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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帝台 第24章 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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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人

殷宅大得繞人,早超了這個品級的官員應有的規製。今日路上惟見雨而難見他物,晏泠音雙目被雨水脹得發痛,每走一段就要魏收停下,仔細辨認。

正疾行間,魏收忽然一個急轉,帶著她避去了一叢灌木後麵。

“晏主,”他低聲道,“那裡有人。”

晏泠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片濃稠的黑。暴雨劈啪砸落,地麵積水飛濺,波紋還未漾起就已被攪得稀碎。

這樣的天色,這樣大的風雨,對有心人而言,無疑是天賜良機。

“七個。”魏收的聲音裡難得透出幾分警惕,脊背微微弓起,右手已按上了劍柄,“全是高手。”

一道閃電直貫而下,照徹天地的瞬間,也讓晏泠音短暫看清了那一塊的情狀。樹影幢幢,被號泣的風撞得猛烈搖晃,其間隱著幾間未點燈的屋宇,撐出昏暗的巨大輪廓,像蟄伏在夜色裡的獸。

訓練有素的黑衣人沉默著佇立在樹下,散成扇形將屋宇圍住,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殷宅的侍衛不會站在這兒淋雨。顯然他們和她一樣,是此地的擅闖者。什麼樣的要緊事能出動這麼多一流高手?在這宛京城中,又是什麼人能將高手們召集?

晏泠音眯起了眼。

她這三年確實毫無動作,京中的蜚語流言,後宮裡的明槍暗箭,她一概不聽不問不想。這不是因為她自視太高不屑相爭,而是她對杜慎愧疚太深,不欲替自己辯駁。

但正因為愧疚,她不可能真的脫身出去。她對外淡漠疏離,從冇恨過誰,卻也一直冇放棄尋找一個人的下落。

那人是杜慎的家仆,姓夏,半張臉被火燒得猙獰可怖。他窮餓潦倒於街巷時為杜慎所救,此後便一直跟著杜慎,忠心不二。

起碼錶麵如此。

“魏大哥,”她在撲麵的潮氣裡輕聲開口,“如果對上他們,你有幾成把握?”

魏收默了片刻:“若隻我一人,脫身不難。”

“好,”晏泠音微微頷首,“我要你從他們手上搶一個人。不可戀戰,敵不過就走,去西牆外等我。”

這話顯然是要和他分頭行動,魏收那句“晏主”已到了口邊,可對上晏泠音寒潭般的眸光後,又生生嚥了回去。

“那是……什麼人?”

“是他們要劫的人,”晏泠音擡眼看了看墨雲翻湧的天,“他不能死。”

狂風忽停,就在那一刻,七個石雕般的人同時有了動作。他們悄無聲息地散開了包圍圈,又驟然收攏,門窗碎裂的聲響隱在嘩然雨聲中。

五個人縱身而入,剩下兩人立在屋外,謹慎四望。魏收正凝神辨彆屋內的響動,忽而神色一變,來不及回身,已抽出飛鴻往身後刺去。

兵刃相接必然會帶出鏗然聲響,持劍的兩人顯然都意識到了這點,在最後一刻強行轉過力道,堪堪避開了那一擊。魏收虎口生痛,被那股衝力帶著往旁讓了一步,轉身對著那人怒目而視。

能接近他一丈之內而不被髮覺的,至今也隻有一人而已。

大雨瓢潑,阿承一身夜行服,和他們一樣被澆得透濕。那柄長而輕薄的劍仍被他提在手中,冇有回鞘。

“既然遇上了,”他看著魏收,慢慢開口,“就憑本事搶人。”

許是他年紀太輕,身形瘦小,平時又總是一副不靠譜的懶散樣,哪怕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很難讓人生出懼意。可今日他拎著劍立在濃黑的雨幕裡,明明什麼都冇做,卻那樣清晰地散出了殺氣。

是因為眼神罷,魏收想。那是鷹隼振翅前望著獵物的眼神,帶著暴戾。

他能看出來,晏泠音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她看得比魏收更細。

阿承在為一件事擔心。

對上魏收,還能心大到溜人玩的少閣主,什麼事能逼他收起漫不經心的姿態,明晃晃地擺出“我心情差彆惹我”的神色來?

她從魏收身後緩步走出,停在阿承麵前。

“你主子在哪兒?”

阿承麵色微變,垂了眼皮冇有吭聲。

蘇覓不是她,手上有一整個逐風閣能用,阿承是他的貼身侍衛,出現在這裡,本身就很奇怪。

但這同時也暗示著,蘇覓和她一樣,無論如何都要奪下屋內那個人。

“難不成是我猜錯了,”晏泠音笑了一下,“那些人不是五哥的?”

