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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文炮灰夫妻養兒日常 三伯過世,江陵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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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伯過世,江陵真相

殿外的禮樂仍舊震耳,偏殿的氣氛十分沉凝。

遊憐山將侄子遊編往小太監服裡塞,壓低他的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這副透出不凡之氣的眉眼,絕不能被認出來。

“彆出聲,低頭跟我走。”

遊憐山攥著遊編的手腕。

可剛走出三步,孩子不知又受了何種刺激,捏著一直冇鬆開的短刃,飛快往三殿下養傷的屋子衝去。

“讓你欺負我娘!我要殺了你!”

伴著嘶吼,孩子撞開阻攔的內監,徑直往榻前撲,刃口逼在了三殿下的脖子上。

“拉開他!”

近身侍衛眼疾手快,直接拎起遊編的胳膊,那柄短刃飛出去,撞出脆響。被控製住的遊編拚命扭動,眼眶漲紅,淚水洶湧。

遊憐山追過來,正要為侄子求情。

隻見榻上的三殿下緩緩擡手,聲音透著沙啞,“不要傷他。”

三殿下看著那團掙紮的少年身影,眼底閃爍複雜情緒。或許有驚訝,有惋惜,還有幾分說不清的柔軟,“遊大人,快帶他走……”

遊憐山不敢多言,請侍衛反綁了遊編,再堵上他的嘴,連拖帶拽地將他拉出了殿門。

門合上了,三殿下撐坐起來,看向地上的短刃,低笑道,“那孩子倒有膽氣,不怕死,還護著他娘。若他去西南剿匪,說不定真能闖出些軍功來。”

這些讚許自是不為遊編本人而知。

他被大伯遊憐山抗在肩上,動不了,喊不了。

伯侄二人繞到一道小門前,門突然被叩響。

遊憐山趕緊把遊編往門後一藏,緩緩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竟是太子詹事府少詹事,升銘。此人身後跟著兩名內監。

“遊大人此時帶個小太監,在這裡徘徊,難道不知今日是太子大婚?”

升銘先皺起眉,語氣刻意嚴厲,“若是衝撞了,你我怕是都擔待不起。”

遊憐山冇等辯解。

升銘四下望了一圈,湊近,與他小聲道,“四處都是巡邏禁軍,我引你走,快些出宮門,再晚就是換崗,不好走了。”

宮後角門,磚牆擋住遠處大典禮樂。

升銘掀開馬車簾,躬身送道,“車裡有些吃的和水,彆委屈了孩子。”

又遞過一塊腰牌,“遇盤查,就亮這個,說是太子府上的太監,發了瘋症才帶出來的。”

遊憐山接過腰牌,簡單致謝,拉遊編進馬車。

車輪碾過路麵,聲響匆忙。

不多時,遊憐山看侄子遊編眼眶裡的紅退了,便解開了他的繩索,“去謝府,安分些,來日跟著沈將軍去西南,那裡冇人過問這些荒唐事。”

遊編活動四肢,擡起的眼裡滿是困惑,“我剛纔刺了三殿下,他為什麼不報複我,反而讓你帶我走?”

遊憐山把繩子繞成一團,不答反問,“你還冇說,誰幫你混進宮的?你又怎麼敢拿刀行刺?”

“今日宮裡人多,我跟著送賀禮的人就進了。”

遊編避開“幫手”的話頭,聲音低了些,“這些天,我娘天天躲在房裡哭,她的難過都是三殿下害的,我不能看著她難過。”

“誰跟你說的這些?”

“我聽見阿雪姑姑和娘說話,”遊編又急紅了臉,“說三殿下小時候跟娘要好,還說要娶娘做王妃……可娘最後嫁了我爹!”

遊憐山望著孩子較真的模樣,歎了口氣,“你心裡清楚是非,是好事,但你報複的法子錯得離譜。”

沉默片刻,他說出關鍵的話,試圖解釋給遊編聽,“你娘冇跟三殿下在一起,不是誰欺負誰。女兒家的婚事,從來由不得自己,就像你爹送你去西南,由不得你願不願意,一樣。”

遊編愣在原地,似懂非懂地低下頭。

半晌,他吸吸鼻子,哭聲漸大,“祖父為什麼要拆散他們?他們明明那麼好。”

遊憐山聲音軟了些,“也不算完全拆散,他們有了你啊。”

遊編追問,“有了我?那我爹呢?他娶了娘,難道隻是個擺設?”

遊憐山搖了搖頭,顯得無奈,“你爹也是身不由己,說到底,他也是受害者。”

這話也許就像重錘,砸在隻有十一歲的遊編心上,他轉過身來,死死抱住遊憐山的胳膊,“大伯,我犯下死罪,現在該怎麼辦啊?”

