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和主角搶老婆 等你到下一個秋天(十六)
等你到下一個秋天(十六)
所有人都似乎對顏藝涼會在十六歲死亡這件事深信不疑。
連顏藝涼本人都已經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局,她用那個相機,細致地記錄著自己所剩無幾的時光,像是在提前整理一份留給世界的、溫柔的遺物。
但是靈瑤玖不信。
其實她的“不信”,更像是一種固執的、源自內心深處最本能的反抗。與其說她有確鑿的證據,不如說,她隻是單純地不願意接受。
“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這是程江曾經在某個沉悶的午後問過她的話。
“我為什麼要相信?”靈瑤玖毫不猶豫地反問,語氣裡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質疑,彷彿錯的不是命運,而是那些輕易認命的人。
“有時候,這就是命。”程江試圖解釋,帶著一種他自己也未必理解的確定。
“我不信。”簡單的三個字從靈瑤玖口中吐出,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程江隻以為她是情感上無法接受,是孩子氣的否認。可真正奇怪的是,除了靈瑤玖以外的所有人——包括顏藝涼的父母、醫生、程江、薑文,甚至顏藝涼自己——似乎都預設並接受了這個結局,甚至……已經在不動聲色地做著顏藝涼離開後的心理準備。
一個兩個人這樣,尚且可以說是性格使然。但所有人都是這種反應,就顯得極不正常了。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所有人的認知裡,都刻下了同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不是說顏藝涼命不好嗎?
那她就偏要替顏藝涼改命!
她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虔誠的方式,就是去寺廟求願。她幾乎跑遍了城市周邊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寺廟,無論香火鼎盛還是偏僻冷清。她跪在每一尊或慈悲或威嚴的神佛麵前,所求的,都隻有同樣的一件事——
顏藝涼,長命百歲。
她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也不知道那些泥塑木雕是否真的能聽見。但她就是一遍遍地跪拜,一次次地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麵上,心裡反複唸叨著那個唯一的願望。
萬一呢?
不是說,神愛世人嗎?
那……愛愛顏藝涼吧。求你了。
這天,她如同往常一樣,在一座古寺的大殿裡,對著那尊垂眸俯瞰眾生的佛像,深深地跪拜下去。就在她匍匐在地,心中默唸著那個重複了無數遍的祈願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她身後輕輕響起:
“阿姐。”
靈瑤玖的身體瞬間僵硬。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她既不敢起身,也不敢回頭。她就那樣維持著跪拜的姿勢,像一尊被突然定住的雕塑。
前麵,是目光悲憫卻冰冷、彷彿早已看透一切宿命的神像;後麵,是顏藝涼那一聲輕喚,以及那束即使不回頭也能感受到的、帶著擔憂和難言情緒的目光。
她一個都不想麵對。
不想麵對神像那彷彿早已註定的“答案”,
也不想……讓顏藝涼看到此刻狼狽、無助又固執得可笑的自己。
顏藝涼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輕,也更清晰,帶著一種撫平一切躁動的力量:
“我們回家吧。”
家?
靈瑤玖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
她哪裡有過家?
世界這麼大,人來人往,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給過她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歸宿。好不容易,她覺得自己找到了,有了想要拚命守護的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溫暖的世界。可一句輕飄飄的“這就是命啊”,就又想將她珍視的一切奪走。
她不願意。
她死也不願意!
靈瑤玖依舊固執地匍匐在冰冷的蒲團上,將滾燙的額頭抵著手背,彷彿在與看不見的命運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她深深地、無力地歎了口氣,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在心裡哽咽著說:
“可是……有你的地方,纔是家啊。”
所以,我怎麼能夠放手?怎麼能夠……相信你會離開?
