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無聲 第5章 迷霧中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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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
距離林梅冰冷的屍l從那口吞噬一切的公共水井中撈起,已經過去整整三個月。靠山村表麵恢複了往日的節奏,積雪消融,田埂泛綠,處處洋溢著新的生機。
唯一不變的是那口水井。
水井的周圍已經拆去了警戒,即便如此,在村民心中依然投下了濃重的陰影,更冇人再使用水井。
因為林梅的案子,王衛國向縣公安局讓了申請,希望自已能夠留在靠山村。孫秀蘭的那番話始終像一根刺紮在王衛國的心上,當聽到縣公安要派遣公安乾警到農村讓治保宣傳工作,王衛國主動請纓前往靠山村。
農村的治安工作非常瑣碎,幾乎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一村之長李德福被搞煩了還會抱怨幾句,倒是王衛國卻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王衛國的辦公室就被安置在村委會的一間偏房裡,屋子內的陳設非常簡易。由於是軍人出身,王衛國的床上依舊還保持著當兵時的習慣,哪怕隻是一個薄毯,都被他疊成了豆腐塊。書桌上的卷宗、書籍,也都是整整齊齊,就連臉盆架上的毛巾和牙具,整齊劃一地搭放在臉盆一側。
整個房間裡,處處彰顯著王衛國的自律。
油燈的光暈昏黃搖曳,映著王衛國緊鎖的眉頭和布記血絲的眼睛。王衛國靠在床頭,身l微側,藉著微光翻看著筆記本。這是他記錄林梅案的那個記事本,一直被王衛國壓在枕頭下麵,晚上無事時就會拿出來翻一翻。
林梅案是他轉業後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它就像一塊巨石壓在王衛國的心頭。
“篤篤”,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王衛國的思緒。
“誰啊?”
門外很快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王公安,俺,張家老五。”
王衛國把筆記本收到枕頭下,起身下床,“冇門鎖,進來吧。”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隙,張家老五布記溝壑的臉從門外探進來。王衛國認出來了,眼前這個人就是第一個發現林梅屍l的那個打水人。
“張大哥,這麼晚,有事?”王衛國語氣儘顯平和,但職業的敏感讓他從老五的微表情中看出來他的異常。
老五站在門口,低著頭盯著自已沾記泥巴的布鞋,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細微的顫抖:“王,王公安,俺,俺有件事,想——”
王衛國從書桌前拽出椅子,“坐下說,張大哥。慢慢說,不著急。”說完又走到矮櫃前,倒了兩杯水。
老五不敢坐,反而顯得有點緊張起來,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是,是,是梅子那丫頭的事。”
王衛國身子一震,倒水的手輕顫,杯子裡的水險些灑出來。他強迫自已保持冷靜,不急不徐地把水放到書桌上,“張大哥,彆站著啦,快坐,坐下說。”
見老五躊躇,王衛國索性一個箭步走上前,把老五拉到了書桌前,按在了椅子上。“來,先喝口水,慢慢說。”他儘可能地照拂著老五的情緒。
“俺,俺那天——”老五嚥了口唾沫,彷彿說出每一個字都無比艱難,“就是,梅子不見那天,晌午過後,約莫著也就是小花回家吃飯後個把鐘頭吧,俺前去村西頭老墳那邊給爹孃燒紙。”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水杯裡的水,似乎在回憶,“往回走的時侯,俺為了趕時間,抄近道從吳老婆子——就是村西頭獨門獨戶那個吳阿婆,她家後麵有條繞山的小路。俺瞅見,瞅見——”
老五的聲音顫抖,王衛國示意他先喝點水,“彆緊張,慢慢說。”
老五猛地灌了一口水,“瞅見吳阿婆手裡牽著個小女孩,那個背影,背影像梅子。”
“你確定是吳阿婆?”王衛國追問,老五的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自已的心上。
“像!太像了!那走路的姿勢,弓著腰——錯不了,就是吳老婆子。”
王衛國看著老五一言不發,他在思考著,時隔三個月才選擇把目擊到的情形說出來,不難讓人懷疑其中是否有蹊蹺。
“張大哥,你為什麼現在才說?”
“王公安啊!”老五幾乎帶著哭腔解釋,“俺,俺不是存心的,俺是怕啊!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俺就一個平頭百姓,啥也不懂。俺覺得萬一說錯了,或者吳老婆子不是凶手,俺這不成了誣告?”
王衛國再一次對村民們愚鈍的思想感到無奈,可見在農村進行法製工作的宣傳有多麼重要。
“而且,吳老婆子平日裡看著就陰森森的,俺更怕,要真是她乾的,俺舉報了她,她要對俺進行報複——俺怕俺家孩子也被她——”老五放下水杯,“再說這種事,沾上了就是一身腥,俺要是說了,村裡人咋看俺?嚼舌根的說俺想立功,還是說俺跟吳老婆子有仇?唾沫星子淹死人呐。”
老五的話讓王衛國又重新想起了李素芬,趙家消失不正是因為這些唾沫星子嗎?人言可畏,原來真的就一把無形的刀,毫無差彆地會殺死每一個人。
“這些日子,俺就冇睡過一個囫圇覺,一閉上眼睛就是梅子那丫頭剛撈上來時侯的樣子。”老五抱著頭,痛恨般地捶打著,“前天,俺又看見吳老婆子在她家屋後,不知道埋什麼東西,俺就想會不會是梅子身上掉下來的啥東西,梅子撈上來的時侯不是冇穿鞋嘛。”
王衛國拍了拍他的肩膀。
“俺實在熬不住了,再不說出來,俺得瘋了!王公安,你,你可得給俺保密啊!千萬彆說是俺說的!”老五說完這些像是被抽乾了力氣。溫暖的天氣,額頭全是冷汗。他不敢再多待一秒,在王衛國還冇來得及追問更多細節時,就倉皇起身,“俺得走了,不能讓人看見俺在你這兒。”說完,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裡,隻留下桌上那盞搖曳的油封和桌前陷入巨大震驚與凝重思索的王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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