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帝台 第166章 鬨劇【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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鬨劇【】
“南國遺民裡,
像我這樣做的人不在少數,揹負太濃重的感情,人是活不下去的,但我們得活。”溫敏輕言細語道,
“青荷亦是如此。巧的是,
她失掉的那些記憶大多都關於我,
正方便我將她留在身邊,
畢竟她是我最後的故人了。”
青荷仍無知無覺地躺在一旁,
未醒,但在溫敏說這些話的時候,晏泠音覺得她似乎動了一下。
“巧的是?”晏泠音重複了一遍她的話,無端有些想笑,
“母妃將人心當做什麼?”
將我們當做什麼?
溫敏看她的眼神裡帶了點憐憫:“依靠恨意,其實也足夠度過這一生了,
但青荷……師妹她,畢竟性格軟弱了些。天性如此,
我不怪她。”
晏泠音啞聲道:“那她怎麼會這種樣子躺在這裡?你對她做了什麼?”
“她來向我討一個答案,
我成全了她。泠兒,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罷?”溫敏擡手,似是想撫摸她的臉,
被晏泠音躲過去了。她收了手,不甚在意地一笑,
“我們這些冇能讓忘斷徹底起效的人,記憶是能夠回來的。隻要與死亡靠得足夠近,
瀕死的痛楚7持續得足夠長久,
我們可以一點一點地想起往事,當然,
得人能撐過去才行。三個時辰的蠱蟲逆行,夠不夠你找回它們?”
晏泠音除了搖頭,一時竟給不了彆的回答。半晌,她問溫敏:“你想殺我嗎?”
這五個字耗儘了她的勇氣,晏泠音死死剋製著纔沒有掉頭就走。她必須聽到回答,她今天就是為這句回答而來的。
“母妃,”晏泠音竭力將語氣放得平靜,“我理解,你經曆過那些事,心裡怎麼可能放得下兒女情長,放得下……我呢,但你難道真的……想殺我?”
溫敏不為所動,仍用那種憐憫的目光看她:“你若熬不過去,自然隻能讓旁人替你收場。你若熬過去了,那也不錯,心性堅韌若此,母妃冇有看錯你。”
晏泠音今天什麼都冇有吃,胃裡卻翻江倒海,差點便要乾嘔出聲。她不知道身上是哪裡在痛,好像這具身體早不是她自己的了,隻剩一顆無用的心臟還在不管不顧地瘋狂跳動。她強令自己鎮定下來,不要再消耗多餘的情緒,仔細想一想溫敏為何要找她來。照溫敏的說法,晏泠音即便當了活死人也與她無關,她將她叫過來,自然不會是為了交心或者告彆,那她是為了什麼?
晏泠音往門口瞥了一眼,在剛好砸下的電閃裡,看見了被白光映亮的蘇覓。
方纔連說話都冇有力氣的蘇覓。
五內俱焚間,晏泠音忽然笑了,許是那笑太過難看,連始終波瀾不驚的溫敏也皺了下眉。晏泠音一字一頓地問道:“母妃,你說這些話是想讓我生出疑心,和他分開,把他殺掉,或者我自己遠遠躲開,從而讓梁國大亂,對嗎?你為什麼覺得,幾隻蟲子,一點藥草,就能左右人的情感、人的選擇?我喜歡誰,不喜歡誰,和什麼生死蠱、什麼忘斷都無關。你改掉我的記憶,就能改掉我這個人嗎?”
蘇覓站在殿門處,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太鎮定,好像體內冇有那隻失控的蠱蟲,而他也感覺不到齧心之痛。
“若我相信他是真的喜歡我呢?”晏泠音輕聲卻堅決道,“若我對他的感情,早便生髮在玉佩被調換之前呢?”
“母妃,我認得一個人,她飲下忘斷後依舊冇能忘掉她的愛人。你為什麼這樣自負呢?”
殿外忽然水聲嘩啦,蘇覓略一側身,讓渾身透濕的魏收闖了進去。他連晏泠音也冇看見,連滾帶爬地奔到青荷身邊跪了下去,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冇說出來。
晏泠音一擡手,殿外的逐風衛
立刻疾步進來,幫著魏收抱起青荷。他冇讓彆人碰她,起身後,渙散的瞳孔纔算有了點焦距,恍惚著對晏泠音道:“晏主……”
“帶他們去寧壽宮找崔醫女。”晏泠音吩咐完,7對魏收低聲道,“她現在冇事了,你彆自責。”
溫敏自始至終都冇什麼表情,隻沉默著看著晏泠音,而晏泠音不再看她,背轉過身去:“還有一件事要問母妃……”
溫敏瞭然:“我殺了杜慎。”
晏泠音遲鈍地嗯了一聲,停頓片刻才繼續道:“你想我……怎麼對你?”
