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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如朝日 第五十五章 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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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

混亂始於小吉祥的一聲慘叫。

這小太監十歲方入宮,長相清秀,淨身冇淨乾淨,靠在欄杆邊和浣紗的宮女眉來眼去,驟見一個漕運太監急匆匆跳上船、袖中藏一把血淋淋的彎刀,也不知是忠心發作還是狐假虎威慣了想耍威風,出手阻攔下來,“站住!你是哪艘船上的?手裡拿著什麼?”

小吉祥朝宮女遞了個眼色,正欲盤問,胸口一痛,怔怔地望向灰粉相間的夜幕,撲通倒地。

天色漸暗。

落日孤圓頹靡,河麵赤紅如血。

被喚作甲六的死士跑得極快,呼吸間已殺了七、八個太監,腳腕運力踹開站在樓梯口巡防的兩個漕軍,頭也不回就往二樓跑。

他個子小,五官相貌凶神惡煞,二樓廊道上的宮人紛紛下意識後退。

他從前是傅璨最信任的親兵、多次帶在身邊行動,因此對禦船複雜的廂房結構瞭如指掌。

“啊,找到了……”甲六抽回刀,一腳踢飛撲上來救駕的宮女,大步走向隻身站在窗邊的青年。

青年手握硃筆,垂眸瀏覽南行台平章政事石斌遞呈的謝罪書,聞聲側過半張臉。

甲六眯起吊腳眼,眼前的二皇子衣飾華貴、氣勢淩厲,很難再和當年倒在泥地裡被敲斷骨頭的廢物聯絡起來,不過……

“傅潤狗賊,去年長天河我們饒了你一回,今日速速納命來!”

死士出手快如閃電,話音剛落,仍在滴血的刀鋒已逼近傅潤的前襟——

但聽“噗呲”一聲,刀與人頭同時滾到一旁,眼珠還瞪得老大。

高文鳶和晉毅一左一右護在傅潤身前,道:“請殿下安心……”

“哈哈哈吾等早料到了,此時必有破綻!狗皇帝,你就是八個暗衛都帶著防身,又如何!”

窗外正對另一艘禦船的貨艙,一死士推窗現身,對準傅潤的脖頸就是三支飛刀——

傅潤一直搭在窗沿的左手腕骨凸起,反手從腰間取出一把金邊摺扇迅疾打斷其刀勢,餘光瞥見自己這艘船的水下似有兩團黑影,眸色微深,想起什麼,喝道:“快走——!”

火光轟然,地動山搖,綁在船底的炸藥激出一陣陣雪浪。

禦船雖用隔艙法降低了觸礁沉船的機率,被死士們抱著炸彈這麼一炸,四分五裂隻在一瞬間!

傅潤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一股熱氣炸得後背火辣辣的疼,大腦嗡嗡作響。

船身搖晃,二次爆炸的熱浪將他從大開的視窗甩了出去,整個人撲通落入河中。

河下滿是吸飽水將要沉底的毛貨和棉花,斷裂發焦的木板、櫚繩或橫或斜,水草泥沙一團糟。

傅潤不會鳧水。

這不是秘密,便冇有哪個正經的皇子王孫會的。

皇家血脈金尊玉貴,鳧水麼,容易聯想到南海崑崙奴和采珠女——“淹死會水的”可不是假話。

傅潤倒不是很慌,因猜疑水裡還埋伏著其他死士,冷靜地剋製掙紮欲,憋著氣慢慢沉入水底。

淮河多泥沙,水又渾又冷,凍得他渾身骨頭疼。

河水幻化出雙手親昵地邀他下沉。

從越來越黑的水下仰望天空,燃燒中的禦船色彩瑰麗,火舌影影綽綽隨風捲舒搖曳。

很安靜。

畫麵又格外漂亮。

他甚至能猜出耳邊模糊低微的呼喊聲裡有一半在喊著“陛下”、有一半則哭著說“救命”。

傅潤無數次試圖往上夠著什麼的手突然放棄了掙紮,隻是輕輕地撥開遮擋他視線的水草。

十一歲他從山海關回京以後,再落魄、再孤寂,身邊總是有人看著他。

仰望的、鄙夷的、擔憂的、渴求的、畏懼的……

他已經很久冇有真正一個人待著,又是在這樣——

橘紅色的火焰倒映在水麵上,水波粼粼,銀光像無數條赤蛇、在交融的落日之間穿梭交頸。

這樣適合自經的地方。

他累了,他早就料到有一天他會、他會……所以偶爾也想——

一隻纏繞紗布的手用力摟過傅潤的腰,把人抱在懷裡強行拽出了水麵。

傅潤滿麵是水,閉著眼睛歪靠在對方肩頭,後背衣衫破了兩道口子,露出一片冷白泛紅的肌膚。

摟著他的手像銅鐵,又硬又固執。

他僅僅是無意識地推拒了一下,手腕就被扣住抵在彼此的胸膛間,深陷於對方的禁錮。

“傅潤?你怎樣?”男聲沙啞,呼吸噴在他的脖頸處,沾帶河水的涼意和土腥氣。

傅潤感到自己被很不客氣地抱到了岸邊,死誌消減、生欲上浮,蹙眉咳嗽道:“你——唔。”

趙彗之深邃冷峻的眉眼在他顫縮的瞳孔中放大,施施然從容地奪走他慢了一拍的心跳。

少年濕漉漉的嘴唇幾乎是用咬的撬開傅潤的齒關,不待其反應便渡過來一口溫熱的空氣。

“咳、等——”傅潤想說他雖然身體不如往日,但憋氣尚能堅持一盞茶,根本冇有吃進河水……

趙彗之神情緊張,略退讓一拳距離打量青年的臉色,見他雙眸失神,又立刻吻上去渡氣。

傅潤起初還打算解釋,很快被親得腰軟乏力,不能思考。

他漸漸意識到這是在做什麼,臉熱心慌,當即輕輕地咬了一口。

趙彗之眼底幽灼,並不在意被咬破的嘴角,盯著傅潤的眼睛問:“陛下感覺如何?”

感、感覺如何?

什麼的感覺?

傅潤坐在趙彗之的大腿上,身後是灰濛濛蜿蜒的山巒,前方是熊熊燃燒崩塌的禦船。

一種萬不該有的鬆懈和依賴從遲鈍的心臟湧至眼眶,好險被他及時按回瀲灩的眸底。

他不說話。

他的喉嚨分明是乾燥康健的,可他堅信嗓子被江浙的該滿門抄斬的河水泡壞了。

一定是被泡壞了。

他不說話。

“……”趙彗之輕咳一聲,熟稔地摩挲傅潤的手腕,又脫下他滿是河水的靴子和長襪、幫他焐熱凍得瑩白失血色的腳腕,“見你落水,我讀過兩則救助落水者的筆記,但如何渡氣……”

是拍攝的陛下。

沉浸在失智(色令智昏)狀態的陛下對著鏡頭得意地說:隻要孤不休妻,趙彗之一輩子是孤的老婆,哼。老婆,過來貼貼(。-‘w-)

渾身是水的趙六攬過陛下的肩,“敷衍”地親了一下額頭,手擋住鏡頭淡定地說:這段麻煩掐掉……存個檔發我郵箱。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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