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一百二十八章 崔文禮
自從接了北苑的私茶焙坊文據之後,崔秀才自覺上手很快,且又分到了錢,便覺得自己也是個經商的天才,開始有些飄了。
這一天,他收到賀正廷下的帖子,請他到賀府吃酒。
崔秀才以為好事將近,喜滋滋地挑了些禮物,忙不迭趕到賀府,先拜見了賀老太太,然後便來見賀正廷。
“秀才最近忙得很,我聽說,你在京裡到處采買,似乎是在為小妹準備嫁妝?”
見賀正廷先開口,崔秀纔有些得意,“正是,這些事早早準備起來,免得到時慌亂。再者,小妹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或是等人到了再置辦,也不太像話,有些失了我博陵崔氏的大儒風範。”
賀正廷突然覺得,這個秀才真是傻得可笑,他心裡冷笑了一下,想到白玉堂的叮囑,他換了一副麵孔,假意歎氣,
“這件事恐有變數,若我說,秀才先等一等吧,現下也不是說親的好時候。”
崔秀才聽這話頭不對,眉毛都豎起來了,“賀大夫什麼意思?當著這麼多貴人的麵,怎能反悔?”
“秀纔可聽說了?現下白家同市舶司正在打官司,一切沒有蓋棺定論之前,員外也沒有心思想旁的事。若我說,秀纔等一等,看看情形再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崔文禮正在得意之時,兼之捨不得這塊大肥肉,哪裡聽得進去,
“他們打官司,乾咱們什麼事?若我說,咱們現在勢頭正好,銀錢也賺得暢快。我崔氏又是簪纓世家,難道還會出朱員外那般的錯漏不成?既然北苑茶焙坊是由我出麵領的文據,員外自然會給我這個大舅子麵子。請賀大夫安心,在家中坐等分利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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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正廷喝了杯酒,向崔秀才笑道,“錢不錢的,這些都是小事。隻是秀纔要想清楚了,你堂堂世家大儒,若是真的沾染了官司事,因此被人非議,你如何向家中耆老交待?”
見秀才愣了一下,賀正廷又補了一句,“你身家可是清清白白的,現下,你又與國公爺走得近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難道,你不想給崔氏一族未來的路鋪一鋪?讓子孫後代走得更穩一些嗎?”
“我勸秀才的話,秀纔不妨好好想一想,莫要急著結親,而失掉了光耀門楣的大好機會。”
賀正廷不失時機地搬出舒國公,引崔秀才上鉤。
果然,傻秀才陷入了沉思,過了半響,才呆呆地向賀正廷討教出路,
“賀大夫,若是這樣,我不如將茶坊先停住?如你所說,先看一看情形再說。”
“你的茶坊背後,可是國公爺,你將它停住了,如何向國公爺交代?難道,你要用自家的錢去貼補嗎?”
賀正廷笑著提醒他,“隻不過是先將親事停一停,不要使更多人眼熱心饞,嫉恨你崔氏罷了。茶坊你且還做著,隻是這些事我也鬨不明白,你若存疑,不如將這事去問問員外,他或許可以幫你。”
看著賀正廷鼓勵的眼神,崔秀才嚥了口唾沫,回家盤算了幾日,終於鼓起勇氣,來到白府討教。
崔秀纔在外說的這些話,白玉堂向來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他壓根就沒將這位酸秀才放在眼裡,他覺得,無謂和一個蠢人計較,徒勞浪費自己的口舌。
他隻是需要一個有效的證人,能夠證明郭琇利用常平倉偷運私貨的事實。
幸虧,賀正廷洞察了他的需求,一番遊說,將崔秀才給他送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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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
白玉堂“照例”不在家,他和蕭華躲到屏風後,仍然由秦明羽和子寧去應付崔秀才。
秦明羽和子寧請崔秀才喝茶,一麵假意說起與市舶司的官司,
“這件事讓員外煩心得很,所以這一向也無暇外出,沒有拜訪秀才,還請秀才見諒。隻是,市舶司的官司懸而未決,我們想收回朱家的茶引,若是秀纔有意,便也一同轉與你,由秀才領了去。”
子寧打著官腔,話說得不緊不慢。
秦明羽在一旁補了一句,“左右秀才也不是外人,員外也常說,這肥水豈可流了外人田?隻是不知秀才一介書生,是如何懂得經商之道的?我們大家都好奇得很。”
崔秀才聽秦明羽提到他“不是外人”,便有些沾沾自喜,更聽老秦誇讚他經商有道,麵上便更得意起來。
“嗐,我崔氏世家大儒,什麼事做不得?經商這種小事,於我們更不在話下。三司商稅案的王文禧王稅案也幫了我不少,他助我將茶貨從北苑運了出來,又多番經手,使路上的損耗和運輸成本一再降低。並且還助我加蓋了北苑特製的茶膏,這便使茶貨的利潤大大增加了數倍。”
