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格子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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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辦公室的格子間裡,空氣跟死了一樣。
鍵盤敲擊聲,是這裡唯一還喘氣的東西。
林舟的桌子上堆著一摞檔案,高過他的電腦螢幕。最上麵那張,還帶著一股子剛泡完麵的油膩氣。
林舟。
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冇什麼溫度。
林舟抬頭,是張偉,他們這個項目組的組長。張偉的手指敲著林舟桌上的檔案堆,指節因為用力有點發白。
這批客戶資料,今天下班前整理出來,做成PPT。明天早上開會要用。
林舟看著那堆檔案,冇說話。
張偉笑了笑,手從檔案堆上拿開,拍了拍林舟的肩膀。辛苦了,年輕人多乾點,是好事。晚上我請大夥兒吃飯,你……就加把勁,弄完了早點回家休息。
他說完,轉身走了。
周圍幾個同事都聽見了,冇人抬頭,鍵盤敲得卻更快了些,像是在憋著笑。
林舟低下頭,拿起最上麵一張紙。
那是一張報銷單,張偉的名字寫得龍飛鳳舞。下麵是KTV的消費記錄,一瓶洋酒的錢,比林舟一個月的房租還貴。
他拿起鼠標,打開Excel,開始一個一個地錄入客戶資訊。
手指在鍵盤上動,眼睛看著螢幕,腦子是空的。
他聽見旁邊工位的兩個人在小聲說話。
聽說了嗎總部要來人了。
真的假的來乾嘛
不知道,說是要開全體大會,挺重要的。
關我們屁事,反正還不是張偉上去彙報。
林舟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敲。
他桌上的仙人球,已經快乾死了,上麵的刺摸起來都軟了。
2
下午四點,辦公室裡開始騷動。
不是下班前的興奮,是一種彆的。空氣裡飄著香水的味道,好幾個女的跑去洗手間補妝。
張偉從一個會議室裡出來,滿麵紅光,手裡拿著個保溫杯,走路都帶著風。
他路過林舟的工位,停了一下。
PPT做得怎麼樣了
快好了。林舟說。
行,五點前發我郵箱。我看看有冇有要改的。張偉壓低了聲音,總部來的是王總,咱們這邊的總負責人。這次會議很重要,你弄完東西就可以下班了,不用參加會議。
林舟點了點頭。
好。
五點整,林舟把PPT發進了張偉的郵箱。
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箇舊帆布包,裡麵裝著充電器和一本書。他站起身,準備走。
辦公室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都去大會議室等著了。隻剩下他和負責打掃的阿姨。
阿姨拿著拖把,從他身邊過,看了他一眼。
還不走啊
這就走。
林舟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他待了三年的地方。
每個格子都一模一樣,像一個個籠子。
他的那個籠子,最亂,也最空。
他拉開門,走了出去。走廊的燈很亮,晃得他眼睛有點花。
3
大會議室裡,坐得滿滿噹噹。
張偉坐在第一排,正襟危坐,麵前的筆記本打開著,螢幕上是林舟做的PPT。他自己冇動一個手指頭。
蘇琳坐在他旁邊。
蘇琳是組裡另外一個正式員工,長得好看,平時不怎麼說話,總是冷著一張臉。她今天也穿了件新衣服,淡藍色的裙子,襯得她皮膚更白了。
張偉側過頭,想跟她說句話。
蘇琳,等會兒……
蘇琳冇看他,眼睛看著主席台空著的座位,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張偉碰了個軟釘子,有點尷尬,隻好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
會議室的門開了。
公司總經理陪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個人五十歲上下,穿著一身中山裝,冇打領帶,步子很穩。他臉上冇什麼表情,但眼睛一掃,整個會議室就安靜了。
是王總。
總經理先講了些場麵話,無非是歡迎、鼓勵之類的。
然後,他轉向王總。
下麵,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王總,為我們宣佈一項重要任命！
掌聲稀稀拉拉,很快又停了。
王總走上台,他冇有立刻說話,而是看了一圈下麵的人。他的目光在張偉身上停了一下,又掃過蘇琳,最後,落在了會議室的最後一排。
那裡空著一個座位。
林舟的座位。他冇來。
王總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了。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從今天起,為了開拓新業務,總公司決定,在這裡成立一個獨立事業部,直屬總部管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張偉的背挺得更直了,他幾乎能確定,這個事業部的負責人,就是他。
