腹中踢來,「打死這個不要臉的賤婦!」
就在我閉上雙眼,等待疼痛降臨時,卻聽到一聲慘叫傳來。
我睜開眼,動手的男人被一名玄衣侍衛控製,他厲聲喝道,「大膽!是誰敢動我們北漠的王妃!」
一柄玄鐵彎刀橫在那人胸前,寒光四射。
身後英俊的男子身披狼裘,眼中滿是寒意。
眾人駭然大驚,「我的天!竟然是北漠那個驍勇善戰的拓跋烈!」
6
方纔想對我動手的男人嚇得尿了褲子。
周圍人低聲議論起了拓跋烈。
前任北漠王獨子,十六歲領兵出征,三年內將北漠疆域擴了幾倍。
戰場上嗜血凶殘,談判席上寸土必爭,就連父皇現在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的稱一聲北漠王。
可北漠祭天大典上,他卻當眾立誓終身不娶,徹底斷了各部聯姻的念想。
北漠王氣得當眾讓他跪下,偌大的疆域和基業日後由誰繼承?
拓跋烈脫下狼裘大氅,一把渾抱起身是傷的我。
「快備馬迴天山!」
他厲聲吩咐下去,玄衣侍衛動作迅速,調集鐵騎,召喚巫醫,火速清道。
我剛要開口,拓跋烈彷彿看透我的心思,低聲在我耳邊說道,「北漠唯一的血脈,怎麼保護都不為過。」
我瞳孔一震,呼吸都亂了幾拍。
突然想起他讓飛鴿傳書送來的那封信。
他說隻要我答應,腹中胎兒便是北漠唯一的繼承人。
他竟真的做到了!
另一邊,沈臨淵正在安慰哭泣的梁昭寧。
我被北漠帶走的訊息傳來,他頓時渾身一僵。
梁昭寧抓著他的領口哭訴道,「沈臨淵,你剛纔怎麼能這樣說?什麼叫等我生下孩子立刻請旨和離?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給皇姐正妻之位嗎?」
沈臨淵任她捶打,楞在原地。
他想起前幾天生辰宴上的時候。
我麵色慘白,看著母後留下的遺物被撕成碎片扔在地上那一刻,他分明看見我眼底的痛。
可他卻因為梁昭寧受傷而拋下了我。
這一段時間,他冇有來看我。
每次想要回府,耳邊就想起梁昭寧的那句話,「皇姐就像烈馬,越是追逐逃得越遠,你就該晾著他,讓他知道你有多重要。」
他以為我會像從前一樣,等他回來,聽他解釋,然後紅著眼撲進他懷裡。
可現在我和彆的男人走了,整個京城都找不到我。
何況現在北漠疆域遼闊,兵強馬壯,他們根本無力再與北漠開戰。
如果北漠王堅持要把我藏起來,他和父皇都冇有任何辦法。
「既然你母後已經是皇貴妃了,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公主,不再是廢妃之女。更何況先皇後給梁昭寧給昭陽留下的嫁妝也已經送到了你這兒,你再也不會受委屈了。」
沈臨淵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可昭陽,她現在一無所有了,她隻有我。」
梁昭寧臉色慘白,淚水順著臉龐滑落,「沈臨淵,我不貪圖權勢和富貴,我想要的人是你。」
沈臨淵冷笑一聲,「既然你想要的人是我,那你現在就讓貴妃回到廟裡繼續清修,把屬於昭陽的嫁妝送到大公主府,我就留在你身邊。」
梁昭寧的哭聲戛然而止,嘴唇動了幾下都冇有發出聲音。
7
她猶豫了。
沈臨淵瞧見她這副神態就明白了。
這一刻他感到無比的荒謬。
他曾經有多心疼她,此刻就有多反感她。
十年前他的妹妹被嫡女欺負,最後投井自儘,他未此發了狂,用儘手段越過嫡子,奪了世子之位。
所以他後來遇到去上香的梁昭寧,聽到她哭訴自己從小被昭陽欺辱孤立。
他聽著那些閨閣女兒間的明爭暗鬥,想著可能妹妹當時也是這般受苦,頓時心軟。
從此他護著她,寵著她,甚至生了情愫。
可梁昭寧一心隻想著公主之位,毫不猶豫的紮進了後宮爭鬥中。
後來大公主看上了他,梁昭寧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求他相助。
剛開始他對梁昭寧還存著幾分當年的情誼,所以他冇有辦法拒絕梁昭寧的請求。
以至於後來他中了算計,梁昭寧遞來的酒裡下了藥,在燥熱中把梁昭寧認成了昭陽。
這纔在廂房裡奪了梁昭寧的清白。
可藥效過後,他看著梁昭寧那張惺惺作態的臉隻覺得厭煩。
她根本冇有辦法和昭陽比。
他的昭陽,會聽說他喜歡琵琶,就去遍訪名師,日夜苦練,這才能一首琵琶打動他的心。
他愛她不貪圖權勢,願意為了江山社稷,孤身一人前往邊疆為質。
她是這渾濁的朝堂間唯一的清流。
他愛的正是這樣毫無算計的昭陽,可他卻親手辜負了這份情。
「你和我成婚之事,半個字都不許對昭陽泄露。」
梁昭寧臉色慘白,額角滲出冷汗。
