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看意思 第二章
-
“搭檔不應該互相提醒嗎？”厲再也反問。
段鳴輕一時語塞。這時趙明擠過來，拍拍兩人的肩膀，“哇，你們兩個霸占前兩名，還給不給我們活路了？”
厲再也輕輕側身，讓趙明的手落空。趙明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走吧，”厲再也對段鳴輕說，“物理老師找我們討論競賽的事。”
走出人群後，段鳴輕忍不住問：“你就不能稍微合群一點？”
“有必要嗎？”厲再也目不斜視，“社交浪費時間。”
“基本的禮貌不叫社交。”
厲再也突然停下腳步，“你為什麼在意這個？”
段鳴輕被問住了。是啊，他為什麼在意？他本身也不是熱情的人，但厲再也的冷漠似乎是一種更深層次的隔離，彷彿在自己和世界之間築起一道無形的牆。
“算了。”段鳴輕最終說，“當我冇說。”
物理老師辦公室內，張老師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這次找你們來，主要是討論省級競賽的事。”張老師推了推眼鏡，“你倆組隊我是很看好的，優勢互補。段鳴輕基礎紮實，厲再也思路新穎。”
他拿出一些資料，“這是往年真題和參考題，你們拿去看看。從下週開始，每週三下午我會單獨給你們輔導兩小時，有問題嗎？”
兩人同時搖頭。
“很好。”張老師滿意地點頭，“還有一件事，今年省級賽的冠軍隊伍有機會參加國際中學生物理奧林匹克夏令營，這對你們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
走出辦公室，段鳴輕難得地主動開口：“國際奧賽夏令營，你感興趣嗎？”
厲再也沉默了一會兒，“嗯。”
“為什麼轉學？”段鳴輕突然舊事重提，“南城中學的競賽資源比這裡好得多，更有機會被選入省隊甚至國家隊。”
厲再也的目光變得銳利，“你調查我？”
“隨便問了問南城中學的同學。”段鳴輕坦然承認，“他們說你是南城物理競賽的王牌，但後來退出了所有比賽。”
厲再也的表情瞬間結冰，“彆多管閒事。”
“我們是搭檔，”段鳴輕堅持道，“如果有什麼會影響比賽的事情，我應該知道。”
“不會影響比賽。”厲再也斬釘截鐵，“我比任何人都想贏。”
“為什麼？”
厲再也深吸一口氣，段鳴輕以為他又要拒絕回答，但他卻出人意料地開口了：“我需要全國賽的獎項，保送頂尖大學的機會。”
“就這樣？”
“就這樣。”厲再也轉身走向教室，“彆再問了。”
段鳴輕看著他的背影，確信事情絕非這麼簡單。
隨後的日子裡，兩人形成了固定的合作模式。每天午休和放學後，他們都會一起鑽研競賽題，互相挑戰，互相學習。厲再也的物理直覺驚人，總能想出非常規的解法；而段鳴輕則注重細節和步驟，能及時發現厲再也思路中的漏洞。
儘管在學習上默契日漸加深，厲再也仍然保持著距離感，從不談論個人生活，也拒絕一切社交活動。
直到一個週五的下午。
兩人正在空教室裡討論一道電磁學難題，突然窗外傳來喧鬨聲。幾個籃球砸在教室外牆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厲再也猛地一顫，手中的筆掉在桌上。段鳴輕驚訝地發現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怎麼了？”段鳴輕問。
厲再也冇有回答，隻是迅速低下頭，假裝整理筆記，但段鳴輕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窗外，一群高三的學生正在操場上打籃球，不時發出歡呼和喊叫。
“你不喜歡籃球？”段鳴輕試探著問。
“冇有。”厲再也生硬地回答，站起身，“今天先到這裡吧。”
“還差一點就解出來了。”段鳴輕不同意，“再十分鐘。”
“我說今天到此為止！”厲再也突然提高聲音，這是段鳴輕第一次見他情緒失控。
兩人僵持了幾秒，厲再也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氣，“抱歉，我今天不太舒服。”
他匆忙收拾書包離開，留下段鳴輕一人困惑地坐在教室裡。
第二天，厲再也冇來上學。
段鳴輕發現自己居然有點不習慣旁邊座位空著的感覺。一整天，他數次不自覺地看向那個靠窗的空位。
放學後，他猶豫再三，還是去了教師辦公室。
“張老師，您知道厲再也為什麼冇來上學嗎？”
張老師從作業堆中擡起頭，顯得有些驚訝，“他請假了，說是感冒。你冇他聯絡方式嗎？”
段鳴輕搖頭。他們雖然每天一起學習，卻從未交換過任何聯絡方式。
“我這有他家的地址，你要不要去看看？”張老師翻找著檔案夾，“順便把這些資料帶給他，下週的市級競賽注意事項。”
段鳴輕接過紙條時有些猶豫。他從不主動與人交往，更彆說去同學家了。但想到厲再也昨天反常的表現，他還是點了點頭。
按照地址，段鳴輕來到一棟老式居民樓前。樓道昏暗，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氣息。他找到對應的門牌號，正要敲門，卻聽到裡麵傳來爭吵聲。
“我說了多少次！不要再碰那些東西！”一個男聲怒吼道。
“我隻是想”是厲再也的聲音，但比平時低沉許多。
“你想什麼想？要不是你當初非要參加那什麼比賽，會發生那種事嗎？現在好了，轉學搬家還不夠，你還不死心！”
“那是個意外”
“意外？你管那叫意外？”男聲更加激動，“我告訴你，彆再給我惹麻煩！安分唸完高中就夠了！”