兩個人回去的路上,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默。靈瑤玖走在前麵,顏藝涼跟在後麵,中間隔著幾步遠的距離,那幾步彷彿成了天塹,就像她們原本被預言註定無法同行的命運軌跡。
天空是壓抑的灰濛濛,空氣潮濕悶熱,預示著又一場秋雨即將來臨。顏藝涼走在後麵,甚至可以聞到靈瑤玖發梢、衣角沾染的、從寺廟裡帶出來的那股淡淡的、清苦的熏香味,這味道讓她心頭更加沉重。
她一直很討厭下雨。以前在醫院時,每逢雨天,整個病房區都會彌漫著一種格外沉鬱壓抑的氣氛,連護士的腳步都顯得匆忙而凝重。現在,這種感覺又回來了。可偏偏,她們初次相遇、一起逃跑的那個夜晚,也是一個雨天。
顏藝涼有時候覺得,靈瑤玖就像一場雨。來得總是那麼突然,不容拒絕地侵入你的世界,等你的四周都充滿了她帶來的、無法忽視的潮濕和那攪動心緒的黏膩氛圍後,她又會停下,毫不留戀地離開。
她從不吝嗇給予,卻也從不輕易為誰停留。
但是,顏藝涼覺得還是有區彆的。
雨,是天空送給乾涸土地的禮物。
而靈瑤玖,是命運在剝奪她幾乎所有希望時,意外賜予她的、最珍貴也最殘忍的禮物。
“靈瑤玖在嗎?錄取通知書到了。”
開啟門,聽到快遞員聲音的時候,顏藝涼有些愣神。
靈瑤玖不在家。
快遞員表示必須將錄取通知書送到本人手裡,便先離開了。
顏藝涼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裡五味雜陳。靈瑤玖已經高考完了,並且,她考上了。她是知道的,靈瑤玖填報的誌願,是一所距離這裡非常非常遠的大學。
一個清晰的認知像冰冷的針,刺入顏藝涼的心口——可能在自己生命走到儘頭之前,靈瑤玖會先一步離開這裡。
心裡有股說不出的難過,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悶得發慌。但更多的,是一種早該料到的釋然。
靈瑤玖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真的……太好了。
她值得擁有廣闊的天空,而不是被束縛在這裡,守著一個註定要熄滅的微光。
可是,顏藝涼等了一天,兩天,三天……靈瑤玖始終沒有提起錄取通知書的事。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即將遠行、奔赴新生活的興奮與期待,依舊像往常一樣,忙著兼職,忙著照顧她,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直到顏藝涼終於忍不住,在一天晚飯後,裝作不經意地試探了一句:“我看大家的高考錄取通知都陸續收到了,你……你的收到了嗎?”
靈瑤玖正在收拾碗筷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隨即,她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上的活兒,聲音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哦,那個啊……我沒考上。”
輕飄飄的語氣。
輕飄飄的一句話。
卻讓顏藝涼感覺如遭雷擊,耳邊嗡嗡作響,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瞬間凝固了。
“可是……我記得你考完那天回來,說過自己發揮得還挺好的……”顏藝涼強撐著幾乎要維持不住的笑容,聲音有些發顫。
“自己感覺的,跟實際的,還是不一樣的。”靈瑤玖沒有看她,轉身走向廚房,隻留下一個看似無所謂的背影。
“那你是要複讀嗎?”顏藝涼不死心的又追問了一句。
“這次都沒考上再來一次有什麼用?”依舊的輕飄飄,依舊的不在乎。
那一刻,顏藝涼全明白了。
什麼沒考上?
什麼感覺和實際不一樣?
全是騙她的。
一個成績穩定、目標明確的人,怎麼會突然沒考上?更何況,她清楚地記得靈瑤玖考完後的輕鬆和自信。
那真相隻有一個——她考上了,但她放棄了。
而原因,不言而喻。
如果她顏藝涼真的要死了,生命隻剩下最後不到一年的時間,那麼靈瑤玖,是絕對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離開她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大學的。
她為了留下來陪她,竟然親手放棄了自己寒窗苦讀換來的前程,放棄了她曾經規劃好的、通往更廣闊世界的路。
顏藝涼怔怔地看著廚房裡那個忙碌的、看似平靜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直到這一刻,她才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原來自己在靈瑤玖心裡,竟然重要到了這種地步。
重要到,連她自己未來的人生,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之舍棄。
這份認知帶來的不是感動,而是排山倒海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沉重與負罪感。
顏藝涼看著麵前被自己擦得光潔如新的桌麵,胃裡卻翻江倒海,剛剛勉強嚥下的食物像是變成了灼熱的炭火,燒得她五臟六腑都絞痛起來。她強忍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能壓下那陣惡心,猛地衝進衛生間,反鎖了門。
她趴在洗手池邊,將剛剛吃進去的東西儘數吐了出來,喉嚨和鼻腔裡充斥著酸澀的味道。她開啟水龍頭,將水流開到最大,嘩嘩的水聲猛烈地撞擊著瓷壁,試圖掩蓋掉那令人難堪的嘔吐聲,也彷彿想衝刷掉此刻滿心的狼狽與自我厭棄。
吐完之後,她虛弱地撐著洗手檯,擡起頭,看向鏡子裡那張蒼白、掛著水珠、寫滿了脆弱與狼狽的臉。第一次,她如此深刻地、從骨子裡討厭自己這副病弱的、彷彿永遠在拖累彆人的樣子。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覺得自己如此……惡心。
她用冷水狠狠地搓了把臉,冰冷的水珠沾濕了額前的碎發,順著臉頰和下頜線不斷往下滴落。內心的負罪感和一種無處發泄的憤怒驅使著她,她一把拉開衛生間的門,想要立刻找到靈瑤玖,把一切都攤開說清楚——讓她走,必須讓她走!
