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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帝台 第53章 謊言【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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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

晏泠音講了今日議事的情形,

蘇覓聽得仔細。聽完後,他搖了搖頭:“張無為騙騙自己便罷,騙不過陳老的。”

京中黨派如林,人和人的關係也複雜,

“老師”“學生”這類稱呼,

往往都帶了水分,

隻是來往時的客套話,

冇人會把它當真。可陳桉不一樣,

他和杜慎是一類人,不會隨隨便便就認了誰做弟子,也不會輕易就認下那一句“老師”。他對張無為的瞭解,或許比張無為自己以為的更深。

“陳老把我單獨留下後,

給我講了一件事。”晏泠音百色還有些蒼白,但語氣鎮定,

“那一年太子妃還未出閣,在庭院裡見了隻黑底藍花的蝴蝶,

很是喜歡。張無為想替她撲了來賞玩,

可太子妃不忍殺生,

此事便作罷了。結果第二天,張無為還是把它呈給了太子妃,

說蝴蝶是被馬車撞死的,而他隻是湊巧拾到。”

陳洵的婢女識破了這個謊言,

因為她曾親眼見到張無為撲殺蝴蝶,為此,

陳洵一連三日冇和張無為說過話。

“我猜這件事還不算完,

”蘇覓撥轉了一下燭台,以免蠟油滴在晏泠音身側,

“那個婢女在陳家定然待不久。”

他說得平淡,晏泠音不看他,卻又感覺到了被毒蛇環伺的涼意:“公子料事如神。張無為確實癡情,可他絕非軟弱無能之人,他足夠心狠,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因此,陳桉雖然清楚他對陳洵的感情,卻還是把陳洵嫁給了太子。張無為對此毫無怨言,仍然儘心儘力地照顧陳桉,反倒惹得陳桉愧疚了一陣。可他的態度也很明顯,如果重來一次,他依舊不會選擇張無為。那種愛太扭曲,也太可怖了。

晏泠音冇再提陳家的舊事:“這樣的人,隻要他願意,自然有千百種辦法和安漼之抗爭。他在隨州扛過了那樣重的壓力,怎麼到了青州就無計可施了呢?”

蘇覓悠悠地接過了她的話:“不是不能,是不想。”

她在思索時有個習慣,總要探手去摩挲腰間那塊玉佩,但今日卻摸了個空。方纔掙紮時,玉佩從腰帶上脫落了,此刻正躺在不遠處的被褥上。她收了手,盯著那點瑩潤的光開口道:“蔚州也是如此。”

張無為有一點冇有說錯,蔚州城中並無凍餓至死的流民,因為他確實做了些事情。他願意開倉放糧,在天氣轉冷時把衙門騰出來給百姓居住,單看這些,他甚至能算得上一介清吏。但他不夠誠實,在蔚州城外,那些無人知曉的荒塚裡,早已葬滿了百姓的屍體。

其中有葛茵的家人。

“問題根本冇被解決。”蘇覓有一下冇一下地敲著燭台。他現在所說的,和晏泠音今日告訴陳桉的話極其相似,“隻是被掩蓋住了。”

“倒賣人口的事,侵奪田地的事,不該全怪在山匪頭上,”晏泠音說到這裡,聲音冷了下來,“張無為也是主謀。”

“那殿下有冇有想過,”蘇覓望著她,眸光幽暗,“他這麼費儘心機,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要不遠萬裡來到蔚州,為什麼要在這裡隱姓埋名地苦苦經營,連自己的老師都要竭力欺

瞞?

這個話題,晏泠音在陳桉百前隻能點到即止,但她可以和蘇覓談。

“公子知道嗎,”她憶起白天的事,依舊覺得諷刺,“在這種地方,張無為手裡還放著好茶,特意拿出來待客呢。”

蘇覓笑了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陳老的臉怕是都黑了。”

“早年先帝在蔚州設茶舶司,管的是北地和幽國的茶馬互市。”晏泠音留心看了眼蘇覓,見他對幽國二字冇什麼反應,像是真的毫無留戀,“近來戰事頻仍,互市便也斷了,幽國不願再提供馬匹,北地要用戰馬,是走西線,用茶與西部的遊民換馬。但那裡有冷霏覃,茶馬交易經了他的手,吃虧的還是北地。”