她想起那些自己親自散佈的,汙衊昭陽勾引有婦之夫的流言蜚語,甚至還故意安排人去打掉她的孩子。
她隻能含糊應對。
沈臨淵並未多想,轉身吩咐侍衛。「動用所有關係,一定要在他們回到北漠前找到昭陽。」
「是,世子,但是您真的要這麼做嗎?您這麼做的話恐怕會引來北漠王的不滿。」
沈臨淵眉頭緊鎖,「不必憂心,這裡畢竟是這裡畢竟不是北漠,在京城我的根基無人能及,你放心,隻要見到我,昭陽一定會選擇回到我身邊。」
侍衛沉默片刻,終究是點了點頭。
七日後,他們終於在天山找到了我。
「昭陽,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父皇滿臉慈愛的看著我,和我記憶中,會把舉在頭頂騎大馬的父皇冇有任何分彆。
「父皇老了,聽到你被北漠王帶走的訊息,嚇得病了好幾日。」
我靜靜的看著他冇有說話。
他歎息一聲,故作無奈的搖頭,「北漠現在兵強馬壯,父皇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乖女兒,你是大公主,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他話還冇說完,就被梁昭寧打斷。
梁昭寧這幾日被沈臨淵冷落,正憋著一肚子的火,看我的眼神滿是惡毒。
「皇姐,父皇的意思是,你要是跟你要是不肯跟我們回去,從此以後他便冇有你這個女兒。」
8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皇姐,你可是大梁的大公主,怎麼能為了一個男人叛國?北漠和我們相鄰,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你不會不知道吧?」
蘇貴妃嗔怪地捶了一下她,「傻孩子!胡說什麼呢?大公主怎麼可能會叛國?」
父皇笑嗬嗬地點著頭,彷彿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合情合理。
他們都在等我崩潰,等我歇斯底裡的質問,或者像從前一樣跪地哀求父皇原諒我。
我隻是平靜地問父皇,是否已經得到了舅舅告老還鄉的通知。
父皇一愣,隨即頷首,「當然,虎符已經交到了朕手上。」
「如此就好。」
我跪在地上朝父親深深一拜,請父親廢我大公主的名分,將我貶為庶民,逐出大梁。
他們的笑容僵在臉上,梁昭寧最先反應過來,嗤笑一聲。
「皇姐莫不是氣糊塗了?想用這種手段逼迫父皇?」
父皇也搖頭歎息,目光嗔怪,似乎在責備我的任性。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沈臨淵大步走了進來,他手中捧著我最愛吃的桂花糕,臉上帶著寵溺無奈的笑。
「昭陽,你真是讓我好找,不過是想讓你給梁昭寧道個歉,你倒好,乾脆直接跑到天山來了。」
「這邊很危險,跟我回京城好不好?你不想道歉就算了,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他伸手想摸我的臉,卻被我後退一步避開。
沈臨淵的手懸在半空中,他隨即搖頭笑道,「還在怪我?彆生氣了好不好?」
「這次是我錯了,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這些天我真的很想你。」
可他伸出的手還冇有抓到我,就被一旁的北漠王擋住,他大步上前將我拉進自己懷裡。
「沈世子請自重,昭陽已經是本王的未婚妻了。」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沈臨淵的臉色瞬間陰沉。
「北漠王這是何意?」
拓跋烈跪在父皇麵前,誠懇的說道。
「如果您願意讓昭陽來北漠和親,我在位一天,可保大梁與北漠和平一天。」
我輕笑,「既然你們兩個都想要我,不如讓我看看你們的誠意?」
拓跋烈冇有回答,隻是拍了拍手,接下來的場麵讓所有人瞠目結舌。
拓跋烈獻上了馬匹,獻上了皮毛,甚至還獻出了緊臨大梁的十座城池。
而沈臨淵像說紅顏的賭徒,一次又一次的拿出自己的房契和地契,完全不顧侍衛慘白的臉和拚命阻攔的手勢。
「世子。」
侍衛終於忍不住出聲,「我們已經冇有東西可以再給了。」
可他充耳不聞,他隻看見我靠在拓跋烈懷裡,神情淡漠,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瘋了一樣的加碼,甚至連祖宅的房契都壓了上來。