然而,門一開啟,她就僵在了原地。
靈瑤玖就站在門口。
她不知道已經在那裡站了多久。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正靜靜地看著她,裡麵沒有驚訝,隻有一種瞭然和深不見底的心疼。
原來……她自以為的掩飾根本毫無用處。靈瑤玖知道,知道她每一次的嘔吐,知道她強裝鎮定下的不堪一擊。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狠狠地割在顏藝涼的心上,讓那份負罪感瞬間膨脹,幾乎要將她吞噬。
靈瑤玖似乎也沒料到她會突然開門,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意外,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四目相對,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沉重。
顏藝涼看著她的眼睛,所有的質問和怒火,最終都化作了一聲帶著顫抖和哀求的詢問:“阿姐……你去上學,好不好?”這不是命令,是近乎卑微的請求。
靈瑤玖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明白了——謊言被戳穿了。既然沒騙過去,她似乎也懶得再編造第二個謊言。
“不好。”她回答得乾脆利落,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為什麼?”顏藝涼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她真的無法理解,“你為什麼非要留下來?!”
“我想陪著你。”靈瑤玖看著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那眼神裡蘊含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遠遠超越了一般朋友的界限,濃烈得讓顏藝涼感到窒息。
顏藝涼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她看不懂靈瑤玖眼底那複雜而深沉的情緒,也無法理解這種近乎自毀式的陪伴。
“陪著我?陪著我等死嗎?”顏藝涼的聲音尖銳起來。
靈瑤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她說不出口那個更深的原因,或者說,她不能說出來。
顏藝涼看著她這副固執的模樣,心痛與憤怒交織,口不擇言地說出了最傷人的話:“你想讓我在死之前,還要背上毀了另一個人前途的罪孽嗎?!”
她知道這話有多重,像淬了毒的冰錐,一定能刺傷靈瑤玖。
果然,靈瑤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她依舊固執地看著她,重複著那句近乎信仰的話:“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
“你拿什麼保證?!”顏藝涼幾乎是在嘶喊,淚水終於決堤,“天天去求神拜佛嗎?靈瑤玖,求神要是有用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死人了!你清醒一點!”
靈瑤玖依舊死死地看著她,眼神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目光一遍遍描摹著她的輪廓,像是要將她的模樣永遠刻進靈魂深處。她不管那些殘酷的現實,隻固執地守著自己的信念:
“我說到,就會做到。”
“我說你不會死,你就不會死。”
這場突如其來的、激烈的爭吵,讓兩個人都陷入了詭異的冷戰。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顏藝涼單方麵的崩潰和逃離。她無法承受一個人為她放棄錦繡前程的重量,如果結局註定是悲劇,她寧願從未在那個雨夜遇見過靈瑤玖,寧願獨自麵對所有的冰冷。
可是,那句“寧願從未遇見你”在嘴邊翻滾了無數遍,卻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靈瑤玖,你瘋了嗎?”最後說出口的隻有這句“你瘋了嗎?”
“可能吧。”靈瑤玖沒有否認,也沒有生氣語氣跟眼神都還是那麼平靜。
也行她真的瘋了。
最終,她隻能深深地看了靈瑤玖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痛苦、不解,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決絕,然後猛地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靈瑤玖沒有伸手挽留,也沒有再開口。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色彩的雕塑,默默地、長久地注視著那個決絕離去的背影,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儘頭。
空蕩的房間裡,隻剩下嘩嘩的水聲,依舊在衛生間裡徒勞地響著,彷彿在哀悼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