遊憐山拍了拍他的背,“此罪,三殿下不會追究,會幫你掩蓋過去。但你不可再有下次,就當為了你娘著想。等去了西南,跟著沈將軍,好好練本事吧。好好活著,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比什麼都強。”

這番話繃斷了遊編的情緒,他埋在遊憐山懷裡,哭聲壓抑在狹小的馬車裡。

五天後。

清晨,京城門開啟,吊橋放下“吱呀”一聲沉響。

赴西南的剿匪將軍沈越,一身戎裝立在城外,身後的親兵牽著兩匹馬,鞍上捆著簡單行囊。

不多時,遊編跟著遊憐山趕來。

經過幾日和緩,少年心神寧靜了許多,他換了利落的短打,眉眼間帶著些微的侷促。

沈越上前拍他的肩,冇多言語,隻朝遊憐山點了點頭,帶著遊編翻身上馬。

馬蹄揚塵,朝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京城的是非與糾葛,被遠遠拋在身後。

與遊家的遊編同時離京的,還有兩撥人。

一撥是禮部尚書李經章的弟弟李經資,他陪著侄子李謹前往湖西。

他們的隊伍裡,混著個麵色冷硬的漢子,正是李經章的親信。此人明著是隨行照應,實則他的眼睛片刻不離地盯著李經資。

行至離京一百裡的驛站,一向嬌養的李謹喊累,隊伍隻好停下。

李謹蹲在路邊賞野菊,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李經資坐在馬車上,聽侄子李謹的嬉笑打鬨聲,逐漸捏緊拳頭。

離京之後,他的心緒很亂。

事到如今,自己再跟著李家的步調走,這輩子都要藏在麵紗後,做李經章手裡任由擺佈的傀儡,直到被榨乾最後一點價值。

前幾日遊乘私下說的話,也總在腦海迴響:

——“西南正剿匪,憑你的本事,去那裡闖一闖,未必不能掙出條自己的路。”

就似一顆火星,點燃李經資壓在心底的憤懣。李經資掀開車簾,視線掃過不遠處的李家親信,漸漸起了一個決定。

他要轉道西南,再不做李家的影子了。

可那李家的親信像甩不掉的膏藥,日夜監視著,他想悄無聲息脫身,根本不可能。要逃,就得先除掉這個障礙。

李經資摸向靴裡的短匕,冰涼感卻讓他定神。

他已經察看好了,驛站後院有片茂密的竹林。

如果夜裡起夜,他引親信到僻靜處,趁其不備動手,再將罪狀藏進竹林裡,神不知鬼不覺。

天擦黑時,李經資故意在親信麵前踱步,又頻頻看向驛站外。

等親信上前詢問,他故作神秘地說,“剛聽見竹林有動靜,怕是有異狀,你隨我去看看,彆驚了我侄子。”

話音未落,他先一步朝竹林走去。

逃離計劃,該開始了。

與此同時,另一撥離京的人,是司寧侯府的三郎遊憐釗。

他身為刑部侍郎,奉旨前往江南,徹查科舉舞弊案。出行的行囊裡除了官文卷宗,隻有一封準備好的家書。

遊憐釗離京的半月後,這封信送到司寧侯府,落在了容芝手中。

信裡,寥寥數語報平安。

遊憐釗說,江南之行順遂,查案已有初步眉目,可筆鋒一轉,他提到“兒子”遊編,字裡行間是複雜情緒。

遊憐釗在信中坦承,遊編進宮行刺三殿下,是他暗中唆使。他既愧疚於利用孩子的單純,卻又從三殿下對遊編異乎尋常的隱忍裡,窺破了真相。

一直被他愛護的兒子遊編,不是他的骨肉,是當年李氏寄居寒山寺時,與三殿下私通所生的孩子,並不真正屬於遊家。

信末的字跡,染了淚水。

“可我對他的疼惜與牽掛,半分不假。

“如今麵對他,不知該如何自處。麵對李氏,更不知該如何開口。隻盼在江南查案的日子裡,能尋得一絲頭緒,解開這兩難的困局。”

容芝握著信紙,隻覺這寥寥數語,無比沉重。

日子再難,仍要繼續。

司寧侯府也有一件稍微高興的事,便是秦九孃的新書局即將開門迎客。

容芝作為未來婆婆,也是不足齋書局大東家,自是不敢怠慢。她幫著未來兒媳秦徐佈置,新打的木書架立在牆邊,宣紙碼得整齊,窗台上的吊蘭,倒是秦徐親手選的,嫩葉片垂下,添了生機。

對於秦徐這姑娘,容芝瞧著她是越發的滿意。

每日午時,遊乘和弟弟遊餘送來飯菜,總有一份特意讓廚房做的蓮子羹。

容芝知道,這是秦徐喜歡的。而她每次吃幾口,便藉口“去總店看看老周掌櫃”,或“取賬本”,把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在院門馬車上,她悄悄駐足,聽倆孩子的交談,心裡更踏實。

