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指環
崔秀才本就是來結交權貴的，他見著雅集上共有四位王爺，衣著打扮都很有天家風範。尤其是坐在最首位的榮信舒國公，他最年長，似乎地位最高，也最受人尊敬。
崔秀才認為，舒國公就是今日自己要巴結的貴人，他親捧了一盞茶，笑嘻嘻地湊過來，“王爺威名遍天下，我博陵崔氏仰慕許久，卻始終不得機會拜見。今天好容易見了王爺，實在是我崔氏全族的福氣。”
舒國公許久沒有聽到有人這麼巴結他了，心裡很受用，笑得更加溫和，客氣了兩句，接過茶來喝了。
賀正廷坐在下麵看著，心裡忍不住鄙夷，覺得同為皇室，魏王、嘉國公看起來都比嶽父穩得多。至少在白玉堂丟擲的魚餌麵前，他們兩個都沒有上鉤，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貪婪的**。
巴結完了舒國公，崔秀才又轉向旁邊的嘉國公，也不過是一番恭維奉承的話。但不管他如何說，這位王爺都隻是微微笑著，不接茬，不搭腔，始終保持著禮貌而不失風度的樣子。
崔秀才瞥見了嘉國公手上的一枚戒指，他見魏王手上似乎有一枚相同的，便笑道，“果然還是兩位王爺氣度非凡，連手上戴的都是一樣的，可見天家尊貴，還是當數二位。”
嘉國公一愣，眼睛裡似乎閃過了一絲痛苦的神情，他不禁輕輕手撫，仍沒有開口。
聽了這話，坐在一邊的舒國公有些不樂意，並不是人家手上戴的東西他沒有，而是崔秀才的那句：“天家尊貴，還是他們兩位。”立刻，他感覺自己矮了人家半截。
看著崔秀才巴結舒國公半日，駙馬都尉錢惟郎心中有些不快。
繼而，聽了他巴結嘉國公和魏王的幾句話，錢惟郎忍不住冷笑幾聲，突然開口道，“秀纔好眼力，嘉國公和魏王乃是皇室最尊貴的兩位王爺，是官家的親叔叔，身份地位非其他人可比，他們的儀容氣度代表皇室，穿的、用的東西自然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他這幾句話是故意氣舒國公的，果然，老人的臉登時變了顏色，好像深秋蔫了的柿子，臘黃無比。
傻子崔秀才卻沒有聽出來駙馬話裡有話，居然還接茬笑道，“駙馬都尉說得是，單是兩位王爺坐在那裡，都不用開口，明眼人瞧一眼就知道，這可是隻有皇室纔有的尊容相貌，旁人學都學不來的。”
錢惟郎聽了這話，更加得意，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明麵是恭維嘉國公和魏王，實際上，卻是大大地傷了舒國公的自尊。
廣陵郡王最年輕，他今天來就是喝茶瞧熱鬨的，看著錢惟郎和崔秀才一唱一和，豈會聽不出，這是故意刺舒國公的心。他還故意給身邊的舒國公遞了盞茶，借機瞧他的臉色，一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表情。
舒國公隻覺眼皮子一直跳，心頭火起，但自己今日是首尊，又最年長，實在犯不上和駙馬都尉一般見識，更不用說那個外省來的傻子秀才。但坐在那裡聽他二人明裡暗裡的譏諷，心裡又著實不是滋味。
賀正廷在底下聽著，他偷偷瞟了一眼嶽父的神情，隻覺得心裡無比暢快。
被舒國公壓了十幾年，賀正廷隻覺得，今日是自己最解氣、最舒心的一天。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要敬駙馬都尉一盞茶，要好好兒地謝謝他，幫自己出了一口氣。
但他隻是心裡暗爽，臉上卻絲毫不敢帶出來。
瞥見舒國公坐立不安的樣子，他冷笑一下，藉口更衣，起身帶了嶽父離席，也算是給老人找了一個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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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惟郎和崔秀才這一番配合，心裡最難受的其實是嘉國公和魏王，他們都不想過於張揚，更不願自己在席間被人這般談論。
撫著手上的，嘉國公有些恍惚，他沒有聽眾人談話，相反，他彷彿看到了兄長趙元佐。
嘉國公回憶起當年的情形，“那年春天也是在這裡，皇兄教我射箭，我總是學不會。皇兄便要我苦練，可沒想到，我練好了，他也不在了。”
見嘉國公遙遙出神，白玉堂喚了兩聲，他才反應過來，笑道，“員外見笑，小王今日見瓊林苑春光無限，想起年少時與皇兄在一起的情形，有些觸景生情。”
嘉國公這番話，使白玉堂想到了大哥，他愣了一下。
嘉國公喝了一盞茶，不再提往事，轉向白玉堂問起巡筵香的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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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對麵的魏王也有些坐立不安，今日是他央求舒國公帶自己來的，結果被錢惟郎和崔秀才的一番恭維，反而抬高了自己，氣著了舒國公。
“我這皇叔小心眼得很，少不得，還得上門去安慰安慰他，可彆讓他記了仇纔好。”魏王想著，撫一撫手上的，也有些出神。
這兩枚本是一對，是皇兄趙元佐親手送給他和嘉國公的，一人一隻。
那時，自己已十幾歲了，嘉國公還小，總是追著魏王和趙元佐滿院子跑。
“還是皇兄有耐心，願帶著他跑來跑去，我隻怕他摔疼了，又要哭鬨。所以，次次我都跑得比他快，躲起來，教他找不到我。”想著三人年少時的快樂時光，魏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突然，他嘴角拉了下來，臉色頓時凝重。
“那一天，皇兄被人鎖在家裡，不準我們去看他，他們說他突然瘋了，我們都不信。大家都知道，他沒有瘋，他性子好，卻偏偏給他看見兄弟相殘的事，他心裡難過，傷心得透了，才會發了狂。”想起當年的情形，魏王隻覺得心裡突然疼了一下。
瞧著舒國公在園中散步，人雖老了，精神卻很健碩。魏王忍不住想，“若是他還在，也該是這個年紀了，定比皇叔要更穩健、更泰然。”
突然，魏王眼裡有眼淚閃過，他趁周圍人不覺，趕緊低頭掩飾了。
平複了一下心情，他重又抬起頭來，臉上又恢複了往日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