王總頓了頓,看著台下的人。
現在,我宣佈,新事業部的首席執行官（CEO）是……
他拉長了聲音。
林舟。
整個會議室,死一樣地寂靜。
三秒鐘後。
誰
張偉的聲音,拔得又尖又響,他自己都冇意識到。
4
張偉的臉,一下子白了。
他猛地回頭,看向最後一排那個空座位。
那裡除了一個倒下的水杯,什麼都冇有。
王總看著他,眼神裡冇什麼情緒。
張偉是吧王總說,林舟呢
他……他今天工作做完了,已經下班了。旁邊一個經理小聲回答。
下班了王總重複了一遍,然後對身邊的總經理說,去,把他給我請回來。現在,立刻。
總經理擦了擦汗,趕緊跑了出去。
會議室裡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眼神裡全是震驚和不敢相信。
林舟哪個林舟
就是那個天天被張偉罵的小子
搞錯了吧他來公司才三年,連個小組長都不是。
CEO這玩笑開大了……
蘇琳坐在那裡,冇說話。她隻是看著主席台,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的臉上,也看不出是驚訝還是彆的什麼。
張偉坐在椅子上,渾身發冷。
他看著自己電腦螢幕上那份PPT,那份他準備拿來邀功的PPT,作者欄裡,清清楚楚地寫著兩個字。
林舟。
他覺得,好像有人在他後腦勺上,狠狠地來了一下。
不到十分鐘,林舟被總經理半請半拉地帶進了會議室。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帆布包挎在肩上,一臉的莫名其妙。
王總,您找我
王總看著他,點了點頭。
林舟,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這裡的新CEO了。來,坐到主席台上來。
林舟愣住了。
他看著王總,又看了看台下所有人那些古怪的表情,覺得這世界有點不真實。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
對,就是你。王總說,彆愣著了,上來吧。
林舟機械地邁動步子,走向主席台。他走過去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釘子一樣,釘在他身上。
他走過張偉身邊。
張偉低著頭,身體抖得像篩糠。
林舟在他旁邊那個空位上坐了下來。總經理親自給他倒了杯水。
他拿起水杯,手有點抖。
水灑出來一點,燙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嘶了一聲,這才覺得,這一切,好像是真的。
5
林舟坐在主席台上,下麵是黑壓壓的人頭。
他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
王總簡單說了幾句,無非是希望大家配合新領導工作之類的話。然後他就把話頭遞給了林舟。
林總,你說幾句吧。
林總。
這個稱呼,讓林舟又抖了一下。
他拿起話筒,對著它,吹了吹氣。
呃……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台下的目光,有好奇,有嘲諷,有嫉妒,也有……恐懼。他看到了張偉那張慘白的臉。
他深吸一口氣,腦子裡突然閃過過去三年的畫麵。
那些被他一個人扛下來的項目,那些被張偉拿走的功勞,那些深夜裡泡麪的味道,還有那個快乾死的仙人球。
他放開了話筒。
冇什麼好說的。他的聲音很平,以後,大家好好乾活就行。
說完,他把話筒放下了。
會議室裡又是一陣騷動。
這就算髮言完了
王總卻笑了。他拍了拍林舟的肩膀。
好,乾脆。我喜歡這樣的。
會議就這麼結束了。
人潮散去,張偉還僵在座位上,像一尊泥塑。
林舟從主席台上走下來,經過他身邊。
張偉突然站起來,攔住了他。
林舟……不,林總。他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在摩擦,這……這是怎麼回事
林舟看著他,冇說話。
蘇琳走了過來,她手裡拿著一個U盤,遞給林舟。
林總,這是上個季度的所有項目數據,您可能需要。
她的手指很白,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
林舟接過U盤,指尖碰到了她的指尖。
有點涼。
謝謝。他說。
他拿著U盤,繞過張偉,走出了會議室。
他的背影,在走廊的燈光下,被拉得很長。
6
第二天,林舟走進辦公室。
所有人都看著他。
冇人說話,冇人敲鍵盤,空氣又跟死了一樣。
他走到自己原來的那個工位前。
桌上的仙人球不見了,換了一盆小小的綠蘿,葉子綠得發亮。
張偉站在不遠處,臉色灰敗,想上前來,又不敢。
林舟冇看他。他拿起自己的帆布包,轉身,走向了那間一直空著的、掛著總經理辦公室牌子的房間。
那是他新的辦公室。
他推開門,裡麵的東西都是新的。一張大辦公桌,一個真皮沙發,還有一整麵牆的書櫃。
他走到辦公桌後坐下,椅子很軟。
他看著窗外。
樓很高,能看到遠處城市的輪廓。
他坐了一會兒,按下了桌上的內線電話。
讓張偉進來一下。
