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文炮灰夫妻養兒日常 獨子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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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子早產
不正是昨日被容芝的安胎藥燙了臉的老婦,賈嬤嬤?
容芝回頭,那大膽老婦並非一人,身旁站著她婆母、侯府老夫人鄧氏。她忙下了馬車,在阿桔的攙扶下,徑直上前給鄧氏福禮、問安。
“大兒媳莫要多禮,快快起來,”鄧氏性子溫潤,開口嗓音清冽如泉,髮膚間飄著沁香,引得人隻想靠她更近,更更近。
容芝深深吸一口繞鼻美人香,扶腰,麵笑,“母親今日也要出門?”
印象裡鄧氏可不喜出門,現下鄧氏珠釵環佩俱全,出現在馬車邊,瞧上去有點反常。
“辦些私事,”鄧氏笑得拘謹。
約莫察覺到容芝的視線偏向了賈嬤嬤,便也看了過去,“昨日在你院子裡……”
賈嬤嬤那老臉上殘留了容芝“造的孽”,紅腫已消,但少不得要留疤。
容芝看得痛快,要向鄧氏解釋一二,卻被賈嬤嬤搶了先。
“老夫人啊,奴婢已講清,臉上的傷確是在大夫人跟前弄的,卻與大夫人無關,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撞翻了藥碗!”賈嬤嬤跪了,額頭和雙手貼著地上的雪水坑,汙穢一片,臟兮兮的。
容芝嘖了聲,如此也好,省了她費口舌。
她彎彎腰,又礙於身形彎不下來,隻得喊身邊的阿桔,“快扶嬤嬤起來,這地上又臟又冷的,彆再傷了身子。”
阿桔自是乖巧照做,客氣對賈嬤嬤道:“您呐,往後要小心!這失手傷了自己,且是小,若失手傷了老夫人——”
話是故意不講完的。
阿桔閉了嘴,忽然照自己側臉扇一巴掌,一把子給鄧氏跪下,“老夫人饒命!請老夫人輕罰奴婢失言之罪!”
鄧氏彷彿跟不上趟,一雙美眸緩轉,蔥白指尖撫了撫麵頰,看看阿桔看看容芝,再看看賈嬤嬤。
片刻,細眉皺緊,繡著金蓮的靴子往外挪,眼底、麵上都是嫌惡。
賈嬤嬤捏起拳頭,似咬碎了牙往肚裡咽,她心裡恨,還得附和阿桔,“丫頭提醒的對,老奴年歲大了,手腳不似從前伶俐,往後,怕是伺候不了老夫人了!”
又是一記貼地大禮。
鄧氏見了,細眉皺得更深,臉色亦愈蒼白,“既如此,你便去賬房結清工錢,再多拿一月,走!”
賈嬤嬤頭都不敢擡,哭道:“老奴就此拜彆老夫人。”
說完起身,後退到府門內去,再多不甘也隻能受著。
掃清府上的一大惡奴隱患,容芝鬆口氣,再看婆母鄧氏,惶惶惴惴,看來鄧氏被阿桔那番推斷嚇得不清。
“母親,若您不嫌棄,請您坐上兒媳的馬車,兒媳送您去辦事。”
容芝得把剩下的麻煩安頓好,聽鄧氏應了好,她吩咐阿桔先扶鄧氏上車。
阿桔跑回來的時候,偷偷地笑,“夫人您真英明。”
容芝不敢當,“是你隨機應變。但願賈嬤嬤走後,不會節外生枝。”
阿桔把腳蹬正了正,音調拔高了些,“怕她麼?那老婦在府中作惡多端,不得人心,如今還被老夫人討厭了,還能翻出什麼水花?”
“嗯,今天的事說明一個理兒,”容芝拍拍阿桔的手。
“奴婢懂了!您想說,咱侯府裡最不可得罪的不是老爺,而是老夫人?”阿桔往容芝肩上靠了下,難得親近。
容芝心頭熨帖,誇道,“好聰明的阿桔!”
鄧氏的壽辰還餘半月,所以容芝要再去寒山寺,為鄧氏求到一幅精美扇畫,以博鄧氏芳顏一笑。
進了馬車,鄧氏坐正首,拉起容芝的胳膊,往身邊帶,“你若路上犯困,倚著我便好。”
這幅慈眉善目,容芝哪裡忍心拒絕。她點頭,當真貼緊了鄧氏,在陣陣美人香中,昏昏欲睡著。
“你的小字是什麼?”鄧氏忽而問。
容芝一下清醒,可書中對她這種炮灰設定不全,她也不知自己的小字,“母親,兒媳小字叫……小芝。”
鄧氏低眉看她,“阿憐也這麼喚你?”
“是,”容芝答道,腦袋裡想起上輩子。酷暑傍晚,遊憐山從她家樓底的車庫出來,抱著花走在金粉夕陽裡,走向人字拖配短褲的她,問“小芝願意嫁給我嗎?”
“一晃,阿憐與小芝成婚五年了,你倆雖無子嗣,感情卻越來越深,真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母親我也羨慕。”
鄧氏眼尾染紅,懸著清淚。
容芝用自己的帕巾幫她壓去,聽鄧氏繼續道,“從前,我與你們父親成婚之初,也是恩愛兩不疑,可後來他被拘於朝堂,我被關在內宅,想見時,不能見,漸漸感情散了,變了,變成一種不痛不癢的親人之愛,而無關男女,無關愛慾。”
可世間夫妻,又有幾對是情一半、愛一半?
容芝保持沉默,知道自己冇資格提及情愛。
因她自己的情愛被她經營得一塌糊塗,她和曾經非他不嫁的他,走到了離婚,走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結局!
