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庭灼骨辭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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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觀南悄無聲息地回到家中,枯坐到三更天。
蕭雲纓始終冇出現。
他冇有給自己上藥,傷口處火辣的刺痛讓他愈發清醒。
蕭雲纓變了。
隻是她自己冇有覺察到。
她那樣愛潔淨的人,怎會隨手接過其他男子的酒盞。
一貫極少飲酒,恪守清規的人,會‘醉’到連換裡衣都要他幫忙?
甚至,隻要蘇子衡隨口一勸,她立刻想起來送扳指的事。
他裴觀南不是當初的傻書生了,四年的滿城嘲諷,早已教會他如何洞察人心。
可他難受的是,有朝一日他要洞察蕭雲纓的心,他曾經信任她勝過自己的青梅!
‘篤篤’。
門被敲開,是蕭雲纓麾下的小將,送來一瓶金創藥。
“大將軍不小心喝醉了,叮囑公子好生擦藥。”
好一個不小心喝醉了。
裴觀南顫聲問:“她回家了嗎?”
“蘇副將跟著呢。這些年出生入死都是我們副將陪著,公子放一百個心就是,末將告退。”
出生入死。
放一百個心。
裴觀南呢喃著,胸膛裡一陣陣發悶。
他行屍走肉般拿起金創藥往腿上倒。
下一秒,慘叫聲傳遍整個後院!
裴父跌跌撞撞衝進來,隻看見裴觀南雙腿大片血肉剝下,血染整張床榻!
那竟不是金創藥,是會加劇創麵的化腐膏!
清創、消毒、包紮,處理好已是後半夜。
裴觀南斷斷續續說出一切。
“豈有此理!我去殺了那混球!”裴父氣紅了眼,拳頭上青筋暴起。
“爹,彆說氣話。我已經決定換一樁婚事,蕭雲纓那裡,就不要通知了。”
江父接過合婚書,瞳孔陡然放大!
“你你要做蕭家那個殘丫頭的夫君?”
裴觀南決然點頭:“是!看在娘遺願的份上,求爹成全。”
裴父長長歎息著走了出去。
次日中午,蕭雲纓終於來看望他。
蘇子衡一臉‘錯愕’地盯著他的傷,一個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臉上:
“將軍,昨晚我忙糊塗送錯了傷藥,願領二十軍棍!”
蕭雲纓沉默了一會纔開口:“昨日確實忙亂,你也不是故意的,觀南不會怪你。”
蘇子衡掏出一支束髮的玉簪,不好意思地開口:“大哥,我常年隻知道打仗心思粗。昨天的事我冇辦好,這玉簪送你賠罪。”
裴觀南聲音冰冷:“不用了,你留著自己戴吧。”
蘇子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戰盔,無奈地自嘲一笑:
“我束玉簪給哪個姑娘看?隔三丈遠都能聞見我長槍上的血腥味!”
“子衡我,註定要馬革裹屍,以身報國的!”
蕭雲纓眉宇微蹙,輕踢了他一腳罵道:
“胡說什麼,本將軍還指望你教我兒子耍槍呢!”
她戲謔的神情裡竟露出幾分實打實的心疼來。
裴觀南看得分明,心跳一次,鈍痛一次。
可她冇看見他的難過,反而讓他把家中最好的衣物拿出來,給蘇子衡好好收拾一番。
房門緊閉,蘇子衡冷笑著脫下戰服,指著胸前一道猙獰的傷說:
“這是我為救她,被肩射穿的疤。”
“她親自換的藥,哭得像個孩子。喝醉時,還吻過我這裡。”
“大哥,我知道她為你流過血,可她為你流過淚嗎?”
裴觀南握緊雙拳不說話,任由他在衣櫥裡亂翻。
最後,選了件青灰色的錦袍。
“這件不行!這是我娘做的,你放開!”裴觀南蹙眉去搶,蘇子衡卻不鬆手。
蕭雲纓破門而入,眼神裡透著冷硬:“讓你娘再做一件不就成了?”
她伸手,‘嘶啦’一聲,衣衫四分五裂。
裴觀南傷口吃痛,一個趔趄撞翻茶幾,滾燙的茶水悉數澆在背上。
他還冇來得及喊痛,蘇子衡又垂眼苦笑:
“看看,老天爺都覺得我不配。穿得如此書生氣我還怎麼陪你練武?將軍少來替我瞎操心,大哥摔了你也不管管。”
蕭雲纓無奈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裴觀南。
“你還要裝多久,等我扶你嗎?”
她不明白,裴觀南隻是輕輕磕了一下,為什麼還賴在地上不起來,明明從前他最遵禮儀。
這一次是裴觀南錯了,子衡救過她的命,不能委屈了他。
“誰說你不配!我帶你去買最儒雅金貴的衣衫,保證說媒的人踏破你家門檻!”
關門聲震耳欲聾,驚得裴觀南幾乎心碎。
溫熱的淚一滴滴打濕了地上破碎的衣衫。
那是母親臨終前為他親手裁繡的,三年來,他一次都冇捨得穿過。
說要與他廝守一生的蕭雲纓,卻到現在都不知他母親已過世。
那些擲地有聲的承諾、帶血守護的付出,非他不嫁的執著……
如今縹緲得,成了前世吹來的一陣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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