很快,張偉推門進來了。他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林總,您找我。
林舟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檔案夾,扔在桌上。
上週你報銷的那個KTV消費單,解釋一下。
張偉的額頭瞬間冒出了汗。
那……那是……是招待客戶……
哪個客戶林舟看著他,眼睛裡冇有任何情緒,把客戶名字和聯絡方式寫出來。我今天就要。
張偉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是他自己去玩的。
林舟靠在椅背上。
張偉,你在公司的這些年,做的PPT,寫的報告,拿過的項目獎金,有多少是你自己做的,你心裡清楚,我心裡也清楚。
我不跟你算舊賬。林舟說,現在,你把經手的所有項目資料,整理一份詳細的清單,下班前,交到我這裡。包括那些你冇報上去的,有問題的地方。
張偉的身體晃了一下,幾乎要站不住。
他知道,林舟這是要他的命。
是……是,林總。他彎著腰,一步步退出了辦公室。
門關上後,林舟拿起桌上的綠蘿,澆了點水。
水珠順著葉子滑下來,滴在泥土裡。
7
一天下來,林舟冇怎麼說話。
他隻是看檔案。
蘇琳送來的U盤裡,是整個部門最核心的數據。他看得很快,一行一行地掃過去。
他發現了很多問題。
比如,一個本該盈利的項目,賬麵上卻是虧損。再比如,幾個供應商的名字,反覆出現,但報價卻高得離譜。
他把這些疑點都記了下來。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蘇琳敲門進來。
她冇說話,隻是把一杯咖啡放在林舟桌上。
是速溶的,跟林舟平時喝的一模一樣。
我看你下午冇喝水。她說。
謝謝。林舟抬起頭,你怎麼知道我喝這個
蘇琳的眼神閃了一下。
我……猜的。
她站在那裡,冇走。
辦公室裡很安靜,隻聽得見空調的送風聲。
林舟看著她。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襯衫,領口的釦子解開了兩顆,露出一小片鎖骨。
她的皮膚很白,在夕陽的餘暉裡,像是在發光。
還有事嗎林舟問。
冇了。蘇琳轉身要走。
等等。林舟叫住她,這份資料,謝謝你。
蘇琳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她說,你以前,也幫過我。
林舟想不起來了。他好像冇幫過誰。
蘇琳冇再解釋,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林舟看著桌上的咖啡,還冒著熱氣。
他端起來,喝了一口。
很苦。
但他卻覺得,這比他以前喝過的任何一次,都要甜。
8
張偉一夜冇睡。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整理那些項目資料。他越整理,心越涼。
每一個項目,都有問題。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根繩子,最後都套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他知道,林舟這是在慢慢地,把他勒死。
第二天一早,他頂著一雙紅眼,把厚厚一疊資料放在了林舟的辦公桌上。
林總,都在這裡了。
林舟翻了翻,冇說話。
你先出去吧。他說。
張偉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
林舟拿起電話,打給了財務部。
把張偉負責的所有項目的原始合同和發票,全部拿過來。
然後,他又打給了人事部。
準備一份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理由是,嚴重違反公司規定,給公司造成重大損失。今天之內,辦完手續。
做完這一切,他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不到快意,也感覺不到報複的爽。
隻覺得累。
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空了。
他想起三年前,他剛進公司的時候,也是張偉帶他。那時候,張偉還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好乾,哥不會虧待你。
人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有些人,你不把他按死,他就會一直踩著你。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是蘇琳。
她走進來,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林總,這是新項目的初步構想,您要不要看看
林舟睜開眼,接過檔案。
好。
蘇琳冇有離開,她站在辦公桌前,看著他。
你……還好嗎她問。
挺好的。林舟說。
蘇琳伸出手,想碰碰他的額頭,又縮了回去。
你的臉色不太好。她說,要不要……早點下班,回去休息
林舟看著她。
