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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蟲學家不會夢到孔雀蛾 第2章 幼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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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蟲

我看見愛悉悉索索從土裡爬出來。這是一個很新奇的視角,我可以看見奇異的外星石頭、紫色的土壤還有發光的植物根係。

愛這個時候應該是毛毛蟲。因為它轉過一個轉彎後,看見了另一隻毛毛蟲。那也是一隻大孔雀蛾幼蟲,黃色的身體上遍佈藍色的球型突起。

“懷特·艾坡科特。”

我聽見愛這樣叫它。不知道是否翻譯問題,和這幾天我投喂愛的食物白杏名稱一樣。那隻巨大的幼蟲點頭,說要帶愛出去覓食。

有趣。儘管大孔雀蛾確實會把卵產在土壤裡,但它們的幼蟲絕對不會像蚯蚓一樣在穿梭打洞。而愛和白杏靈活穿梭在土壤內,就算遇到堅硬的岩石,也如豆腐般被它們撞碎。

然後順著愛的視角,我看見了這個星球的地表。這是一個生存極其惡劣的星球,它沒有大氣層保護,所以宇宙風暴肆虐著星球表麵。但恐怖的另一麵,就是人類無法想象的壯麗。

我對粒子撞擊形成的美麗又可怖的風暴感歎時,愛已經開始覓食了。難怪愛一開始麵對投喂的水果和樹葉很遲疑,如果一直在這種環境下,它隻會食用肉食。

也有可能是它太久沒吃過正常食物,從人類角度看的正常食物。愛一連喝了好幾天水,也不排除它單純不習慣地球食物。

不如說,這個星球上除了蟲族,沒有彆的碳基生物能活下來。那些閃爍光芒、晶瑩剔透的矽基食物,看起來硬的根本無法下口。

那麼所謂的覓食,就是一場足夠原始的菇毛飲血。愛和白杏盯上了一隻落單的鐵甲蟲,如果在地球上,這毫無疑問是一場鐵甲蟲單方麵的勝利。

蟲族並不完全等同於地球昆蟲。愛像蛇一樣纏住了鐵甲蟲,旋轉的視角讓我眩暈地想嘔吐。纏繞,說明蟲族幼蟲擁有骨骼係統,以及用於發力的肌肉係統。

於是那隻鐵甲蟲如同被捆綁售賣的螃蟹一樣動彈不得了。在鐵甲蟲堅硬的觸角無法進行攻擊時,白杏抓住這個間隙,立起上半身,張開了口器。

那不是常見毛毛蟲的嘴,更像是七鰓鰻的嘴,圓形的口器裡是密密麻麻的尖刺。在白杏咬住鐵甲蟲的瞬間,我聽見了清脆的斷裂聲。是鐵甲蟲那堅硬的甲殼,被咬碎了。

它們確定是有骨頭的。愛溜走了,我看著白杏將鐵甲蟲旋飛幾圈,然後把它重重左右摔死在地麵上。鐵甲蟲死了,愛可以開始它的進食了。

這樣一隻巨大的鐵甲蟲,它死亡分泌出來的水液擴大成一隻巨大的圓,將三隻蟲完全籠罩。我的耳邊全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咬合聲、進食聲和摩擦聲。

那隻鐵甲蟲轉瞬隻剩下一個殼子。愛對白杏說,它還沒有吃飽。儘管據我目測,它已經吃掉了大於自己體型2倍的肉塊了。白杏沒有反對,於是它們繼續踏上覓食的道路。

而就在這時,我清醒了,暫時離開了光怪陸離的蟲族世界。

牢房裡的愛還是維持成蛾的模樣,但牢房外有一個不該在這裡的小客人。是司令的女兒,不知怎麼回事,她跑到這裡來了。安保有問題,我皺起眉,立刻要打電話叫人領走她。

對麵的人很惶恐。他也確實該惶恐,出了這樣嚴重的差錯。我想把小女孩從愛麵前拉走,愛對孩子來說太危險。然而,很多人是無法說服孩子的,他們看問題很簡單。

“是蝴蝶,好大的蝴蝶。”就算被我強硬從玻璃麵前抱走,女孩的胳膊依然在空中揮舞,描摹出愛翅膀的模樣。是啊,在孩子看來,這不是可怕的敵人,隻是美麗的大蝴蝶。

而我為了保護她,必須給她說明白:“好女孩,聽清楚。那不是你想的蝴蝶,那是敵人。”

