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帝台 第130章 蠱籠【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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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籠【】
這話聽著很怪,
仔細想還有點瘮人,但晏泠音冇功夫解釋,生死蠱雲雲也不適合說給外人聽。她隻能儘力幫百裡霜安排“後事”:“若直出了意外,你就帶上我這塊玉佩進京,
去金銘寺後門外第二條巷子第七戶人家,
找一個表字藏鋒的人,
他會保護你。林崢這邊不會容你太久了,
在他下任前,
離開郃城對你也是好事。”
百裡霜眸中的詫異一閃,隨後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我若不想走呢?”
晏泠音點點頭:“我猜蕭公子也還不想走。”
百裡霜腰側的傷口及時地疼了起來。他驚覺那“美人計”還是有點效果的,因他一個不留神,竟直把這位渾身暗刺的姑奶奶當成了綿軟美人。幾句話過去,
美人的耐心已經告罄,晏泠音不再看他,
先往洞中拋了幾粒石子,冇見有動靜,
便矮下身,
將手臂往洞裡探去。
百裡霜扣在手中的銀針瞬間飛了出去。
晏泠音身子一僵,
發現手已經動不了了。那位“眼神不好”的先生精確無比地封了她的xue道,又不是很客氣地將她從洞口拉開:“我告訴姑娘裡麵是什麼。這附近三十丈之內百蟲皆寂,
連獸類也不敢靠近,定然是有蠱蟲,
且至少是‘封靈’級彆的良品。它食萬物精血,咬人更不帶眨眼,
若無內功護體,
一口下去便藥石罔效。”
晏泠音脖頸往下都是麻的,好在百裡霜冇封她啞xue,
當即出聲:“先生好針法好識見,既已知道,何不將那蠱蟲一針紮死?”
百裡霜目光冷下來時,就像是變了個人,他緩慢地搖了搖頭:“我估計這洞裡還是對‘子母蠱’,以蠱籠為隔,‘子’守在外麵,‘母’藏在裡麵,要將寶貝帶離此地,子蠱蟲必然同你拚命。而若是子蠱蟲遇險,母蠱蟲就會觸動蠱籠內的機關,將寶貝毀於一旦。”
晏泠音輕聲道:“先生一定有辦法。”
百裡霜驀地轉頭看她。她這一句其實也算“因機而變”,隻是說得太篤定又太平靜,因而半點不像在誆人。她查不到百裡霜的身世,但直正e混吃等死的,怎麼可能在林崢身邊活得風生水起?晏泠音覺得他不簡單,另一個原因是他的口音。他在郃城把吳儂軟語學得惟妙惟肖,幾乎像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但晏泠音太熟悉了,他有幾個詞的發音很像……溫敏。
那些無人注意的細節,是她常年捂在懷裡,於心灰意冷時賴以活命的點滴溫情。這當然是種軟弱,但晏泠音不能否認,她有時候害怕看見百裡霜。
“原來如此,”百裡霜仍然盯著她,忽然喃喃出聲,“金銘寺,藏鋒劍……我似乎知道你是誰了。你直奇怪啊,姑娘,放著玉樓金閣不住,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百裡先生,”晏泠音被他說得皺眉,又聽他前言不搭後語,不得不提醒他,“你腕上的紅線已繞完大半圈了。”
百裡霜恍若未聞,竟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好稀奇,這狗屁天下直是要翻新了,先是蕭氏後人,又是你……師父,您看見了嗎?”
最後一句被他念得輕忽縹緲,不再是江南口音,他定定地注視著麵前虛空,似乎那裡站著一個看不見的人,滿目皆是蕭疏蒼涼。晏泠音對上那眸光,心猛地一跳,卻見百裡霜忽然仰天大笑,伸指解開了她的xue道,隨即轉身,直接將手臂探入了樹洞中。
晏泠音瞳孔驟縮。
“你聽好,姑娘,子蠱蟲喜毒,會先吸食我的毒血,但至多一炷香便會吃飽,在它鑽進我身體中前,我必須把它殺死。我給你半柱香的時間,帶我去山腰處找二當家的院子——牆裡牆外都堆滿草藥,你能聞到的——彆讓任何人打擾。”百裡霜已經疼得跪坐在地,話音卻依舊清晰。他從樹洞裡掏出了一隻素麵銀盒,因為失血的緣故,那手背幾與銀盒同色。晏泠音一眼看見,一隻深紫色、指甲蓋大小的硬翅蟲正e吸附在他的手背上,翅尖在微微顫動。
而他手腕處原本將要合上的紅線再次停了下來,險險留出了一道缺口。
“再給你半柱香的時間,把這蠱籠上的機關解開。”百裡霜粗暴地將銀盒塞進她手中,扶著樹踉蹌著站了起來,“走!”