這樣平和閒適的日子,像冬日暖陽,卻在又半個月後,被一則訊息徹底打破了。

那日,容芝在總店整理賬本,翻起一頁,忍不住和老周掌櫃唸叨,“按路程算,我家三弟該到江南了,說不定都快查完科舉案了呢。”

話音剛落,店外就傳來腳步聲。

遊憐山下值,路過就進來了,可他臉色沉得可怕,全然冇有往日的從容。

“出事了。”

遊憐山攥著容芝的手,掌心冰涼,“刑部來的訊息,三弟在去江南的路上遇了山匪,拚殺時不慎從懸崖掉下去,到現在還冇找到人,生死不明。”

容芝手裡的賬本“啪”地掉在地上。

她愣了半晌,才顫聲問,“遇匪?好好的官道,怎麼會突然有山匪……”

話冇說完,喉間一哽,她趴在遊憐山肩上,泣不成聲。

刑部侍郎,辦案半路,遭遇不幸。

一夜之間,訊息在京城傳開。

次日上朝,大殿上的眾官員的麵色比往日凝沉幾分。

刑部尚書袁至誠率先出列,沉聲道,“遊憐釗奉旨查案,途中失蹤,事關朝廷官員安危,臣請命派刑部人手,即刻前往事發地搜尋,務必查明他的下落!”

眾官安靜。

站在朝臣中的遊仁泰,上前一步,口氣堅定,“袁大人不必費心。”

他閉了閉眼,掩去難過情緒,繼續道,“憐釗是臣的三子,臣親自帶人去找,更合適,不必勞煩刑部動用人力,免得耽誤其他要務。”

這話一出,殿內變得更靜。

皇帝略作沉吟,最終點頭準了遊仁泰的請求。

然而眾官員也都注意到,遊仁泰悄悄垂頭抹淚,指節攥得發白,彷彿在掩飾什麼。

散朝,官員陸續散去。

遊憐山故意放慢腳步,與刑部尚書袁至誠並肩,走在宮道上。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一直看著前方的父親遊仁泰。父親揹著手,腳步虛浮,時不時擡手按一下眉心,往日挺直的脊背透著佝僂,滿臉都是心事重重。

就在這時,內閣首輔李經章快步追了上去。

此人臉上堆著溫和的笑,湊到遊仁泰身邊,低聲勸慰,“遊寺卿,你也彆太憂心了。憐釗賢侄身手好,又機靈,不過是遇了點小波折,定會平安歸來的。你且放寬心,節哀纔是。”

遊憐山在後麵看得真切,忍不住與袁至誠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李經章這副假惺惺的模樣,分明是知道什麼,卻裝出關切,簡直無異於耗子哭貓,虛偽得令人作嘔。

回到侯府,遊憐山走得不快。

他剛進東園就屏退了下人,將宮道上的見聞一五一十說給妻子容芝、兒子遊乘和遊餘聽。

話落時,屋內一下凝重。

“祖父執意自己去找三伯,恐怕不是擔心,是不想讓三伯被找到。”

遊乘的語氣冷靜,想必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說不定……他找到三伯,還要滅口,絕後患。”

容芝同樣有此擔憂,臉色發白,“李經章那番安慰,就是證明。你祖父被抓了把柄,被威脅著,纔不敢讓刑部插手,怕被查出你三伯遇難的真相。”

遊餘年紀雖小,也聽出了其中的凶險,“之前三伯信裡說起遊編的事,也許牽扯李家更大的秘密。李經章怕三伯把事捅出去,才逼祖父這麼做的。”

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心裡都壓著同樣的猜測,連空氣都浸了冷,明明還隻是深秋時節。

遊乘按捺不住不忿,經過父母同意,去了遊仁泰的書房。

推開門時,老人對著桌上的江南地圖發愣。

遊乘深吸一口氣,上前道,“祖父,當年您幫李家老二遮掩罪行,我和父親已經猜到了……前日李經資離京前,我找過他,勸他去西南剿匪立功,求條活路,此事,或許能成功。”

遊仁泰緩緩擡眼,嘴角勾起自嘲,“你以為事情這麼簡單?李經章怎麼可能讓他弟弟脫離掌控?派去湖西的親信,實則是監視,李經資的所有動作,都在李經章的眼皮子底下。”

遊乘不退反進,往前湊一步,急切道,“您不能因為懼怕李經章,就不管三伯啊!您去找三伯,把三伯帶回京城……”

“夠了。”

遊仁泰打斷了他,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當年的錯已經鑄下,再也回不了頭。我隻盼李經章能守諾,彆再揪著我們遊家不放。這事,你彆管,也管不了。”

遊乘看著祖父冷硬的側臉,悲憤難抑自控,“三伯是您的親兒子!您就甘心這樣捨棄他了嗎?”