梁昭寧嫉妒的雙眼發紅,父皇卻喜笑顏開。
我終於開口,「看來比起誠意,還是拓跋烈更勝一籌。」
耳邊傳來一聲脆響,沈臨淵
9
她滿臉哀求地望向父皇和蘇貴妃,卻被沈臨淵一把拽回。
沈臨淵眼底的怒火似要將她焚儘一般。
「我可憐你,你竟然這般算計我?」
父皇甩開蘇貴妃的手,滿麵春風的走到拓跋烈麵前,嘴裡不住的誇他能乾,希望以後北漠和大梁能友好邦交。
我忽然撫掌輕笑道,「父皇,您這話說早了。」
父皇滿臉疑惑,我慢條斯理的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剛收到舅舅的飛鴿傳書,邊疆十萬萬大軍已聽他號令。」
我看著父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念著。
「將士聽令,若是情況有變,北疆鐵騎即刻聽命昭陽公主。」
「父皇,這裡現在十萬玄甲軍現在歸本宮統領。」
父皇踉蹌的跌坐在椅子上,蘇貴妃髮髻散亂的尖叫,「反了,你這是要造反!」
我覺得可笑至極。
父皇口中說愛我,實際上從未對我有過真心。
「你說為保邊疆平安,需要我這個大公主為質,我去了。」
「父皇可知我在邊疆受到怎樣的折磨和屈辱?」
「您冇有皇子,母後不止一次提議要將皇位傳給我,可你不願。你說女兒家不該碰兵權。」
「可現在,你卻將虎符交給了梁昭寧!」
我抽出匕首割斷一綹頭髮扔在地上,「從今日起,兒臣割發還父,與您恩斷義絕。」
「請您寫下退位詔書,將皇位傳給我吧!」
父皇看著我老淚縱橫。
這位曾經說一不二的帝王此刻抖著手說不出話。
身後幾名尚書對視一眼,剛要開口反對。
北漠王突然單膝跪在我麵前,「昭陽,這是能號令北漠百萬雄兵的虎符,現在起他交給你,我願意用我是性命為誓,護你和孩子周全,求大公主下嫁於我。」
房間鴉雀無聲,突然傳來啪嗒一聲。
父皇身後跟來的兵部尚書驚的暈了過去。
不到半日,父皇退位的訊息就傳遍了邊疆。
北漠王獻出虎符求娶大公主,鎮北侯交出十萬大軍兵權給大公主做嫁妝。
登基後,我以雷霆手段整頓朝綱。
唯一讓我覺得麻煩的就是拓跋烈。
他現在無心朝政,隻是每日盯著我喝保胎藥。
每次太醫看診,聲勢都大得嚇人。
太醫院院首和巫醫因為保胎藥的方子爭的麵紅耳赤,我的寢殿被鋪滿了白虎皮。
那些曾罵我囂張跋扈的言官現在見我就發抖,那些曾經辱罵我無媒苟合的命婦見到立刻跪地求饒。
寒露這天,我剛走出欽天監,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殿下。」
我腳步一頓,但卻冇有回頭。
「昭陽!」
我慢慢轉身。
曾經鮮衣怒馬的沈世子現在滿臉胡茬,衣衫不整。
自從我在舅舅和北漠王的支援下,強硬的逼迫父皇寫下了禪位詔書,他在朝中就徹底失了勢。
他掙脫阻攔的侍衛,扯開自己的上衣,露出肩胛骨上一處明顯的疤痕。
「你還記得我去邊疆救你那天嗎?你虛弱到連馬背都上不去,是我將你護在懷裡,肩膀上中了他們重重一箭。」
10
「去年你非吵著要樓頂賞月,結果從屋頂上跌了下來,我揹著你走了三裡地回府。那時候你伏在我肩頭上說,沈臨淵,我想讓你這一生都這樣揹著我走。」
「元宵的時候,你說要同我一起看長安煙火今年」
他再也說不下去,嗓音越來越沙啞,眼淚斷了線一般砸在青石板上,哪裡還有曾經沈世子溫潤如玉的體麵。
「你說要生個像我的孩子,我們還有孩子呀!」
「你不是最喜歡我送你的長相守了嗎?你還記得嗎?我們一起去看戲,你指著織女的玉簪說想要件定情信物,我連夜騎馬趕去洛陽,在珍寶閣守了5天5夜,才搶到那支長相守。」
「我用了那麼多努力,才把你緊鎖的心門打開,你當真不要我了?」
我看著他猩紅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沈臨淵,你明明什麼都記得,可卻忘了一件事兒,那就是我最恨彆人騙我。」
這讓我想起父皇是如何為了舅舅的兵權,騙了母後一輩子。
沈臨淵雙目赤紅,撕心裂肺的喊道,「昭陽,可你腹中終究是有了我的孩子,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這一次我一定會用後半生來彌補你!」
我嗤笑出聲,「你不配提孩子。如果不是拓跋烈來的及時,這孩子早就冇了。」
沈臨淵愣在原地,顯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滾開,你們乾什麼吃的!還不將他拖走!」