阿承的臉色更差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也不是什麼都聽公子的。”

這話倒是有意思,但晏泠音現在冇興趣深究。她上前半步,把聲音又壓低了一點:“夏老伯要是出了事,我和你家公子的交易也就完了。”

阿承顯然聽了進去,卻冇時間答她了。

身後傳來動靜時,三個人都立直了身。進屋的五個隻出來了四個,彼此依然冇有交談,其中一個揹著麻袋。

魏收看了眼晏泠音,她輕點了下頭。他又瞥過眼去看阿承,正巧同他對上了目光。

形勢所迫。幾秒後,阿承也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嘯風四起,兩道身影已如利箭般射了出去。

這不是一場輕鬆的仗。八道身影皆飄忽如遊魂,迅捷而沉默地纏鬥在一處。晏泠音早已辨不清誰是誰,哪怕她看得再仔細,隔著雨幕,也隻能偶爾覷見一串揚起的血珠。

她幫不上忙的。該走了。

晏泠音攥緊了手,掌心裡那些不能經水的傷口早開始隱隱作痛。在這樣的大雨裡光是睜開眼都十分艱難,她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過身疾走起來。

為了查夏老伯那件事,她費了大力氣拿到殷宅的佈局圖,卻不想用在了此刻。

再往前繞一段,便是殷若瑾的臥房。

悶雷的轟鳴就響在頭頂,狂風囂叫,似要把地上的一切都連根拔起。晏泠音一向不喜歡雨天,不喜歡那種潮濕的、彷彿長了觸角的綿密空氣,可站在這場仲夏的暴雨中時,她卻嗅到了一絲久違的味道。

自由。

她是被囚於籠中的雀鳥,此時卻隔著鐵柵,用血肉模糊的翅膀,觸碰到了令人戰栗的廣闊天地。

她想要跑,想要叫喊,想要站在最高的山巔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但她隻是抿住了唇,拉緊了被雨浸濕的衣襟。

已經能看到那方栽著花木的小院了,明黃的燭光從窗扇中透了出來。晏泠音朝它走了幾步,卻忽然直覺哪裡不太對勁。

背後有人!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閃身避往一旁,一隻短箭堪堪擦著她的肩膀飛過,撕下了半片布料,輕顫著釘在了不遠處的地麵上。

殷宅的侍衛,到底是被驚動了。

晏泠音屏住了呼吸。她閃身進了小院,緊貼住黏濕冰涼的院牆,悄無聲息地挪到了一隻水缸後麵。缸中養著的蓮花已被暴雨打得耷拉下來,在水麵上驚疑不定地顫動著。

這裡是視線死角,天色還暗著,隻要侍衛不近前檢視,多少能躲上一陣。晏泠音扶著缸沿,正要矮下身去,垂在身側的右手卻忽然被握住了。

她心臟狂跳,硬生生地把那聲驚呼壓了回去。

藉著窗扇裡透出的微弱光線,晏泠音回身看見了那個人。兩人的目光對上時,連疾驟砸落的雨都像是停滯了一瞬。

她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好巧。”

她知道自己的臉色定然白得像鬼,但蘇覓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冇戴麵具,燈光在他臉上暈開一小團暖色,更襯得那兩片薄唇紙一般煞白。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身上太冷了,竟覺得蘇覓的手也帶了點微溫。他避開了她掌心未愈的傷口,虛虛握上了她的手腕。

“怎麼這就碰了水,”他眉間蹙起,嗓音卻是輕輕柔柔的,“會落疤的。”

晏泠音把手往回抽,冇抽動,那人的力氣出乎尋常地大。他那雙細長的狐貍眼中黑白分明,平時總是微揚著的眼尾此刻卻垂落下來,看著有些悶悶不樂。

晏泠音覺得他可能瘋了。

怕惹出動靜,她一時不便再掙紮,隻能先緊挨著蘇覓蹲下身。他和她一樣渾身是雨,罩衫連著裡衣,都被雨浸得沉甸甸的。

“傘吹壞了,”他輕聲向晏泠音解釋,“不然就給姑娘撐了。”

他今日說話奇怪,晏泠音心下隱有不安。兩人貼得近了,她才感覺到那具身體的溫度不太正常。

“你在發燒?”她擡手去觸蘇覓的額溫,同時亦發覺,他雙頰的暖色似乎不隻是因為燈光映照。

她的手又濕又冷,但蘇覓冇有躲讓,甚至還微微仰臉配合她的動作,顯得相當乖巧。

“不能進去,找機會往外跑。”他的氣息也很燙,微微偏頭時,那片溫熱就噴在她的耳側,“裡麵有人。”

他還冇燒糊塗,起碼知道她為什麼來。

但是他呢,他又是為何而來?

“看一眼殷娘子,”晏泠音邊掰他的手指邊咬牙,“我就走。”

指腹相接的時候,蘇覓的身子僵了一下,可下一秒,他卻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緊了:“她被人下了毒,但現在已無大礙,你彆擔心。”

……誰信呢,他會演,殷若瑾的病本就是他一手策劃的,賊喊捉賊的話卻張口就來。

晏泠音偏過頭看他,那張蒼白秀美的臉上泛著潮紅,被暴雨沖刷著,更顯得豔如桃李。

“彆擔心啊。”他恍似冇有看出她眼中的懷疑,凝望著她的雙眸,溫聲重複了一遍,“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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