她的眼睛裡,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東西。像是關心,又像是彆的什麼。
他笑了笑。
不了,還有事。
9
晚上,林舟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
整個樓層都黑了,隻有他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流,像一條條發光的河。
他拿出手機,翻了翻。
冇有未接來電,冇有新訊息。
他的世界,一直就是這麼安靜。
他關上燈,準備走。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外麵有動靜。
他拉開門,看見蘇琳蹲在門口,抱著膝蓋,像一隻受傷的小貓。
你怎麼還在這裡林舟很驚訝。
蘇琳抬起頭,眼睛紅紅的。
我……我等你。
等我有事
蘇琳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我……我去喝了點酒。她小聲說,我怕你一個人。
林舟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
他看著她。她的臉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有點紅,眼睛亮亮的,像有水在裡麵。
我冇事。林舟說。
你有事。蘇琳說,你隻是不說。
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她的身體很軟,帶著一點酒後的溫熱,和好聞的香氣。
林舟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就在他的胸口,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蘇琳……他想推開她。
彆動。蘇琳在他懷裡,悶悶地說,就一會兒。
她的頭髮蹭在他的脖子上,有點癢。
林舟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落在了她的背上。
他輕輕地拍了拍。
好了,彆哭了。他說,都過去了。
蘇琳冇哭,但她的身體,在輕輕地發抖。
10
第二天,公司裡就傳開了。
張偉被開除了。
人事部貼出公告,說張偉利用職務之便,虛報項目開支,收受供應商回扣,給公司造成了巨大損失。
公司已經報警。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那個不可一世的張偉,就這麼栽了。而且栽得這麼徹底。
他們看林舟的眼神,完全變了。
以前是看不起,現在是敬畏。
林舟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林總早。
林舟點了點頭,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他看見自己的辦公桌上,多了一份早餐。
三明治,和一杯熱牛奶。
旁邊還有一張小紙條,字跡很清秀。
記得吃早餐。——蘇琳
林舟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麪包有點硬,但裡麵的雞蛋很香。
他看著窗外升起來的太陽,覺得今天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翻開蘇琳昨天給他的那份新項目構想。
寫得很好,很詳細,也很大膽。有些地方,甚至比他自己想的還要周全。
他拿起電話,打給了蘇琳的座機。
你過來一下。
很快,蘇琳推門進來了。
她今天看起來精神很好,換上了一套乾練的職業裝。
林總,您找我
這個項目,林舟指著桌上的檔案,你來牽頭,做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蘇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
對,就是你。林舟說,我相信你。
蘇琳看著林舟,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隻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林總！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她轉身,帶著一股風,走了出去。
林舟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他拿起筆,在那份項目檔案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舟。
這兩個字,他第一次覺得,寫得這麼有力量。
11
張偉的事,很快就在公司裡平息了。
就像一顆石子投進水裡,激起一陣漣漪,然後又恢複了平靜。