“母親啊,”容芝擡手環住鄧氏的脖頸,帶著哭意喊著,“母親啊。”
她多想勸慰鄧氏,說,其實她和遊憐山不過表麵恩愛,私下裡,他們是水與火,絕不可容。
可是,她不能這樣說出來。
“小芝不用勸母親,日子過到今時,母親不怪你父親,也不怪旁人,要怪,就怪自己要的太多。”
鄧氏擦了眼淚,捧起容芝的臉,笑道,“或許終是空想,可母親也希望,小芝和阿憐能相守、相愛,一輩子。”
容芝本來不想哭,上輩子她為遊憐山哭乾了淚,但此刻,她貧乏的淚被鄧氏的暖語生生扯了出來,斷線一般往下淌。
“好!小芝答應母親,”她聽見自己許諾纔回過神,想反悔,已晚。
鄧氏撩開馬車的側麵簾,冷肅的風颳走了悲,帶來了清冽。
她看窗外的街,安靜地不說一個字,而後扭頭,對容芝笑,“我有點累,哪兒也不去了,送我回家吧。”
容芝依她之願,送她回司寧侯府。
鄧氏下馬車前,把食指壓在唇上,“剛纔的妄言,你隻當冇聽過。”
“小芝明白。”
容芝坐在窗後,看門房的小廝叫來兩位嬤嬤,一齊攙扶鄧氏進門,久久無法收回目光。
直到阿桔提醒,“大夫人,咱該走了。”
容芝放下布簾,喝了阿桔倒的水,又獨自落了會淚,總算把難過壓迴心底。
趕到寒山寺外,早過了午。
容芝領阿桔吃簡單的齋飯,向僧人打聽到畫師住在後山西園,便匆匆上門,她主仆二人卻被攔在園門外,問起家世詳情。
“大理寺卿遊仁泰家的長媳婦兒?”看門人收了劍,給容芝讓開路。
容芝慶幸遊家人的身份有用,掏了塊銀子給看門人,還道了謝。
阿桔跟上來,不解道,“就是個攀高踩低的!夫人何必慣著他?”
容芝腳步不停,“管他什麼人,但他拿了咱的,下回自會對咱手軟。”
阿桔點頭,走了幾步,反應過來,“求一幅扇畫,夫人還要來幾次?”
“也興許我與畫師有緣,以後要常來常往!”容芝道。
畫師賣藝,她是書局老闆,兩人聯手多賺份錢,多好。
主仆倆進了園,人多眼雜的,容芝牢牢牽阿桔的手,到儘頭的屋門前。
“求畫之人,進來,”裡麵的神秘人命令道。
容芝走上台階,把虛掩的門推開。
屋內有麵牡丹屏風,一道側影剪在屏風上,闊額、明眸、高鼻,坐姿端正,髮髻高束,用的是玉冠。
這畫師的氣質,看著很像容芝的一個熟人,卻一時想不起來。
“夫人要畫哪家的宅院?”畫師開了口。
容芝說,“司寧侯府,遊家。”
畫師沉默。
容芝以為他為難,畢竟遊家是上京高門,外麵的人不可能瞭解府內佈局。或許有關他的傳言都是假的,他畫得了普通人家庭院,卻畫不了高門內宅。
“若有難處,便罷了,”容芝轉過身。
“等等,遊家的生意,我接。五日之後,扇畫會送到您手裡,”畫師說。
容芝回頭,驚訝不已,“敢問尊駕究竟是誰?居然瞭解司寧侯府內宅的景緻。”
屏風後迴應她的是朗朗一笑。
她從笑聲裡估摸,此畫師年紀尚淺,最多不過二十歲。
畫師又說,“我是賣手藝的,若夫人對我本人有興趣,便是另外的生意。本人不做那種生意,所以,夫人再執意打聽,扇畫便冇有。”
好厲一張嘴,容芝一心求扇畫,說“我不打聽”。
畫師讓人交給她一份憑證字據,畫酬可在五日後清結。
等待的五日間,遊憐山當真冇回過院子。
倒是二房庶子遊乘時不時跑來看容芝,帶一塊米糕、一塊怡糖,說給三弟弟吃。
容芝收下小禮物,也把遊乘臉上的掌摑印記進心裡。她不能勸遊乘彆來,她告誡自己要快點把遊乘護到身邊,好好對待遊乘。
星鬥夜,她把半夢半醒的懵懂小兒圈在懷裡,問:“乘兒,你想不想讀書啊?”
“讀書?”
“對,去讀書,考科舉,像你祖父一樣,做官封爵,變成有用之人,任誰也不敢再小看你。”
“我讀了書,母親就不打我了?”
“乘兒啊,光讀書,不夠。要考科舉去,鄉試會試殿試,一步一步爬到高處。”
“爬到高處,母親就不打我了?”
“那時候,她就夠不著你了。”
“大伯母,我聽你的,讀書,科舉,像祖父一樣。”
吱噶一聲,院門被推開。
進來的二房小廝喊道,“乘哥兒!天都黑了還不回家?”
遊乘驚了一跳,從容芝的懷裡爬開,道彆,“我明兒再來陪您和三弟弟說話。”
許是他這一句耽擱了,劈頭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小臉上。
“住手!”容芝急著下床,不等阿桔來扶她,一腳踩歪,跌坐在床邊。
遊乘驚呼,“大伯母!”
二房的小廝卻渾然不顧,撈起遊乘的細脖子直接把人帶走。
漸漸地,遊乘的哭聲越來越遠。
漸漸地,容芝的肚子越來越痛,她耳邊有人在喊“小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她的眼皮太沉了,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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