在說完後,我的頭尖銳疼痛起來,想必是愛。愛的學習能力非常恐怖,它已經學會了人類的語言,而我們仍然對蟲、蟲族的語言一無所知。

或許我應該慶幸:就算如愛這樣學習能力驚人的蟲子,也喜歡用直白的肢體暴力來表達,更不追求什麼精神上的富裕。

不然按照蟲族變態的戰鬥力和身體素質,宇宙應該遍佈了它們開疆擴土的身影。

女孩無法理解,在她眼裡,愛怎麼都是美麗的“蝴蝶”。不過地球上的蛾子們確實比蝴蝶要“美麗”,它們一般吃草葉和花朵水果,比蝴蝶乾淨。美麗的蝴蝶大多食腐。

我好不容易纔把小女孩送走,又來觀察愛的動態。從愛的囊腺裡抽出的分泌物化驗單已經出來,愛的成熟正在穩定進行。三天後,愛就會進入求偶期,也是它生命的末期。

地球上的大孔雀蛾,破繭後口器就被封起來,這也是它們無法進食的原因。愛的口器還能正常張開,牙齒也還鋒利。但咬合力已經遠遠比不上它的幼年,隻能在通草球上淺淺的痕跡。

我發現除了通草絨球,裡麵多了一個毛絨玩具。是剛剛小女孩扔進來的,而愛似乎對這樣的精加工製品很感興趣,那可怕的蟲蠊小心翼翼撥動著那個玩偶。

我敲敲玻璃,吸引愛的注意力:“違規了。”

給愛的東西都是先覈查、消毒再送進去的。當然是為了防止愛帶壞地球昆蟲,給人類再造內部麻煩敵人。而這隻毛絨熊,很顯然沒有經過正軌流程。

“她是被故意放進來的。”

愛說完,就像沒聽懂我的意思,把毛絨熊藏了起來。看樣子,它不打算把熊給我了。但現在並不是熊的問題,我意識到敵在內部。

是因為我和愛相處的太好,讓一些人起了彆的念頭?又或是因為現在太和平,所以必須要生出一些事端?

我生出一種衝動,想要詢問愛,你在那個小女孩腦袋裡看見了什麼。但我生生遏製了這股衝動,因為我深知,愛不是我的同伴,它隻是暫時的研究物件。

“她的父親說,她看不見,沒有價值。”

在愛擬態出的視野裡,一輩子身處黑暗的孩子第一次看見色彩。女孩看見的並不是大到可怕的猙獰蟲族和冷色調的牢房,而是她追逐、捕捉到蝴蝶。感受那脆弱的生命在她手心裡扇動翅膀。

然後她鬆手,看見了愛的翅膀,像無因在天空中燃燒的火焰。

現實中,女孩的熊掉入了投送裝置裡。

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愛在地球時並沒有直白告訴我。所以我隻是被愛的解釋嚇得如墜冰窖。我從來不知道司令的女兒是盲人,甚至如果我不是我暫時入職,我不知道他有女兒。

無意間窺見的人性底線讓我內心發寒。蟲子們沒有構建文明的想法,它們沒有廉恥之心。而有的人,也已經和蟲子沒有區彆。

但我什麼也不能做,除了讓愛把熊交出來。在我的再三重複下,愛終於不情不願地把玩偶交給了我。

“放心吧,我會給你一個一模一樣的。”看起來,愛很喜歡毛絨玩具。

在我的背後,愛看著地板上被自己留下的夜蛾卵,抖擻翅膀,將它們隱藏在自己的身體下方。

我不知道愛已經接觸了地球原生物種。此刻我正在對司令交代,我計劃於愛進入求偶期,采集它的分泌物樣本,再進行研究。與之相對的,我需要軍方提供軍隊,對被吸引而來的雄蟲進行殲滅。

司令的臉隱藏在帽子的陰影下,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你確定,能有對得起我兵力的大量蟲子?”

我確定。不是我多相信愛,而是我相信愛的物種。大孔雀蛾的雄蛾在配偶期裡,會穿過黑夜、不畏風雨、不懼天敵,千裡迢迢趕來爭奪與雌蛾的□□權,而它們用於吸引配偶的翅膀依然完好無損。

現在,這種可怕的影響力會波及整個蟲族。

司令果然同意了。我看著這個冷漠的男人,良心戰勝了保守,還是建議他帶著他的女兒去醫院檢查,txj-2011可能有寄生能力。

“不用,海倫娜的生命已經走到末期,她和她媽媽是一樣的病。我想比起化療的痛苦,或許這樣她會更開心。”

我很難說出,我內心的真實想法。左右,海倫娜不是我的女兒,我也無權插手彆人的家事。我看著司令背後的照片,那上麵沒有他的妻子,也沒有海倫娜。

就在我離開時,海倫娜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出來。我看見海倫娜抱著那隻玩具熊,對我說“謝謝”。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牢牢鎖定住了我的方向。

夜晚我又做夢了。毫不意外,依然是野蠻的蟲族社會。蟲族並沒有建立起文明,哪怕它們破壞了一個又一個文明。廢棄的都市裡,蟲族按照自己物種的習慣安家。

潮濕的儲物櫃、陰暗的下水道、破舊的天花板……我餘光看見一隻霸占了一整個商場的人臉蛛,它的網黏住了一隻絲帶蝶,轉瞬吃的乾乾淨淨。

愛和白杏進行了一次遷移。它們來到了這個生存環境明顯不怎麼惡劣的星球。它們不再是初見的肥大毛毛蟲形態,而是擬態成了人性。

準確說,是類人型。它們擬態出的應該是這顆星球的原住民,他們也許有著精靈般的耳朵、高而纖細的身材,和藍色的麵板,但這一切都在蟲族的進攻下變成過去。仗著驟然縮小的體型,愛靈巧穿過了蛛網的羅捕。