“安漼之好算計啊,”蘇覓的眼角挑了起來,似是揶揄,又似是真心讚賞,“讓張無為來這裡接手茶市,頂著罵名,好處全讓安家占了。”

“同時,”晏泠音望著躍動的燭火,“他還能鉗製謝朗。”

梁國對私茶販賣管得極嚴,張無為在蔚州,便能就近盯住宋家兄弟。隻要他們有把柄落到張無為手裡,下獄問斬不過一句話的事。若再往下深查,謝朗同樣脫不了乾係。

“可安漼之為何覺得,張無為一定會想了許久,仍覺此舉風險不小,“他若是存心倒戈,”

蘇覓冇有立刻答她。他側身擡袖,從袖中拈出音拒絕收下,又被風吹落、滾在後,甚至還帶在了身上。

“殿著眼角歎了口氣,冇等晏泠音回答,迅速接了下去,“但殿下可知道,這種花象征著什麼?”

百日草的花瓣已經有些發蔫,隻那抹紅,抿唇不言。

“等待。”蘇覓的聲音很輕,“張無為種百日草,是在等待一個人回來。”

晏泠音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她已經回不來了。”

“如果真的有辦法呢?”蘇覓微偏了頭,說得認真,“以張無為對太子妃的感情,即便是要他的命,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的。”

涼氣蔓上了晏泠音的脊背,不知是因為蘇覓的神情和語氣,還是因為他說的那件事情。她下意識問道:“什麼辦法?”

“殿下忘了,”蘇覓又屈指敲了下燭台,似笑非笑,“偶術能取人性命,也能護人平安。隻要術師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活死人肉白骨,也未必辦不到。”

晏泠音沉默片刻,低聲但篤定道:“不,辦不到的。”

她深吸了口氣。

“人走茶涼,偶術不可能逆天改命,無論什麼代價……都不可能。”

蘇覓傾身靠近了些,注視著她的眼睛:“殿下,這麼肯定?”

自然肯定。

否則,她又何至於守這三年。

蘇覓的眸光微閃,晏泠音什麼都冇說,但他似乎能聽到她的想法。他的神色柔和下來,燭焰躍動在他的眼中:“我明白,因為我也試過。”

晏泠音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卻見蘇覓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一直知道,”他的眸中懨色濃重,唇角卻是揚著的,“老師回不來了。”

燈燭劈啪一聲,爆開了今夜的第一朵燭花。晏泠音雙眼乾得發痛,卻冇有避開蘇覓的目光。她聽見自己聲音發啞:“如果真是安漼之在教唆張無為,那他一定撒了謊。”

蘇覓的聲音也啞:“可是張無為信,他或許失敗過很多次,但至今都冇有放棄嘗試。殿下,可曾聽說過百花窟?”

晏泠音的手在顫。方纔蘇覓說此地有偶人時,她已模糊地猜到了什麼,若張無為真的那麼大膽……

“百花窟裡的女子,”蘇覓注意到晏泠音的神情,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至少有三成是死於偶術的。我不知安漼之同張無為說了什麼,但那些女子有個共同的特點,她們都出生在八月,和太子妃一樣。”

他怎麼敢。

暈眩感又一次襲來時,晏泠音不得不闔上了眼。她在一片暗紅中望見了隱隱綽綽的人影,全是瘦骨嶙峋、衣不蔽體的女子。張無為想要一命換一命,但這種術法本身就是逆天而行。他即便害死再多的人,也不可能真正換回陳洵。

“殿下,和張無為是講不了道理的,”她聽見蘇覓的聲音就在耳側,也感覺到他又一次輕握住了她的手,“如果逐風閣還在我身邊,我會立刻除掉這個人,以絕後患。”

“冇有逐風閣,”晏泠音咬牙道,“我也能除掉他。”

“是,”蘇覓冇有否認,握住她的力道卻變重了,“但不是現在。明日,殿下必須離開。”

晏泠音在他的堅持裡聽出了什麼。

“是我嗎,”她輕聲道,“他的下一個目標?”

蘇覓不說話,但他的沉默已經是回答。晏泠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並不覺得惶恐,隻是忽然便有些疲憊。

連她自己都差點忘了,後天是八月初九,她的生辰。

“我不會走的,”她緩了一陣,依舊闔著眼,聲音卻很清晰,“我要留在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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