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六十三章 回溯(上)
聽到子寧的話,白玉堂一臉不屑,“二哥不必擔心,能算計我的人怕是還沒出生呢。”
展昭問子寧,“你說他是最狠毒的一個,但今日我們瞧著,他最溫和不過。沒有仗著國公爺女婿的身份恃寵而驕,為人低調,對席間的名貴物件也不動聲色。照我看,他和沈副使一樣,是最沒有問題的。”
子寧苦笑著搖了搖頭,“緝司,你們切莫被他騙了。他的陰毒原不在銀錢上麵。賀正廷是個讀書人不假,也是憑著科舉入仕。但你們可知,曾在三司與他作同僚的幾個人都先後被他算計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除了沈副使,竟無一個善終。”
見白玉堂和展昭一臉驚訝,子寧道,“這也是我同大公子在一處時,聽沈副使悄悄說的:賀家祖輩務農,他是憑著十年苦讀才考到了京城。初到三司時,他還算正直,但他既無靠山,又沒有身份背景,總免不了被一些富貴人家的子弟欺侮。加之,他的相貌比一般人清秀些,便總會有一些流言圍著他。”
“剛開始,賀正廷還極力抵抗,但日子久了,他似乎變了一個人。他看起來仍然謹慎小心,卻有意向一些權貴靠近。沈副使冷眼瞧著,賀正廷似乎在利用權貴打壓異己。他昔日的幾位同僚,有的暴死家中,有的舉家流放,看起來與他無關,但樁樁件件的背後都少不了他。這一招借刀殺人的伎倆,全藏在他清秀的外表下,很難被人察覺。”
白玉堂回想雅集上的情形,“這麼說,他今天刻意接近我,也是想借我這把刀,去幫他殺掉誰了。”
展昭納悶,“方纔子寧也說過,昔日的同僚幾乎全被他料理了,今時今日,他還想除掉誰?”
白玉堂突然冷笑道,“難怪他對北苑茶坊不十分上心,他當時就應察覺到這是個陷阱,但他嶽父卻一頭栽了進去,他卻不阻不攔,明擺著,他是故意的。”
聽了這話,子寧等人都吃驚不小,“他的嶽父?他下一個目標竟是舒國公?”
白玉堂點頭,“瞧他的裝束,再加上舒國公對他呼來喝去的態度,就知道他在嶽家過得一定不如意。若我猜得不錯,這位賀大夫在家應是極小心的,怕是連出門,都要得到他嶽父的允準。他的襆頭、直裰和衣衫都極不相襯,即便他娘子不提,伺候的人也不說麼?可見,賀大夫在家並不受重視,連下人都能隨意拿捏他。”
展昭明白了,“我也瞧見了,他和舒國公名為翁婿,卻是一副唯唯喏喏的樣子,連腰都直不起來。他一個讀書人,卻要受這樣的侮辱,想來,他心裡應是壓了許久,一直想要出了這口氣。”
白玉堂笑了,“他想利用我去除掉舒國公,殊不知,我這把刀可不是誰都能握得住的。我們何不利用他,將舒國公如何欺壓兄長、將他逼死的事查個清楚。我想,他跟著舒國公多年,手裡一定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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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華打斷他們,“且不說那姓賀的,曹茚和韋驥,你們是如何發現有異的?”
展昭道,“說起來還多虧了篤耨香,引得曹茚神色有異,繼而是駙馬和韋驥,他二人對鬼神之說極為忌憚。”
“見了篤耨香,韋驥和曹茚便如坐針氈,現下雖是初春,還未徹底轉暖,昨日又在郊外,微風拂麵,而曹茚卻不停地擦汗,顯見是緊張。自從知道席上有皇城司和開封府的人,韋驥的眼睛就全在賀正廷與駙馬身上,對茶和果子更是食不知滋味。”
白玉堂點頭,“我坐得離他們遠些,看到的卻與展兄不同。這兩個人雖然看起來衣著普通,但細看他們身上,曹茚頭上的玉梁冠可是和田的黑漆古玉製的,通體玄黑如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件玉梁冠用三個月薪俸也買不起,他又是從哪裡得來的?僅這一件,便知他必不是靠薪俸過日子。難道是駙馬送的?我可不信。”
“駙馬那般貪財的一個人,他會捨得與人分享麼?我打賭,曹茚的玉梁冠定是另有人送他的。還有韋驥,他頭上的那枝大羅花,更是奇怪。”
他唇邊含了一絲輕蔑,冷笑道,“此花是用絹製成,比真花還貴重。汴京官員年下才簪大羅花,但現在春日裡花開得茂盛,他偏偏還簪著大羅花。定是有人賞他的,他時時戴著,以顯尊貴,可見此人愛慕權勢。”
展昭疑惑道,“但他今日並沒有說,這是誰賞給他的。”
白玉堂嗐了一聲,“展兄可真是實在,這種事哪裡需要宣之於口。賞他的人定就在席上,他是特地戴給那人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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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問,“莫不是駙馬賞他的?”