蟲族不學無術,愛從一開始,我就沒見過它讀書。但從記憶裡,無論愛還是白杏,都可以看懂地圖上的陌生文字。

這個認知真讓人害怕。因為蟲族能把後天學習得來的文字,也變成基因的一部分。從愛還是幼蟲來看,它顯然不可能參與對這個星球的征伐。那麼,它對文字的認識,隻能來自遺傳。

愛和白杏正在前往它們的目標地點。廢棄都市裡的強大蟲族顯然遠多於之前的星球,它們隻能低調行事。遇到試圖狩獵它們的蟲族,也是逃跑。

這一路有驚無險。原來它們是要來到這個城市曾經的中央公園過夜。在爬上一顆需要兩個成年人合抱住,類似橡樹的藍色大樹上後,愛原形畢露。原來它還是那條惹眼的毛毛蟲。

它們還沒有變態發育,是怎樣跨越宇宙來到這裡的?這個地方有類似大氣層的東西存在,是以沒有那些宇宙風暴,當然也不是短距離跨越。

我的腦海裡勾勒出毛毛蟲沿著不存在的平麵,一折一折爬過去;又或者是像一道星際列車,長長一條飛過去。無論是哪種方式,都滑稽可笑,還非常沒有邏輯。

就在愛的視野要徹底黑暗下來時,它和白杏的臨時居所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深藍不一的葉子間,同樣的毛毛蟲鑽了出來。它有著像牛角一樣的觸須,頭部呈黑色,看起來不太友善。

這是電蛺蝶的幼蟲。它和愛本來也不是同物種,一個蝴蝶,一個蛾。電蛺蝶的黑色翅膀咋一看十分平平無奇。但隻要有光,便流轉仿若貝母的色彩,像是暴雨來臨前的雷電。

在愛的視角裡,這隻名叫布萊克·威勒,也就是黑絲絨的電蛺蝶幼蟲扭捏動彈它的觸手,希望能和愛它們短暫同行。

白杏拒絕了黑絲絨的請求。它保護愛一個幼蟲就很吃力了,沒有餘力再來照顧第二個幼蟲。愛沒有說話,我看出它對白杏非常依賴。

通過白杏的話語,我發現愛不叫“愛”,它叫小白杏。如果一開始看見的星球並不是它們的出生地,也許這兩個家夥都是被產卵在白杏旁吧。

當然,也可能隻是愛用了它目前最喜歡吃的水果,給哥哥做了名字。

黑絲絨並沒有氣餒,它仍然試圖說服白杏,給他和兩隻雌蟲同行的機會。黑絲絨是一隻發育不錯的雄蟲,如果它和愛它們一起覓食,幾隻蟲日子都會輕鬆許多。更何況,按照蟲族的邏輯,和雌蟲並肩而行的雄蟲會受到幾乎全部的攻擊。

白杏還是拒絕了。它狠狠警告黑絲絨,正是因為它是雄蟲,所以自己更不願意和它同行。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的族群裡不會是沒有雌蟲了吧?我勸你打消這個想法,我和小白杏絕不會上你們的當。”

黑絲絨似乎被白杏說中了目的,沉默好一會兒。然後它把視線轉向愛,祈求愛能聽聽他的辯解。愛躲開了他的視線,看著白杏。

於是還是黑絲絨和白杏單方麵交流。黑絲絨辯解,自己沒有族群,隻是想加入白杏和愛而已。等自己長大了,白杏和愛也可以隨意使用它,是不是固定伴侶無所謂。

白杏的聲音尖銳起來:“那真是讓你失望了。對我們來說,僅此一次的成熟,就是通向死亡的大門罷了。”

我很詫異,白杏居然知道,大孔雀蛾破繭後,便會無可奈何走向死亡。而從黑絲絨那光滑表皮反射的畫麵,我可以察覺愛的懵懂。當時的愛不知道自己註定悲劇的命運。

白杏過於堅決的態度,讓黑絲絨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黑絲絨的視線又一次落到愛身上,而白杏這一次主動擋住了它的視線。

“原來是這樣。對不起,我打擾你們了。”黑絲絨慢慢爬下了橡樹,消失在愛的視野裡。過了好一會兒,白杏告訴愛,它們要換一個地方了。

夢便在這裡結束了。我恍惚睜開眼,看著漆黑的房間,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在特質牢房裡,小白杏又變為了人型,勾勒著他借學者眼睛看見的標本。那是在黑暗中,依然可以散發極光般色彩的蝴蝶翅膀。

小白杏想著那如雷的奇幻瑰麗,發出一聲冷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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