但所有人都知道,水底的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林舟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他重組了項目組,提拔了幾個像他以前一樣,有能力冇背景的年輕人。
他重新製定了業務流程,堵上了那些張偉留下的漏洞。
辦公室裡的氣氛,變了。
以前是死氣沉沉,現在是緊張,但又充滿了活力。每個人都覺得,隻要自己肯乾,就有機會。
林舟很忙。
他每天要看無數的檔案,開無數的會。
但他覺得,很踏實。
這天,他正在看一份新的供應商報價單,蘇琳敲門進來了。
林總,城西那塊地的招標,有結果了。
我們拿下了林舟抬起頭。
拿下了。蘇琳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我們的方案,被評為了第一！
林舟也笑了。
那是他來了之後,公司拿下的第一個大項目。
做得不錯。他說,晚上,我請客,給項目組的人慶功。
好啊！蘇琳說,大家早就想跟您一起吃飯了。
晚上,在餐廳的包廂裡,氣氛很熱烈。
那些以前跟林舟連話都不說的同事,現在都端著酒杯,一個勁地敬他。
林總,我敬您一杯！以後您讓我乾嘛我就乾嘛！
就是！林總,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林舟來者不拒,一杯一杯地喝。
他有點喝多了。
他看見蘇琳坐在角落裡,冇怎麼喝酒,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臉上帶著笑。
宴席散了,林舟走路都有點晃。
蘇琳走過來,扶住了他。
我送你回去。
我冇事……林舟想推開她。
彆逞強了。蘇琳的手很有力,你今天喝得太多了。
她扶著林舟,走出了餐廳。
晚上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林舟的腦子,因為酒精,變得有些遲鈍。
他靠在蘇琳的肩膀上,能聞到她頭髮上洗髮水的香味。
蘇琳……他喃喃地說。
嗯
謝謝你。
謝我什麼
所有。
蘇琳冇再說話,隻是扶著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12
林舟醒來的時候,頭還有點疼。
他發現自己躺在自己家的沙發上。
身上蓋著一張薄毯。
他坐起來,看見蘇琳正在廚房裡忙碌。
鍋裡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是粥的香味。
你……林舟開口,聲音有點啞。
蘇琳聽見聲音,從廚房裡探出頭。
你醒啦她說,粥馬上就好了,你昨晚喝太多,胃裡空,喝點粥會舒服點。
林舟看著她,身上繫著他的圍裙,顯得有點大。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送你回來,你睡得太死,叫不醒。蘇琳端著一碗粥走出來,我就……想著給你煮點粥再走。
她把粥放在茶幾上。
快吃吧,還熱著。
林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是白粥,裡麵放了點瘦肉和薑絲,味道很好。
他看著蘇琳坐在對麵的地毯上,抱著膝蓋,看著他。
你為什麼不回家他問。
蘇琳低下頭,玩著自己的手指。
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她小聲說。
林舟的心,又像是被撞了一下。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隻能一口一口地喝著粥。
陽光從窗戶裡照進來,灑在蘇琳的頭髮上,泛著一層金色的光。
整個房間,都變得溫暖起來。
13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林舟已經完全適應了CEO的角色。
他變得果斷,雷厲風行。
公司的人,對他從敬畏,變成了信服。
他不再是那個被所有人欺負的林舟。
他是林總。
隻是,他還是喜歡一個人待著。
下班後,他還是會留在辦公室,看檔案,看窗外的夜景。
蘇琳也經常會留下來。
她會給他泡一杯咖啡,或者,隻是靜靜地坐在對麵的沙發上,陪著他。
他們之間,很少說話。
但氣氛卻很舒服。
好像什麼都不用說,對方就都懂。
這天晚上,林舟在看一份財務報表,眉頭皺了起來。
公司最近的流水,有點不對勁。
他翻來覆去地看,冇看出問題。
蘇琳走過來,站在他身後。
怎麼了
這裡,林舟指著報表上的一行數字,我覺得有點奇怪。
蘇琳俯下身,去看那份報表。
她的頭髮,垂了下來,掃過林舟的臉頰。
有點癢。
一股淡淡的香氣,鑽進林舟的鼻子裡。
林舟的身體,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
很輕,很熱。
這裡……蘇琳指著另一處關聯交易的記錄,你看,這兩筆錢,雖然走的是不同的公司,但轉賬的時間,和金額,都太巧合了。很可能是左手倒右手,在洗錢。
林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瞬間,他明白了。
所有的線索,都對上了。
這是一個比張偉那個,大得多的局。
他轉過頭,想對蘇琳說聲謝謝。
他們的臉,離得很近。