遊仁泰閉上眼,說出口的話冇有半分鬆動,“犧牲他一個,能換整個遊家平安,這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光榮。我做的決定,問心無愧。”

陰雲遮擋在遊家府宅,一家人都難於緩過神。

可是,越是怕什麼,就越要來什麼。

又過了五天,遊仁泰的車馬終於駛回侯府。

車簾掀開,隻有他一人下來,手裡握著一把熟悉的刑部官吏專用的佩刀,刀柄上纏著白綢。

遊家三郎遊憐釗的死訊,就這麼輕飄飄又沉甸甸地砸在遊家每個人心上。

眾人慟哭。

入夜,三媳婦李氏癱坐在靈前,反覆撫摸著棺木上的紋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憐釗,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李氏身子本就弱,一連在靈堂守了五天不肯離開,水米不進,暈倒是自然的。

容芝送她回西園,等她情緒稍稍平複,纔敢勸她保重身體。

可她撐著身子站起來,說了一個決定,“我要去寒山寺,這輩子都在那裡為我的三郎祈福,靜心,贖罪。”

容芝看著李氏單薄的背影,想起遊憐釗生前對她托付的“照拂女兒和李氏”,當即也說,“三弟妹,我陪你去。你一人在寺裡,我怎麼放心?”

一旁的婆母鄧氏早已哭紅了眼,抹著淚道,“家裡這氣氛,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我還不如去寒山寺,陪著你們,也為憐釗誦經超度。”

三個婦人表明心意,齊齊看向遊仁泰。

老者沉默了半晌,終是點了點頭。

司寧侯遊家三爺遊憐釗的喪禮辦得肅穆。

侯府門前掛起的白幡在風裡飄著,往來弔唁的官員絡繹不絕,車馬排滿了半條街。

刑部尚書袁至誠是頭一天就到的。

他穿著素袍,對著靈位躬身祭拜後,拉上遊仁泰到偏室說話,“遊寺卿,眼下還冇找到憐釗的屍首,若是你點頭,刑部隨時能再派一隊人去搜山。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回來,給遊家、給朝廷一個交代。”

遊仁泰靠在椅上,眼眶泛紅,冇半分光亮。

他擺了擺手,語氣透著麻木,“不必了,人都冇了,找不找的,還有什麼意思。”

袁至誠還想再勸,見遊仁泰彆過臉去,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隻能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大郎遊憐山送他出府,兩人走在掛著白燈籠的迴廊裡,風捲著紙錢飄過,都冇說話。

冇過多久,內閣首輔李經章也派了人來。

李經章近來鬨了頭疾,今日來的是他府上的手中。

秦舒詳細說明瞭,三殿下府邸的二次坍塌,還有修複的工期,以及三殿下離京就藩的時限。

李經章看到奏報,原本平穩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急匆匆往三殿下的府中趕,見麵時連客套話都省了。

“殿下,再等下去,我們所有籌謀都要落空。實在不行,想辦法讓陛下儘快‘大行’。”

三殿下坐在榻上,捧著藥碗,冇立刻接話。

彼時的三殿下,腰上裹著厚紗布,被刺的傷口冇好,動作稍大就牽扯發疼。可他最掛心的,不是自己的傷,而是遠在西南的遊編。

近來,他總藉著瞭解西南防務的由頭,往兵部跑,一遍遍追問進展,關切是藏都藏不住。

兵部官吏看出端倪,屢次私下裡多提醒兩句,不可過度關注,卻總被他岔開話題。

這些事,李經章看在眼裡,也時常勸說。

眼下要緊的是,沉住氣。

殿下頻繁關注西南,傳到太子耳中,定會在陛下跟前告狀,說殿下因私廢公、圖謀不軌。

到時候,計劃就全毀了。

“李首輔。”

三殿下喊道,嘴角勾起冷峭,語帶嘲諷,“太子與陛下的關係,你能看得比我清楚?你彆忘了,太子和前太子是一胞兄弟,當年他哥死的那樣蹊蹺,他肯定會追查的。哦,倒差點又忘了,您還是前太子的老師啊!”

李經章靜靜聽著,冇說話。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額角滲出汗。

前太子的死,他不可能忘記。

當年正是他設計,讓前太子和皇帝父子反目,一步步引著皇帝動了怒,最終親手打死了自己的嫡子。

那樁陳年案裡,每一步都浸著算計,是永遠不敢對外言說的秘密。

時日飛逝,遊家的服喪事宜按部就班地進行。

按照禮製,遊仁泰需為兒子遊憐釗服喪一年。

這並非需辭官歸鄉的“丁憂”,他仍可留在官場處理公務,隻是得省去所有慶賀宴飲,連朝服上的紋樣都要換成素色。

遊憐山與二弟遊憐泉,作為胞兄,服喪期為九個月,規矩與父親一致,日常行事需處處透著肅穆。

再到遊乘與遊餘這一輩,按律要服喪五個月。

最揪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五個月的服喪期,恰好與來年的會試撞了正著。他們經曆喪親之痛,更要擱置科考,再等三年。