聽他說到駙馬,白玉堂嫌棄道,“那人不一定捨得玉梁冠,但大羅花,卻有可能隨手賞人。你瞧他那一身裝扮,綾羅綢緞全穿在身上,大羅紋小羅紋,又是提花又是團紋的。一瞧便知,是個眼裡隻有錢的草包。”
展昭笑道,“我聽許漣熙講,他進門時瞧見瓊林苑外烏壓壓十幾個隨從,竟都是駙馬帶過來的。他出門竟如此講究排場,竟比幾位王爺還要大。”
白玉堂嘲笑道,“還有,現下是什麼天氣,他竟穿了鶴氅,今日來的人都是輕裝簡行,卻偏偏他一個人穿著鶴氅就來了。這不是草包,是什麼?”
展昭忍不住笑道,“那位博陵來的崔秀才,一進院,眼睛就滴溜溜四處亂轉,先趕著巴結國公爺,又瞧著駙馬顯貴,上前討好,竟是忙個不停,好像他今日纔是主人一般。”
說到崔秀才,白玉堂臉上更是嫌惡的神情,說道,“這位崔秀才也是個俗不可耐,沒見過什麼世麵的。茶過兩巡時,我吩咐人上了蒲中酒,酒器是一把耀州窯產的青釉提梁鳳壺,崔秀才竟沒有見過,抱著那壺讚個不停。將周都知嫌棄得不行,又不好離了坐席,也可憐他,一邊是挨著駙馬都尉,一邊又是這位酸儒蠢才,難受得緊。”
展昭笑道,“可是這位秀才,還心心念念著要與你家結親呢。”
白玉堂連連擺手,“快彆提,你瞧他那副嘴臉,一見了雅集上擺的圍屏、茶器和杯盞,一雙眼睛竟都不知往哪裡瞧。他竟然問,為何薔薇露要用琉璃瓶子裝著,為何承塵小帳上麵的詞句同采恩不一樣。枉他還稱什麼清流世家,竟是個蠢貨。難怪沒幾個人瞧得上他。”
展昭道,“顧屹風和張墨辰年輕有為,顧屹風是個新晉的官,應該會想要有一番作為,但我卻聽說,他卻在三司並不得重用,整日裡苦悶得很,憋了一肚子的話。張墨辰則不同,他身在中樞,才三十歲便紫袍加身,卻難得的是一個正直不阿的性子。”
白玉堂點頭道,“這兩個人青衫冠帶長衣窄袖,是正人君子,他們是周都知帶來的。席上見了駙馬都尉和崔氏那一番嘴臉,想來,他們回去也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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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問道,“那位鎮國將軍呢?老將軍似乎不像是弄權舞弊之人。”
白玉堂答道,“楊瑾老將軍原是我家舊友,我邀他來,隻是想震懾你那位皇城司的好友罷了。”
展昭沉吟道,“南宮一再同我說,他隻是來飲茶,卻不想他帶了鬼樊樓的陶霧,必有彆的盤算。我二人來往不多,對他也不甚瞭解。說不得,以後要多留心些。”
幾人談話時,蕭華手握紙筆寫著什麼,他抬起頭來問,“我聽十三說,你今日送了不少碗盞出去?”
白玉堂道,“哪裡有許多,還不是那個傻秀才,瞧什麼愛什麼,我見著就討厭,便叫他將自己用過的茶盞帶了回去。”
蕭華聽了,便在紙上記了幾筆,又問,“蜀錦呢?你也送人了?”
白玉堂瞪眼道,“上次捱了二哥的打,我哪裡還敢送人,已經叫人全數拿回來了,仍放在庫房裡。”
說著,他又轉向展昭,竟有些委屈的樣子,“緝司不知,外人瞧著我傢俬萬貫,卻不知我連一文錢都動不得,製了場雅集,還無端捱了一頓打。”
聽子寧大致說了幾句,展昭便正色道,“現下,你家公子是案子惟一的證人,萬不要再打他了,官司未了之前,不能讓他有事。”
蕭華在一旁追問道,“好,我們不揍他,但他花出去的錢,要怎麼弄回來?”
白玉堂笑嘻嘻道,“三哥,你以為我製雅集,就是一味地花錢麼?自然不是。錢麼,你放心,很快就能賺回來,而且比我花的還要多上許多倍。”
子寧等人奇道,“你是有主意了?要如何賺?”
白玉堂一指桌子上的紙,“錢、韋、曹、舒、賀”五個人名赫然在目,他笑道,“你們以為,我要留他們做什麼?綁了送官?還是切碎了報仇?我是要他們幫我去弄錢,雅集我花了多少,他們都會成倍的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