近到他能看清她臉上的絨毛,和眼睛裡,自己的倒影。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蘇琳的呼吸,也停住了。
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林舟看著她的嘴唇。
很薄,很紅。
他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
14
就在林舟的嘴唇,快要碰到蘇琳的時候。
他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鈴聲尖銳,像一把刀,劃破了這曖昧的空氣。
兩個人都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分開了。
蘇琳的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她轉過身,不敢看林舟。
我……我先出去了。
她逃也似的,跑出了辦公室。
林舟坐在那裡,心臟怦怦地狂跳。
他拿起手機,是王總打來的。
他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
王總。
林舟啊,王總的聲音很嚴肅,你那份關於城西項目的後續資金報告,我看過了。做得很好。
謝謝王總。
不過,王總話鋒一轉,我剛纔收到一份匿名舉報,說你們公司,在財務上,有很大的問題。
林舟的心,沉了一下。
是的,王總。我正在查。
查到什麼了
查到了一些眉目。這是一個有組織的犯罪團夥,他們利用空殼公司,和我們內部的人勾結,在洗錢。涉及的金額,可能非常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林舟,王總的聲音,變得非常凝重,這件事,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複雜。你……一定要小心。你麵對的,可能不隻是公司的蛀蟲。
林舟握緊了手機。
我明白。
掛了電話,林舟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那份財務報表。
他知道,真正的挑戰,現在纔剛剛開始。
他不再隻是一個公司的CEO。
他成了一個獵人。
而他要追捕的,是一群藏在暗處的狼。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樓下的城市,燈火璀璨。
但在這片璀璨之下,有多少黑暗,在滋生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須把那些黑暗,一個個地揪出來。
15
一個月後。
林舟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前,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檔案的最上麵,蓋著一個鮮紅的章。
結案。
經過一個月的努力,他聯合了經偵部門,終於把那個隱藏在公司內部,甚至牽扯到總部的洗錢團夥,一網打儘了。
牽扯出的人,上上下下,有十幾個人。
包括公司的副總經理,和總部的財務總監。
整個公司,經曆了一場大地震。
而林舟,就是那個引發地震的人。
他靠在窗玻璃上,看著外麵。
天,快黑了。
夕陽的餘暉,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是蘇琳。
她走了進來,手裡也拿著一份檔案。
林總,這是新季度的業務報表,所有數據,都是曆史新高。
林舟轉過身,看著她。
她瘦了點,但眼睛卻更亮了。這一個月,她給了他最大的支援。所有的調查,所有數據的整理,她都陪在他身邊。
辛苦了。林舟說。
蘇琳笑了笑,走到他身邊。
我們不都說好了嗎她說,我們是……戰友。
林舟看著她。
戰友。
是啊,是戰友。
他放下手裡的檔案,伸手,把她拉進了懷裡。
這一次,他冇有猶豫。
蘇琳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下來。她伸出雙臂,也抱住了他。
林舟。她在他懷裡,輕聲說。
嗯
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要停
林舟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因為,他說,我想在一個冇有打擾的時候,好好地親你。
蘇琳的臉,紅了。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悶悶地笑了起來。
林舟抱著她,感覺很安心。
他不再是那個一個人坐在黑暗裡的人了。
他有了光。
他低頭,吻了下去。
這一次,冇有電話,冇有打擾。
隻有窗外,慢慢沉下去的夕陽,和彼此溫暖的唇。
《空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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