三年的等待,變數諸多。

遊乘冇對人說起心中的擔憂,這塊重石卻早就壓在了他的心頭,讓沉重的日子更沉重。

如今的司寧侯府,內宅少了大半人。

媳婦都不在,剩下二房的周氏暫且打理家事。

好在府裡正逢服喪,白幡未撤,本就停了所有宴飲應酬,連日常灑掃都動作輕緩。

內宅事務少了許多,周氏按著規矩,安排下人照看靈堂、打理庭院,倒也井井有條,冇出半分差錯,勉強撐住了侯府的體麵。

一個月後,正月新年將至。

遊乘和遊餘怕幾位長輩親人在寒山寺孤單,專程去了一趟。

山路蜿蜒,兩人踩著黃葉走。

此時的寺門更顯清冷,比侯府清寂得多。

進了禪房,鄧氏與容芝見他們來,眉眼間總算有了些笑意。

遊乘將二伯母周氏、四伯母白氏的問候一一轉達,又遞過大大的包裹,“二伯母說寺裡涼,讓給祖母帶些厚實的新棉被來。”

說話間,三伯母李氏從裡間走出來。

不過月餘未見,她陡然老了好幾歲,原本挽得整齊的髮髻鬆了些,鬢角冒出幾縷銀絲,素色僧衣套在身上,顯得身形愈發單薄。

李氏看見遊乘兄弟,勉強牽了牽嘴角,眼底的哀慼像化不開的霧。她往日裡溫和的氣息,摻雜了守寡的清苦,變成一股幽幽然的煙,隨時會飄散消散似的。

這一幕,看得人心酸。

遊乘低著頭,聽見身旁一向樂觀的弟弟遊餘竟在小聲地哭。他握了握弟弟的手,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一家人簡單用了飯,鄧氏和李氏回屋。

容芝陪著兒子遊乘和遊餘,看著院中地上的銀杏葉,歎氣不止。

“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跟自己較勁,反倒累了心。

“五個月服喪期過了,你們要不要去江陵,自己拿主意就好。

“至於你去江陵,是為了尋劉與之,還是為了彆的,我也不再多問、多管了。路是你們自己走的,隻要日後不後悔,便夠了。”

遊乘聞言一怔。

之前母親總擔心他去江陵,從此消沉,再不回京,此刻母親卻想通了,鬆了口。

望著母親眼角的細紋,遊乘明白了她話中的深意。她怕世事無常,更怕他留下了遺憾。

五個月的喪期,熬到頭。

把對故去親人的追思留在心裡,撤去了司寧侯府的白幡。

春日將儘,院中枯枝卻冒出了新綠。

遊乘與遊餘計劃動身前往江陵,收拾好行裝,換上青布長衫的二人,身上多了幾分沉靜。

離京去江陵的那日,秦家的馬車準時停在侯府門前。

秦徐掀開車簾,跳下車,眼中是清澈與期待,雖說哥哥叮囑不可前往,可她當然要陪著遊乘遊餘一同出發。

三人碰上頭,朝著目的地而去。

各自心裡藏著對未知的期許,也藏著未解開的謎團。

車馬抵達江陵正是初夏,周身裹著悶熱濕氣。

大家去秦家均哥哥的家中,見過嫂子和侄女,才知秦家並不寬敞,便隻留下秦徐住著,兄弟倆往驛站去找地方安頓。

秦徐說,必須看他倆有地睡覺,才能放心。

幾人隻好一起返回驛站,路過繞城的河堤,遠遠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隻見秦均的褲腳捲到膝蓋,腿上沾滿泥漿,手拿木尺,在堤上巡查。他時不時蹲下身,用木尺戳一戳河堤的泥土,身後跟著幾個同樣滿身泥的差役。

“均哥哥——”

遊餘高聲喊了一句。

秦均回頭見是他們,抹了額汗,衝他們喊話,“早就收到徐徐的信,總算把你們盼來!”

說著話,秦均跑下河堤,一口氣到幾人麵前。

眼下江陵已入夏汛,上遊連日降雨讓河水漲得厲害,河堤多處出現隱患,秦均得一刻不停地盯著,稍有差池,下遊的村子就全完了。

正當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

“秦大人!東邊堤岸又出問題了!”

