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兵王 第21章 損失慘重
冰冷的江水順著王衛國的褲管不斷向上浸潤,爛泥的腥臭味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鼻腔。他猛地咳了幾聲,吐出幾口混著泥沙的江水,大腦從一片混沌中逐漸恢複清明。
「連長!連長你醒了!」旁邊傳來一個帶著哭腔的沙啞聲音。
王衛國晃了晃沉重的腦袋,掙紮著坐起身。刺骨的寒意讓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他環顧四周,一片蕭瑟的蘆葦蕩,稀稀拉拉地躺著十幾個和他一樣渾身濕透、滿身泥汙的士兵。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憊。遠處,江對岸的火光依舊在跳動,隱約還能聽到零星的槍聲,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喧囂。
「我們……過來了?」王衛國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過來了……連長,我們過來了……」那個士兵哽咽著回答。
王衛國撐著地站了起來,一個趔趄差點再次摔倒。他扶住身邊的一棵枯樹,穩住身形,目光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張二狗,胸口還在微弱地起伏著。他看到三個士兵身上纏著簡陋的繃帶,鮮血已經將繃帶徹底染紅,正靠在一起痛苦地呻吟。他看到了更多的人,隻是靜靜地躺著或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江麵,彷彿丟了魂魄。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心臟。
「所有人!」王衛國用儘力氣,發出一聲怒吼,「都他孃的給我起來!集合!」
他的吼聲驚醒了這些麻木的靈魂。士兵們如同被鞭子抽打了一下,紛紛掙紮著、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歪歪扭扭地在他麵前排成了一個不成形的佇列。
王衛國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冰冷而沉重。
「點名!」
兩個字,從他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千鈞的重量。
「張二狗!」
「……」無人應答。
王衛國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到那個昏迷的身影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有氣!」他回頭吼道,「衛生員!衛生員死了沒有!」
「……連長,小王……小王他沒過來……」一個士兵低聲說。
王衛國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赤紅。他撕下自己身上還算乾淨的一塊布條,用力勒在張二狗不斷滲血的大腿傷口上。
「把他弄醒!」
一個士兵立刻跑過來,掐著張二狗的人中。幾秒後,張二狗劇烈地咳嗽起來,悠悠轉醒。
「連……連長……」
「你還活著。」王衛國站起身,重新回到佇列前,聲音變得更加嘶啞,「下一個!李四!」
「到!」一個虛弱的聲音回答。
「趙鐵柱!」
「到!」
「劉大能!」
「……」佇列中一片死寂。
王衛國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劉大能呢?」他厲聲問道。
一個士兵顫抖著舉起手,嘴唇哆嗦著:「報告連長……大能他……他抱著一塊木板,就在我旁邊……一顆炮彈下來,人……人就沒了……」
王衛國胸口一窒,彷彿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他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繼續喊道:
「孫猴子!」
「……」又是沉默。
「報告!孫猴子在林子裡……為了掩護我們……被山本的冷槍……」另一個士兵泣不成聲。
「周平!」
「報告!周平腿斷了,自己拉響了手榴彈,和追上來的兩個鬼子……」
「吳貴!」
「報告!吳貴……吳貴不會水,被浪捲走了……」
……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被喊出,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死一般的沉默,和一個個令人心碎的回答。
每喊出一個名字,王衛國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佇列裡的哭泣聲越來越響,從最開始的壓抑抽泣,變成了無法抑製的嚎啕大哭。這些在槍林彈雨中沒有倒下的漢子,此刻卻哭得像一群無助的孩子。
王衛國沒有阻止他們,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心如刀絞。那些名字,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張鮮活的麵孔,代表著一段同生共死的記憶。他們一起在陣地上扛過炮擊,一起在刺刀下搏殺,一起幻想著勝利後回家娶媳婦、孝敬爹孃……