段鳴輕站在門外，進退兩難。正當他猶豫是否該離開時，門突然被從裡麵猛地拉開。
一個麵色陰沉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看到段鳴輕，皺起眉頭，“你找誰？”
“我我是厲再也的同學。”段鳴輕舉起手中的資料，“老師讓我送學習資料來。”
男子打量他幾眼，側身讓開，“他在裡麵。”
段鳴輕走進狹小的客廳，看到厲再也坐在舊沙發上，臉色比昨天更加蒼白。見到段鳴輕，他眼中閃過明顯的驚訝和一絲慌亂。
“你怎麼來了？”
“老師讓我送資料。”段鳴輕把檔案夾放在桌上，“順便看看你怎麼樣。”
厲再也的父親冷哼一聲，“他能怎麼樣？好得很！”說完抓起外套摔門而出。
尷尬的沉默瀰漫在空氣中。
“坐吧。”最終厲再也開口，“抱歉，冇什麼招待你的。”
段鳴輕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那是你父親？”
“嗯。”厲再也簡短應答，顯然不願多談。
“你冇事吧？昨天你看起來不太好”
“隻是感冒。”厲再也打斷他，“資料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明顯的逐客令。段鳴輕站起身，卻注意到牆角放著的一對柺杖。柺杖已經很舊，但看起來近期被使用過。
厲再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
“那是舊的。”他生硬地說，“小時候腿受過傷，早就好了。”
段鳴輕點點頭，冇再追問。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轉身：“市級競賽下週舉行，我們需要最後磨合一下。你明天能來學校嗎？”
厲再也沉默片刻，“能。”
“那明天見。”段鳴輕說完，離開了厲再也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段鳴輕思緒紛亂。柺杖、爭吵、轉學、退出競賽碎片化的資訊逐漸拚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但他仍無法看清全貌。
週日一早，段鳴輕到教室時，驚訝地發現厲再也已經在那裡了，正低頭演算著什麼。
“你來了？”段鳴輕有些意外，“身體好了？”
“嗯。”厲再也擡頭看他一眼，遞過一張紙，“這是我新想的解法，比標準答案簡潔。”
段鳴輕接過紙張研究片刻，眼前一亮，“很巧妙！你怎麼想到的？”
“昨晚。”厲再也簡短回答，隨後又補充道，“睡不著就想了點題。”
段鳴輕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色陰影，但明智地冇有評論。
一整天的學習過程中，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冇有提起昨天的事。厲再也似乎恢複了平時的狀態，專注、冷靜、思維敏捷。
直到傍晚時分，一道難題讓他們陷入了僵局。
“這裡需要用到高等數學的知識，”段鳴輕皺眉，“但競賽不允許超綱解答。”
“可以用物理方法等效替代。”厲再也沉思著，“比如”
他突然停住，目光投向窗外。操場上又傳來打籃球的聲音。
段鳴輕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緊。
“你討厭籃球？”段鳴輕輕聲問。
厲再也冇有回答，但也冇有否認。
“是因為發生過什麼嗎？”
長時間的沉默後，厲再也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在南城，最後一次比賽前，我們和校籃球隊起了衝突。”
段鳴輕冇有催促，隻是靜靜等待。
“他們挑釁，說我們競賽生都是書呆子。”厲再也繼續說，目光仍盯著窗外，“我隊友氣不過，和他們打賭投籃，輸的人要道歉。”
“然後呢？”
“我去了，想把他拉回來。”厲再也的聲音幾乎冇有起伏，“推搡中，我從看台摔了下來。”
段鳴輕屏住呼吸。
“右腿骨折，腦震盪。住院兩個月，錯過了最重要的比賽。”厲再也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我隊友自責退賽，隊伍解散。籃球隊的人被處分，但有什麼用？”
“所以你轉學”
“不止因為這個。”厲再也終於轉向段鳴輕，“我父親認為競賽惹是生非，禁止我再參加。母親支援我，兩人吵得很厲害，最後決定轉學搬家，重新開始。”
段鳴輕終於明白那股隔離感的來源——不是冷漠，而是受傷後的自我封閉。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厲再也沉默良久，“因為你遲早會知道。而且”他停頓一下，“我們需要互相信任才能贏。”
“你還恨那些籃球隊的人嗎？”
“恨過。”厲再也平靜地說，“但現在隻覺得可笑。為那麼小的事，毀了一場重要的比賽。”
“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厲再也看向桌上的競賽題，“我隻是想再次有機會證明自己。”
段鳴輕點頭，推過去一張紙，“那我們繼續解題。省級賽等著呢。”
厲再也微微一愣，隨即嘴角揚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好。”
窗外，夕陽西下，籃球場上的人群逐漸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