說著,崔秀才又炫耀起他的“本事”,
“原本,北苑茶膏可是貢茶獨有的,但王稅案說,現下也有北苑的私茶,也可以茶膏。但同為茶貨,北苑的貨卻比其他地方都貴上數倍,若是想在茶貨上多多賺錢,也隻能是將北苑的私茶,同福建路其它地方的茶混在一處,一半一半,這樣摻著賣了,利潤方能多些。”
“隻是我很小心,在京裡送人的茶,可不敢這樣做。我可是清一色全拿的好茶來送人的,連家裡的親戚,我也留心著,不使茶貨被人瞧出了問題去。”
一番話,說得秦明羽連連點頭,連連誇讚秀才“聰明絕頂”。
“秀纔可真是天神下凡,文曲星都比不上你的,竟然能想出這個法子。可見員外沒有選錯人,找秀才來做這事,真是找對了。”
躲在屏風後麵的白玉堂和蕭華捂著嘴偷笑個不停,他們沒想到,崔秀才竟將王文禧的這一套“流程”看作是正常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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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平倉呢?也是王稅案教給秀才的麼?”子寧將話題引向了常平倉。
“自然,我們的人在北苑裝點好茶貨,一路北上,直接送到了常平倉。路上自然有長隨護送,沒有任何問題。”
“秀纔可點驗了?從北苑出了多少貨?走哪條路?這一路上可有注意避些濕氣?免得使茶貨受到損失。”子寧又試探著補問了一句。
“哎,小哥也太小心了些。咱們茶坊出來的貨,還需點驗個什麼?員外給我的又是最好的茶坊,是方圓幾十裡茶貨量最高的。況且,派的人也都是常年跑漕運慣了的,都是熟手,有他們照看著,必不會讓茶貨受到損失,小哥莫要擔心。”
子寧一聽就明白了,這個酸秀才自從接了貨之後,他既不懂得察看清點茶貨,也不懂得路上的運輸之法,反而是學會了偷奸耍滑、蠅營狗苟這一套。
譬如,他每每從茶貨中偷著取了些,帶回汴京當禮物送人,他還對外稱,“這是我未來妹夫茶園產的茶,大家嘗嘗便是,將來有了好的,再送給各位。”
但崔秀才並不懂,雖然茶葉都出自北苑,但也分貢茶和私茶兩種。
他運的是私茶,質量自然要差一些。但他卻以為,隻要出自北苑的便是上好的。
於是,他就拿著這些私茶去到處作人情送禮,還以為自己討了個大便宜,極是洋洋自得。
至於常平倉,崔文禮以為茶貨送到那裡,就沒自己的事情了,後麵的自然由轉運使郭琇去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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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外,秦明羽繼續給崔秀才畫大餅。
在他的鼓勵和試探下,崔秀才說王文禧是如何教自己運送茶貨、又是如何指點自己,將茶貨偽裝成北苑貢茶,送入常平倉,又如何與郭琇的人勾連,指揮對方去常平倉取貨。
但隻是他不喜歡運輸的人,覺得對方太過粗鄙,更有漢子自稱是鬼樊樓來的,
“王稅案他們好歹也是在朝為官的,也是讀過書的人,怎麼能同鬼樊樓的人有勾連?派他們去送貨也就罷了,那個領頭的,居然還找我要東要西,嫌我打賞的錢不夠。怎的?真將自己看成了執交引的皇商,一個個竟也敢同我蹬鼻子上臉。真是有辱斯文,汙了我讀書人的臉麵。”
崔秀才懶得同對方多話,與他們交了貨,草草應付了事。
“秀才勿惱,用這些漢子送貨,至少可以保證路上安全些。他們雖看著粗魯,想來,也是王稅案精心擇了來的,也是為了能夠讓秀才的茶貨能安全送到地方。”
子寧笑著勸他。
不僅如此,他說常平倉內有一部分貨物就是舒國公派人“存”在那裡,等郭運使去取的。
“我都瞧見了,碼得層層疊疊的幾十個箱子,不止是茶葉,還有錦緞珍珠瑪瑙香藥,淨是些好東西。我悄悄問過賀大夫了,他雖沒明說,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彷彿是與國公爺有關。哎,國公爺也真是有心,應是聽說了小妹的婚事,又有賀大夫做媒,他便想要替小妹準備嫁資,竟不知是這麼多。還要勞煩郭運使費一番周折將這些東西送到汴京。國公爺的一番心意,咱們可不能忘了,一定要好好地謝謝他纔是。”
崔秀才一本正經地說著,坐在對麵的秦明羽也同樣“一本正經”地應了。
送走了崔秀才,秦明羽和子寧轉入屏風內,隻見白玉堂已和蕭華二人坐在地上,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白玉堂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快,快找人去盯著他,可彆讓他跑了,或者被人傷了。若沒有他,可不能這麼快就把郭琇釘死在常平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