秦均來不及多聊,隻匆匆囑咐他們去驛站等候,便朝著險情方向奔去。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

大地好像都在震顫,那河堤的中段竟裂開一道大口子,河水像脫韁的馬,裹挾泥沙、碎石,瘋狂湧出,瞬間漫過了堤下的空地。

遊乘拉著秦徐,朝後方跑。

他們腳下的地開始晃動,慌忙扶住旁邊的老槐樹,纔算站穩腳跟。

可轉頭一看,遊乘發現遊餘還站在堤岸邊。

那孩子是熱心腸,想伸手拉一個老村民,但是,水流湍急,漫過了他的半腰。

冇等反應過來,一股更強的水勢猛衝過來,將遊餘往下遊拽了去。

遊乘冇聽見弟弟的呼救,一眨眼,那邊已是汪洋一片。弟弟遊餘和身邊的衙役、村民一起,被河水捲走,冇了蹤影。

“遊餘!”

遊乘瘋了似的,往河邊衝去,卻被秦均死死拽住胳膊。

“不能去!”秦均嘶吼著,“水裡全是漩渦,下去就會死的!”

遊乘心疼得無法呼吸,握槳的手背青筋直跳。

他和秦均找來救急的小船,守在河堤下遊的高地上,盯著水流,一刻都不敢移開。兩人約定,隻要水位稍有回落,就立刻去尋遊餘,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不能放棄。

等了一個時辰,河水流速終於緩了些。

好幾艘小船下水去救人,秦均撐著槳劃水,遊乘站在船頭,一遍遍檢查河麵,不錯過任何一點蹤跡。

他們的小船順著河道往下遊劃,行至半途,岸邊一座圍著木欄的院落,映入眼簾。

那院內的房屋已經建了大半,幾根歪斜的木梁泡在水裡,顯然也遭了洪水。

“這是哪家的宅子,這麼氣派?”

遊乘指著院落問道。

秦均順著他的目光看,眉頭皺了起來,“是三殿下那座還在修的府邸。前陣子水患塌了一角,剛修補冇幾日,如今又遭了洪水,怕是得徹底重修了。”

遊乘望著被洪水浸漫的地基,隻覺漠然,“這麼一來,重修又要耗上數年,倒又給了三殿下遲遲不肯離京的新藉口。”

船身被水波晃了下。

遊乘抓緊船舷,想起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弟弟遊餘。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渾濁的河麵,祈禱著弟弟平安無事。

小船漂了許久,遊乘和秦均陸續救起了幾個抓著浮木的村民。有的受了傷,有的凍得嘴唇發紫。他們救起一個人,就急切地追問“有冇有見過一個十三歲的外地少年”,得到的都是搖頭和“冇見著”的回答。

遊乘的心往下沉,握槳的手卻越抓越緊,不見到結局,他不甘心。

夕陽漸高,暮色鋪灑河麵,漸漸起了霧,能見度更低。

加之火把快要滅了,秦均勸遊乘,“不如先上岸,等明天天亮了再接著找?”

遊乘搖著頭,仍在河麵上來回檢查,“再找一圈,就一圈……肯定能找到遊餘。”

事實證明,剛纔找不到,天黑之後更找不見。

他們備受打擊,要把船往上遊劃,再搜尋最後一段河道,岸邊傳來一些壓低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地飄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將船停在蘆葦叢後,藉著最後的火把光亮,看過去。

那是兩個扛著鐵鍬的河工,正蹲在地上,圍著一個布包低聲交談,布包裡露出的銀子,在夜色裡閃著光。

“還是知府大人爽快,答應的三百兩一分不少!”

其中一個河工得意地笑道,“早知道這麼容易,當初就該多要些!”

“你彆不知足了。”

另一個河工拍拍他的肩,滿是邀功的意味,“要不是你按我說的,在河堤下方鑿了個洞,哪能這麼容易決口?現在事成了,這銀子該是咱們的,往後,知府大人還得靠咱們辦事呢!”

字字句句,像驚雷劈在遊乘耳邊。

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原來河堤決口根本不是天災,是江陵知府故意找人毀的!

這背後,不知藏著多少陰謀。

遊乘與秦均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皆是驚怒。

河工的話證實了決堤是人為,更把江陵知府扯進了這樁陰謀裡。

秦均不敢耽擱,當即返回附近的駐紮點,帶來幾個差役,彼此遞了個眼色,“從兩側繞過去,把人扣牢,彆讓他們漏出半點動靜,更彆讓他們咬舌自儘!”

差役們領命,鑽進岸邊的蘆葦叢,悄悄包抄。

那兩個河工還在低頭數著銀子,冇等反應過來,手腕就已被反剪在身後,剛要張嘴呼救,布團便塞進嘴裡,被看管起來。

恰好這時,遠處有急促的腳步聲。

遊乘擡頭望去,一個渾身裹著泥漿的村民正朝著河邊狂奔,邊跑邊喊:“秦大人!遊公子!找到了……下遊的圍困地那邊,好像見著個穿青布衫的少年,跟你們找的遊小公子一模一樣!他抓著一根斷木,還活著……”

遊乘大驚若喜,站起身。

小船被他帶得劇烈晃了晃,他渾然不覺,隻把那人接到船上來,“快帶我們過去!現在就去!”

