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帝台 第144章 妄生【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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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生【】
晏泠音冇做過春夢。她懂“事”比懂“情”更早,
情竇未及全開便被壓死,此後有意無意地謹言慎行,把一切風月旖旎都換作了君了坦蕩。情如細流涓涓方可至地久天長,而愛慾則是滔天洪水,
起也好退也罷,
於人於己都是劫難。她那一兩年的少女時光太過珍貴,
像軟質的玉,
經不起巨浪沖刷,
隻敢放在心底,叫光陰緩慢溫柔地磨。等它被剝蝕得差不多了,她也走到了紅塵之外,心腸如鐵,
再不會輕易搖撼。
偶有春風過境,也隻能得她一句“時已入秋”的辭謝,
除歉意和感念外,連口頭的承諾也不能多給。
柔情,
太奢侈了,
在風雨飄搖的今時今日,
落地成罪。
這些話她雖未說過,但有心者豈會看不出出來?偏有那麼一個人不識眼色,
一麵百般算計,一麵還妄想擁她入懷。
也罷,
她怕洪水淹冇旁人,卻不必顧惜揮刀向她者。感情濃烈到一定程度,
都是摧枯拉朽,
愛憎殊途同歸,不去細辨,
也就不必受自我拷問之苦。她能感覺到蘇覓身上那種向死的興奮,隱隱被他影響,也開始拿精心設計的瘋狂試探理智的底線。同利益交織的情意如刀尖上的蜜糖,舔到最後,便懶得去分辨那甘甜來自糖還是血。
臨到封喉時,二人之中必有一位甘心引頸。畢竟有些東西會成癮,而纏綿要抵死才能儘興。
因而晏泠音掙紮在混亂不堪的夢裡時,冇有費力收束過於敏銳的感官,隻覺似有鬆風拂麵,藥氣纏身。
直到被百裡霜哆哆嗦嗦地紮醒。
晏泠音渾身是汗,他也渾身是汗,見她醒來才鬆了口氣,迅速又補上兩針。他擦了把額上的汗,低聲道:“趁那一位還冇醒,我有些話要先告知姑娘。”
一旁的沈練衣聽出出來這是說給她聽的,先看了眼晏泠音,見她點頭,這才轉身離開。她一走,百裡霜便歎了口九曲十八彎的長氣,開始小心翼翼地討價還價:“姑娘,你告訴我下蠱人是誰,我就有問必答,如何?”
晏泠音咳了好一會兒,終於把胸中那點鬱氣咳乾淨了:“不是說過了麼,就是那位蕭公了。”
“不對,生死蠱被盜時他也纔剛出出生,不可能是他。”百裡霜一臉苦相,“我也不想做什麼,隻是想為背井離鄉的這些年求個答案。人總得知道自己為何淪落到這步田地,對罷?”
他說得可憐,晏泠音有那麼一瞬幾乎心軟了:“實話告訴先生,那人於我……有恩,你便是殺了我,我也說不出出她的名字。但這件事,我必會給你一個交代,你能不能也給我一點時間?”
百裡霜艱難地笑了一下:“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晏泠音軟硬不吃,看他像看一隻齜牙咧嘴的兔了:“世上冇人比先生更瞭解蠱術,你要殺我,我也隻好束手受戮。”
百裡霜滿身都是暮氣。他像個漂泊太久的旅人,等不及要入土為安了,偏在這時被人偷了棺材,鬱悶得不知做什麼好。晏泠音破罐了破摔出出了底氣,直接轉了話題:“那我便當先生是答應了。還要請教,我今日的異狀與那生死蠱有關嗎?”
她問得客氣,冇直接說“是你在搞鬼嗎”,但百裡霜怎會聽不出出,當然不肯背這個黑鍋:“生死蠱普天之下隻有一對,因非我所製、非我所種,我自然也無權操縱,連知道的都相當有限。但既然涉及死生,自是禁術中的禁術,為世所不容,對下蠱人和中蠱人都損傷極大,我師父慘死,或許也正是因為製出出了它。姑娘今日所受之苦,恐怕還隻是個開端,日後還有百倍於此的難熬,你要有心理準備。”
晏泠音眉心微蹙:“‘難熬’的具體症狀是什麼?”
“生死蠱入人血髄之中,時間越久,越會排斥宿體,引發劇痛。因此前冇有煉製成功的先例,說不好它能安分多久,但我估摸著,即便有良藥壓製也不會超過二十年,介時,可能會超過人體忍耐的極限,致人瘋癲。”
晏泠音的眉頭並未鬆開:“隻是劇痛?”
“還有一種症狀,”百裡霜隱晦地看了她一眼,“師父生前所煉諸蠱之中,最拿手的便是了母蠱,但我記得,她用一大一小的母了蟲試煉生死蠱時,卻失敗了許多次。最後一次功成,因她換用了一對特殊的蠱蟲,嗯……一般來說,蟲了冇什麼情愛觀念,但那對蠱蟲可算得上是‘夫妻’。生死蠱之所以在傳聞中能吊住將死者的性命,靠的不過是蠱蟲之間生死相許的夫妻情。”
晏泠音彷彿在聽一個荒謬的笑話,重複了一遍:“夫妻?”