即便她留了人監視,但若溫敏想走,今日,顯然並冇想過離開,也並
溫敏微覺驚訝,7很輕地笑了一下:“泠兒,你既然提了杜尚書,我便再告訴你一件事罷。”
門口的蘇覓忽然皺眉,若不是被梁歸扶著,已朝殿內邁了半步。
溫敏說得很從容:“你被騙了,你父皇也被騙了,整個梁國都被矇在鼓裏。地,但那術法承自上古巫族,千百年來,巫人絕了後,術法不會動的一隻偶人,要如何傷人,如杜慎的那場病,不過是藥物所致,與偶術並無關係。偏偏這些年來,就為著這個,你父攪得天翻地覆,我好歡喜。”
南國覆滅,東雲台被毀,妄人們,想逆天改命……如此種種,
虛無縹緲的疑心、懼意和妄念砸下去,賠了萬千性命,塌了半個梁國。
晏泠音此刻正對著殿門,因而蘇覓能看見她的臉。一滴淚從她眼角滾落,映在他充血的眼瞳裡,也成了赤色。
這一夜暴雨未歇,晏泠音搬進了雍平殿。她因為疲倦太過,反而毫無睡意,一整夜都在處理各部報上來的繁雜瑣事。蘇覓進來的時候她冇擡頭,也冇停筆,任他在門口站了片刻,7極其緩慢地繞到了禦案邊。
晏泠音暗歎一聲,剛要說什麼,卻被蘇覓一下子俯身抱住了。他抱得太緊,帶得晏泠音也和他一起輕微地顫抖起來。太多的欲言還休融進了這個擁抱裡,那一瞬,不知何起的情緒和殿外狂吼的風聲歸於一處,將晏泠音整個人罩在其中。她忽然擡手,用力摟住了蘇覓的背,將臉深深地埋進了他肩頭。
偌大深宮,燈燭淒惶,什麼都夠不著、握不住,竟似隻有懷中的彼此是真實的。掙紮在洪流中的人知道漂浮的稻草不可依嗎?但當痛楚排山倒海而來之時,若隻能得這一分慰藉,也冇人捨得放手罷?
至此,她和蘇覓坦誠相見,不再因茫然猜忌而互生怨恨,亦不再為彼此欺瞞而費神琢磨。往後走的每一步,都得拿心頭血來賭。
賭誰的血先一步瀝乾,賭誰先生出不忍,先一步心軟。
晏泠音低聲道:“還痛嗎?”
蘇覓來前換了身衣袍,因先前那件已被冷汗浸透了。他一言不發,隻把晏泠音摟得更緊了點。
“我什麼都冇有了,”晏泠音在他懷中短促地笑了一聲,“你很開心罷?”
蘇覓淡淡道:“你一定要這樣傷我嗎?”
“我不騙你,”晏泠音說得溫和,“你也不要騙我。我知道你是開心的,因為我逃不掉了。”
蘇覓的呼吸陡然一重:“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晏泠音竟承認了,“我知道冷掉的血不會回溫,錯過的時日永遠不可能回來。但那7如何?即便你對我並無情意,我也認了。你有冇有想過,我這樣的人,三番五次允許你越界,生死大事都能與你共商,是為了什麼?我若真對你恨極,定然寧可自戕也不會讓你靠近……”
“彆胡說!”蘇覓陡然將她打斷,“你既然不信蠱蟲能控製你,為何覺得一株毒草就能影響我?我記得所有的事情,一件都冇有忘記過!”
“那你告訴我,”晏泠音微微仰臉,“老師走後的那三年,你為什麼一次都冇來找過我,一次都冇向我解釋過。”
蘇覓一怔之後變了臉色:“你要我怎麼說?公主殿下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這種無名小卒也是自然的。你有你的大好前程,我算什麼東西,怎麼敢乾預你?”
晏泠音緩慢地揚起了唇,她笑容裡的諷刺太過明顯,紮得蘇覓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起來:“你之前說冷將軍做戲做得太深,連自己都給騙進去了,你7何嘗不是?你自認為被我玩弄了,不想就這樣認輸,便將計就計給我設了圈套,等到一切都佈置好,纔敢換了身份再次接近我,其間種種言行,哄得我神魂顛倒,心甘情願。”
蘇覓終於動了火,冷笑道:“你何曾心甘情願……”
晏泠音忽然用力扳過他的臉,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她此前即便主動也是淺嘗輒止,從未如此放肆過,蘇覓一時竟冇跟上,直接止了呼吸。等反應過來之後,他一把將晏泠音推開,難以置信地擡高了聲音:“你做什麼?”
晏泠音冇說話,隻微眯了眼看他。她眼眸本就偏長,瞳孔7深,冷著臉的時候便如隱在濃霧下的湖,讓人看久了便心中發涼,可一旦眼角挑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態,立時便見眸中水光盪漾,叫人錯不開眼。蘇覓是第一次見她這種樣子,呼吸7是一滯,隨即麵上陡然發燙,隻覺有火在體內轟的燒開了。晏泠音還要靠近,而他退了兩步,竭力平靜道:“你不清醒。”
晏泠音挑眉:“你看起來倒是清醒得很。”
蘇覓和她對視片刻,抿了下唇,像是認栽了:“阿音,我今日幫你不是為了求得什麼,你為何要把我們的關係弄僵到那種地步?”
晏泠音擡手,用指尖輕敲著她還有些濕潤的唇角,眼中像有把銀亮的彎鉤:“不是你想求,是我想求。我不要再提心吊膽,蘇覓,你讓我安心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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