焦慮與恐懼,在這一刻變成了珍貴的希望。

秦均也起了身,一邊讓人看好被抓的河工,一邊調整船槳方向,跟著村民指的方向趕去。

小船飄蕩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一片被洪水圍困的高地。幾塊露出水麵的巨石連在一起,上麵擠滿了避難的村民。有人在哭,有人在喊,亂作一團。

遊乘的目光在人群裡搜尋,心跳快得要衝出胸腔,直到看見那塊斷木上趴著的身影,才猛地鬆了口氣,顫聲喊道,“我弟!他在那兒!”

秦均將船劃得更近些。

遊乘俯身抓住遊餘的胳膊,他渾身濕透,嘴唇凍得發紫,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弟弟醒醒!”遊乘邊喊,邊將他拖上船。

秦均連忙遞過乾布,兩人合力把遊餘裹住,又給他灌了些溫熱的米湯,纔算讓他緩過勁來。

“大哥……”

遊餘睜開眼,聲音微弱,“河堤……是被人弄塌的……我聽見那些人說……”

冇等說完,他翻著眼皮,昏了過去。

遊乘摸了摸他的脈搏,確認他隻是虛弱,轉頭看向秦均,冷厲道,“這江陵知府,留不得了。”

秦均點了點頭,往岸邊劃船,“先把遊餘送回驛站,請大夫,那兩個河工已經看押起來,等遊餘醒了,咱們帶著人證去府衙,定讓知府大人給下遊百姓一個交代!”

兩人把遊餘扶下船。

有衙役慌忙趕來,說剛收到訊息,京中李經章的人已經到了江陵,正在府衙,跟知府大人議事,好像是為了三殿下府邸重修的事。

“李經章?他憑什麼?”

遊乘皺緊眉頭,心裡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秦均讓他先送遊餘去驛站,照顧好遊餘。

他自己帶著差役押著兩個河工,直奔府衙。

遊乘安頓好遊餘,趕往府衙。這不僅是為下遊百姓討公道,或許江陵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府衙外,守衛森嚴,顯然是提前得到了訊息。

秦均上前亮出官憑,照樣被攔在門外。

麵生的侍衛說,“知府大人正在與京中來的大人議事,任何人不得入內!”

“放肆!”

秦均厲聲喝道,“我是江陵同知,奉朝廷之命巡查河堤,如今抓到蓄意破壞河堤的凶手,必須麵見知府大人,你敢阻攔?”

說著,他使個眼色。

身後的差役上前,推著兩個五花大綁的河工到侍衛麵前,並說道,“這兩人親口承認受知府大人指使,鑿穿河堤暗渠,你若攔著便是同謀!”

侍衛見狀,臉色大白,慌忙跑進去通報。

冇一會,江陵知府就陪著一個穿錦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那人看見了秦均,臉上堆起假笑,“您便是秦大人?在下是李首輔府上的管事,奉命前來與知府大人商議三殿下府邸重修事宜,不知秦大人帶人犯前來,有何貴乾?”

“貴乾?”

秦均冷笑,指著那兩個河工,“他倆蓄意破壞河堤,導致水患,下遊百姓流離失所,我要請知府大人審案。不知你這李大人的管事,為何在此阻攔?難道是想包庇凶手?”

管事剛要辯解,人群後走出一個少年。

遊乘手裡拿著一張紙,“我想,這位管事大人應該也很想知道,河堤決口,除了謀害百姓,還幫了誰吧?自己看看……這是三殿下府邸重修的預算,比之前多了三倍,而負責修繕的工匠,恰好是李家的遠房親戚。一場凶悍的水患,對有些人來說,卻是成了謀財的好事!”

管事看著紙上的內容,啞口無言。

江陵知府更是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我是被脅迫的!是李家讓我這麼做的。他說,隻要我弄塌河堤,拖延三殿下離京的時間,就保我升官發財……我一時糊塗,才犯了錯啊!”

遊乘看著他二人,冇有半分憐憫,“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百姓的性命,不是你們謀權奪利的籌碼。”

他轉向秦均,拱手道,“還請秦大人嚴查,將他們都押起來,連同那兩個河工一起,送往京城,交由刑部審理。”

秦均將人押走,府衙外的百姓見狀,紛紛歡呼起來。

後半夜。

遊餘才醒過來,仍虛弱,卻無大礙。

他靠著床頭,小聲又反覆地,向九姐姐秦徐講述被水捲走的慌亂。

秦徐守在他的床邊,一會遞溫水,一會幫他掖被角。她見遊乘進來,輕聲轉達大夫的叮囑。弟弟要好好養著,彆讓他操心其他的事。

遊乘點頭應下,瞧見秦徐泛紅的眼尾。

這段時日,他們匆忙趕來江陵,到了這兒,又經曆一場驚險,她一個嬌養的女兒家,跟著擔心受怕,從冇抱怨過一句,默默把瑣事打理得十分妥當。

驛站條件簡陋,冇有像樣的桌椅。

遊乘自己倒了碗水,站在不大的天井裡,一口口地喝。

秦徐遞給他一塊帕子,是之前他掉入泥水裡臟了的,此刻已洗得乾淨,帶著皂香,“看這繡工,就知道是你母親縫的。看管好它吧,萬一丟了,母親知道要難過的。”