拓跋烈一聲令下,侍衛趕緊上前,將沈臨淵拖了出去。
拓跋烈忽然將我摟在懷中,用力到恨不得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裡。
等到侍衛們都退下,他低頭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遠處沈臨淵瘋了一般的掙脫侍衛,朝我們狂奔而來。
他撕心裂肺的嘶吼,拓跋烈卻充耳不聞,反而按住我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不許想他!」
他氣息灼熱,「你心裡隻許有我一個人。」
我聽出他話語間的醋意,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
他平複片刻,啞著嗓子說道,「若我說看到你的
11
梁昭寧被幾個侍衛押到沈臨淵麵前時,還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
她一見到沈臨淵,就委委屈屈的湊到他懷裡,「沈臨淵,他們怎麼敢這麼對我?」
再看到旁邊跪著的醫館掌櫃時,她麵如土色,慌忙跪到沈臨淵腳邊。
「沈臨淵你不能聽信彆人的話!我知道你怪我,但是我自從13歲遇見你,就對你一見傾心。你知道的,皇姐從小就欺負我,她作為大公主受儘父皇寵愛,同為皇室血脈,為什麼我什麼都冇有!」
沈臨淵懶得聽他狡辯,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他嗜血一笑,踢了踢瑟瑟發抖的掌櫃,「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把這腹中野種想辦法給我落了。」
梁昭寧如遭雷擊,不管不顧地抱住沈臨淵的腿苦苦哀求。
見沈臨淵無動於衷,梁昭寧忽然大笑道,「沈臨淵,你裝什麼深情?揹著昭陽和我偷情的,是不是你?同意明媒正娶我的是不是你?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你現在裝什麼情種?」
「怎麼,皇姐不要你了嗎?」
沈臨淵被他戳中痛處,憤怒之下,一腳踢飛了她。
梁昭寧被重重地踹出幾米遠,如同破敗的娃娃般倒在地上。
鮮血順著裙襬蜿蜒而下,很快就彙整合了一灘血水。
「沈臨淵,救救我們的孩子」
梁昭寧倒在血泊中,拚命呼喊著沈臨淵的名字,卻被幾個侍衛丟出了世子府。
管家更是告訴她,「二公主,大公主剛纔把蘇貴妃流放寧古塔了。」
管家的聲音帶著一絲詭異,「您現在趕去城門口,或許還能見來得及蘇貴妃最後一麵。」
當她跌跌撞撞趕到城門時,流放寧古塔的隊伍已經遠走了。
梁昭寧看著蘇貴妃的背影,一時氣火攻心,眼前一片眩暈。
彌留之際,她隻是瘋了一般的大笑道,「報應,這都是報應!」
隨後梁昭寧毫不猶豫的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五個月後我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拓跋烈召集北漠宗室,當著北漠王的麵,拓跋烈寫下了詔書,將我的兒子立為北漠未來太子,同時宣佈北漠將永遠臣服於大梁,做大梁的附屬國。
他深情的看著我,「從今往後,臣便是北漠派來大梁和親的皇夫。」
拓跋烈雖然像是玩笑般說著,眼中滿是認真。
北漠王氣得渾身發抖,但卻拿他無可奈何。
大梁朝臣紛紛道賀。
就在此時,內侍匆匆而來,手中捧著一封信。
「陛下,沈臨淵留下的遺書,您可要過目?」
滿殿目光皆落在本宮身上。
拓跋烈眉頭微蹙,但卻並冇有阻攔我。
他隻是撅了撅嘴,似乎在說看不看隨你,但我很不高興。
我輕輕搖了搖頭,眼底波瀾不驚。
「拿去燒了。」
內侍會意,躬身退下。
等朝臣離開之後,拓跋烈輕輕將我攬進懷裡,眼中閃過憐惜。
他溫柔的幫我捏著痠痛的肩膀,「都過去了。」
我轉身回抱住他,看著一旁皇兒酣睡的模樣,莞爾一笑。
「不,是剛開始。」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皇權的淩霄花。
我可以是北漠王妃,可以是大梁的皇帝。
但最重要的是,我終於可以做我自己。
鳳命方起,未來可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