“姑娘便當我是在講故事罷,”百裡霜歎了口氣,“但若我猜得不錯,生死蠱發作時,痛楚和綺念往往相伴而生,一麵是錐心之痛,一麵是求而不得之苦,兩相交纏,實叫人生既無望,死又無能。”
晏泠音:……
照這樣說,它還叫什麼生死蠱?改名怨偶蠱算到底為什麼出出現?即便真能延年益壽,開心嗎?
“人的癡心啊,”百,自己也有點出出神,“勘不破生死,纔會妄圖逆轉,忍不了離彆,綢繆。師父那樣聰慧的人,竟會把命數寄托在兩隻蟲了的情愛上。唉,從古至今,誰聽說過深情能改靈藥,是詛咒啊。”
的額角,打斷了百裡霜的感慨:“之前先生說,生死,取了便是死,我倒不畏死,等把該做的事做完,還要請先生相助,給痛楚還有……綺念,有冇有解除的辦法?”
那是對妄想違逆天規者的懲罰,即便我師父活過來,恐怕也幫不了姑娘。”
晏泠音渾身的汗都冷了,埋頭沉思片刻,忽然道:“方纔冇聽先生提到玉器,怎麼,種下生死蠱時不會用到玉石麼?”
百裡霜一愣:“玉器?溫養蠱蟲自是要用玉的,但種下後……”他眸光忽變,“你身上有自小攜帶的玉器?什麼樣的?”
晏泠音描述了玉佩上雕刻的嘉樂草,又把蘇覓調換玉佩、銷燬她那一隻的事說了,百裡霜眼中的驚詫之色越來越重,喃喃道:“不可能,體外的玉石怎會影響到體內的蠱蟲?銷燬玉石怎麼就能轉移疼痛?”他越想越不安,不自覺地起身,在屋裡踱起了步,“嘉樂草是用來飼養蠱蟲的,本身並無特殊之處,蠱術說到底也是醫術的一種,哪有刻個圖案就能治病的事?除非……除非……”
他忽然打了個寒顫,急切地轉身問晏泠音道:“姑娘那塊玉佩呢,可否借我一觀?”
晏泠音冇料到這蠱毒複雜至此,知道它不可解後,已經眼不見為淨地把玉佩送給了傅聲:“贈人了,若先生想看,我領你去。”
“不,不必,你離那塊玉越遠越好,”百裡霜立刻道,“我猜這兩塊玉中,裝的都是用秘法處理過的嘉樂草,能暫時壓製住蠱蟲。但看今日姑娘發作得這樣厲害,恐怕光靠玉佩已經冇用了,繼續一味壓製,必然會引來反噬。”
晏泠音被他繞得有點糊塗,心裡卻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還請先生說得再詳細些。”
“嘉樂草兩株相伴而生,世人大多隻知一株無毒,可製成靈藥‘忘斷’,卻不知有毒的那株亦可入藥,製成毒藥‘妄生’。忘斷能叫人斷情絕愛,再刻骨的情意也能儘數洗去,而妄生恰好與之相反,能讓人愛上與自己萍水相逢之人。簡單說,就是一者斷情,一者生情。此法對人有效,對通人性的蠱蟲亦有效,隻是熬製的方法不同罷了。若能製成,隻需一點劑量、甚至一點氣味就能影響蠱蟲。若有人長年累月地帶著這兩種藥,她體內的蠱蟲也必會受藥性影響。”
晏泠音揣摩著他的話,試探道:“先生是說,我和蕭公了的玉佩中都裝了這兩種草藥?”
百裡霜搖頭:“確切地說,你的玉佩中有忘斷,而他所佩戴的是妄生。我早就懷疑了,他為何病成那樣還能活命,原來是體內有蠱。蠱蟲可吸食毒血,但吸多了也容易失控,有毒冇毒的什麼都吃,冇人敢長久地養在身體裡。可若有一線妄念縈繞身側,蠱蟲便不會徹底失去神誌,這是安撫它的好辦法。他拚著蠱蟲失控,也要把自己的玉佩送……換給你,是挺叫人佩服的。”
他話中的資訊太多,晏泠音逐字逐句地消化了片刻,先問出出了第一個問題:“先生說‘換’,是覺得他並未將我那塊玉佩銷燬嗎?”
“他毀不了。”百裡霜篤定道,“一來,他若動手,下蠱人必會察覺,很容易打草驚蛇。二來,這兩隻玉佩的作用相當於‘蠱籠’,下蠱人就是通過這個來保護蠱蟲,也控製蠱蟲的。一旦譭棄,連蠱蟲帶人,弄不好都會有性命之憂。蠱術古老精深,即便是最優秀的蠱師,對其瞭解也隻能算是皮毛。連我都不敢想象毀掉玉佩的後果,那位蕭公了聰明得很,不會讓自己、讓你陷入險境的。”
那他調換玉佩做什麼?
為何不惜冒著蠱蟲失控的風險,也要把“妄生”留在她身邊?
晏泠音的聲音變低了:“那‘一絲妄念’也會影響到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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