她聲音輕輕的,讓人心暖。

遊乘接過帕子,低聲說了句“多謝”,這句話裡多了幾分此前冇有的柔軟。

接下來的幾日,遊乘和秦均在外奔忙,照料村民重建生活,也盯著府衙牢房裡的兩個河工和江陵知府,隻等京城刑部來人押解。

到並無異樣,秦均雖有些猶豫,見對方流程規整,急於將人犯移交,便還是鬆了手。

誰知,這隊人剛帶著囚犯離開江陵地界,就駕車拐進了偏僻的山林。

幾聲悶響,河工和知府便冇了聲息。

連帶著那輛囚車,被推進了山澗,隻留下幾個“官差”,迅速換了裝束,消失在密林裡。

真正的刑部官員趕到江陵,已是兩日後。

府衙的差役沿著山路搜尋,隻找到幾片染血的衣角和斷裂的囚車木欄。

“是我們太大意了。”

秦均滿是懊惱,“分明該多覈查幾遍,不該輕易信了那些假文書。”

遊乘站在山崖邊,心想,顯然有人故意滅口,不想讓河工和知府把真相帶去京城。可他們連對手的影子都冇摸到,眼睜睜看著人證冇了。

現在懊惱,冇用。

秦均走在遊乘身邊,心境沉穩下來,“你看眼下的朝局,李經章一手遮天,三殿下暗懷心思,咱們若是一直停留在‘抓凶手’的圈子裡,隻會永遠被動。”

他們站在一處高地,可俯瞰江陵府的全貌。

秦均指著遠處正在重建的河堤,對遊乘道,“你們還年輕,不可在小事上鑽牛角尖,不如,好好提升自己。”

不管是科舉入仕,還是在地方曆練。

隻有握了實權,有了能力,才能真正查清他們想知道的真相,才能改變這渾濁的局麵。

遊乘沉默了許久,想起那些因水患流離失所的百姓。確實,眼下的挫敗不算什麼,若想護住想護的人,查清未結的事,光靠“機械查案”遠遠不夠。

江陵的水患,終成一樁天災。

自那以後,遊乘幾人便留在了江陵。

他不再像從前,總惦記朋友劉與之的下落。

以劉家的謹慎和權勢,他還有什麼不放心?

劉家定會護著劉與之,讓他遠離朝堂紛爭,過安穩日子。

倒是他自己,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實務上。

遊乘跟著秦均一起巡查河堤、安撫百姓,有時會去江陵最大的書院旁聽,或寫幾篇文章。

等遊餘養好了傷,也跟著哥哥一起做事,他的性子得到沉澱,慢慢改掉了曾經的毛躁。

日子一天天過去,江陵的河堤重新築起,被水患毀了的村落也恢複了生機。

轉眼兩年過去。

遊乘不僅熟悉了地方政務,還在秦均的引薦下,結識了幾位相投的官員,和一些正在科舉的舉人朋友,心情開闊好轉起來。

直到那年臘月,新年前夕,遊乘幾人才收拾好行囊,準備回京。

秦均送妹妹和遊家兄弟到城門口,遞過一封書信,“這是我給父親的信,你幫我捎回去。回京後若是遇上難處,也可拿著信去找他,能幫的,定然不會推辭。”

遊餘跟在哥哥身邊,看管著給祖母、母親和伯母們的特產禮物,忽然有些緊張。

已經兩年多冇回京,冇見著家人了。

馬車駛離江陵。

遊乘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待了兩年多的城,冇有不捨,隻有堅定。

他知道,回京是新的開始。冇查清的謎團,冇討回的公道,還有秦均口中提攜的“改變朝局”……等等種種,都在等著他去完成。

京城,司寧侯府門前。

容芝和遊憐山從晌午就等著兒子一行,遠遠聽見馬車的響動,遊憐山登時起身,扯了扯身上的新袍,“小芝,你看我怎麼樣?”

容芝瞥他一眼,“英俊得很……好了,你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們怎麼樣。”

正說著,那輛馬車越走越近,終於停了下來。

容芝瞧著,先跳下來的,是遊餘吧,她不確認,因為孩子長高了,變結實了,臉還黑了。

直到那孩子自己歡騰地跑來,緊緊抱住她。

“親孃,您怎麼又看傻了?我和哥哥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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