可是現在,他們都變成了江對岸冰冷的屍體,或者永遠沉在了這片猩紅的江水之下。
當最後一個名字喊完,王衛國站在那裡,像一尊雕塑,久久沒有動彈。
那個倖存的排長走了過來,聲音顫抖地報告:「連長……七連……應到一百八十二人,實到……二十三人……」
二十三。
這個數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了王衛國的心上,烙在了每一個倖存者的心上。
一個加強連,從踏上淞滬戰場開始,一路血戰,撤退,突圍,到今天,隻剩下了二十三個人。
「噗通」一聲,一個年輕的士兵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泥地裡,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地麵,發出野獸般的哀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啊!」
他的崩潰,像一根導火索,點燃了所有人的情緒。
「我對不起李連長啊!他把弟兄們交給我,我卻……」
「我的班……就剩下我一個了……全都沒了……」
絕望和悲痛,像瘟疫一樣在隊伍中蔓延。
「都他孃的給老子閉嘴!」
一聲暴喝,如同炸雷般響起。是剛剛蘇醒的張二狗,他掙紮著被人扶起來,指著那個跪地的士兵,破口大罵:
「哭!哭有個屁用!哭能讓弟兄們活過來嗎?哭能把小鬼子哭死嗎?你他孃的還是不是個帶把的!」
他因為激動,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但依舊吼道:「弟兄們是為什麼死的?是為了讓我們在這裡哭天搶地的嗎?他們是想讓我們活下去!活下去給他們報仇!」
王衛國走到那個跪地的士兵麵前,沒有罵他,隻是緩緩地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起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士兵抬起頭,滿臉淚水和泥汙地看著王衛國。
「你的命,是弟兄們拿命換回來的。」王衛國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要是覺得對不起他們,就給老子好好活著。活到把小鬼子全部趕出中國的那一天!到時候,你再到他們墳前,告訴他們,你沒有讓他們白死!聽到了沒有!」
「聽……聽到了……」士兵哽咽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王衛國站起身,目光掃過剩下的二十二張臉。
「我知道你們心裡難受,我他孃的比你們誰都難受!」他的眼眶赤紅,聲音沙啞,「但是,戰爭還沒結束!我們還活著,戰鬥就得繼續!」
他深吸一口氣,下達了渡江後的第一道命令。
「還能動的,兩個人一組,檢查所有人的傷勢!把能用的藥品都集中起來,優先給重傷員用!」
「拆下所有還能用的繃帶,用江水洗乾淨,再用火烤乾備用!」
「清點我們剩下的武器彈藥!一支槍,哪怕一發子彈,都不能丟!」
「去找一些乾柴,生火!我們必須儘快把衣服烤乾,不然不等鬼子來,我們自己就先病死了!」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果斷,將士兵們從悲痛的情緒中強行拉了出來。他們開始機械地執行命令,尋找木柴,照顧傷員,檢查武器。
忙碌,是忘記痛苦最好的方式。
王衛國走到江邊,掬起一捧冰冷的江水,狠狠地潑在自己臉上,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他回頭,看著那二十二個在火堆旁瑟瑟發抖,卻依舊在互相包紮、檢查槍支的身影。他們是七連最後的火種。
他心情沉重,重得彷彿壓著一座山。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是這二十二個人的主心骨,是這支殘破隊伍的靈魂。隻要他還站著,七連的番號,就還沒有倒下。
他撿起一支被江水衝上岸的步槍,槍托上還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家」字。他認得這支槍,是那個叫劉大能的士兵的。
王衛國緊緊地握住這支槍,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沒有再回頭看那片血色的江麵,而是轉身,走向那微弱跳動的火光。
「連長……」張二狗已經處理好了傷口,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感覺怎麼樣?」王衛國問。
「死不了。」張二狗咧了咧嘴,笑容比哭還難看,「就是……有點冷。」
「很快就暖和了。」王衛國把那支步槍遞給他,「我們還有多遠能找到大部隊?」
「不知道。」張二狗搖了搖頭,「我們被打散了,現在連方向都分不清。不過……隻要一直往西走,總能碰上自己人。」
「那就往西走。」王衛國看著火光映照下,弟兄們一張張疲憊而堅毅的臉,緩緩說道。
「告訴弟兄們,休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我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