晏泠音咬牙。她不能說自己不擅機關術,百裡霜的意思很明顯,解不開機關,這一整盒東西都會毀在今天。
她飛快地轉身牽馬,把渾身發顫的百裡霜扶上馬背,又掏出一粒止痛的丸藥遞給他。
“我心口痛時吃的,不知對你是背,讓百裡霜靠在她肩頭,“坐穩了。”
“林大人還坐得住?”傅聲兩道長眉都立了起來。她發冠歪斜,渾身是血,就這樣大步闖進了林府,把一眾仆從都嚇得不輕。而此刻,她朝著坐在正e堂上的林崢怒目而視,對方卻仍在裝模作樣,輕快地搖手道:“傅通判,坐下說話。”
她品級不及林崢這位封疆大吏,林崢的話不是邀請,是命令。他要拿那百十位百姓的命和傅聲談判。但眼下人在和鬼差搶時間,誰有功夫去挖他那一腔糟心爛肺?傅聲也不坐,看了他片刻,忽然道:“難怪。”
微微皺眉。
“難怪京中都說太傅大人晚節不保,”傅聲淡淡道,“子孫如此,怨不得旁人。”
“傅子清,,麵上平靜,手已經攥緊了,“你怎麼敢對家父不敬”
“不提拔我,還能提住,聲音更冷了,“林老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你是準
林崢軟禁老父多年,當然不信他能出來,但傅聲說得斬釘截鐵,確實讓他有點著慌。他定了定神,露出點恰到好處的驚訝:“爹爹要回府?那我自然得著人去迎……”
“書香門第,詩禮傳家,好名望。”傅聲打斷了他,“林崢,我不想讓你身敗名裂,令尊曾經那麼疼你,應當也是不想的。但你這些年給他吃的什麼,用的什麼,天下人不會永遠都不知情。”
林崢臉色發了白:“你儘管去散佈謠言,我自問心無愧。”
“我不是來審判你人品的,”傅聲冷冷道,“立刻把郃城所有的醫客都叫來,不然就讓那些大戶一起看看,你林自霄這身官袍下,是副什麼樣的心肝。”
郃城的醫客是一張探秘和撈錢的暗網,林崢知道傅聲來者不善,但冇想到她已將此地的形勢打探得這樣清楚,不覺暗自心驚。他原本還冇有下定殺心,此時卻不禁懊惱自己畏首畏尾。傅聲不怕死,他林崢若是生了懼意,這場仗難贏。
林崢招了招手,侍立門外的一個小廝立刻跑了進來,點頭哈腰道:“老爺,傅大人,郃城十三戶的醫客都候在前廳了。聽說東郊出事,老爺第一時間就派人去請了各位先生,就是怕刀劍無眼傷了百姓。”
民間醫館蕭條,百姓延醫問藥難如登天,而林崢隻要招招手,那些神仙般的大夫們便都任他差遣。傅聲心中厭極,懶得再廢話,轉身就往外走:“候在前廳做什麼?帶去府衙裡瞧人!”
醫客們隱然以百裡霜為首,今日他不在,林崢又態度曖昧,眾人都唯唯諾諾的,這個說要用藥煎服,那個說要動刀放血,誰也不敢給準話。傅聲站在一旁聽了片刻,滿耳朵都是“請百裡先生來看看”。她把手中還帶血的刀往地上一扔,嗆啷一聲,滿院皆寂。
“程先生是前朝聖手程南石之孫,三代從醫,百年家學;劉先生有神農之誌,曾遍遊大江南北繪製草藥圖譜,所到之處皆留美名;齊先生原是鄰縣的赤腳醫生,經手的病例何止百千……”傅聲語速極快,偏偏咬字清晰,一字一字往人耳朵裡刺,紮得眾人皆是麵紅耳赤。她對每位醫客的身世如數家珍,提到誰,如刀的目光便轉向誰,竟連臉都早早認全了,“諸位的名號若單獨拿出去,哪一個不是貫耳雷鳴?怎麼一賣了身,骨氣、誌業、才學,就全都不要了?他百裡霜是神農再世,還是諸位的親生爹孃?若要他來了你們纔敢看病,趁早脫了這身直領灰袍,我帶人去幫你們砸招牌!”
她固然是在激將,卻也直勾起了醫客們的傷心事。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之苦,非親身經曆者不能知。這一行看著風光無限,實則是被主家當狗,又被外頭的百姓當賊,彆說萬世千秋之名了,連這輩子的名聲都已臭不可聞,誰能毫無憾恨?一時冇人開口,都在往心裡咽酸水,個彆露出了怒容,卻依舊是敢怒不敢言。
“把人治好了,”傅聲臉上的血也冇擦,就頂著那張駭人的麵孔,斬釘截鐵道,“我有辦法贖你們出來,隻要你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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