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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帝台 第154章 求仁【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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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仁【】

入蜀的道路難行,

走一趟便要丟半條命。沿途的關卡更是難過,層層盤查之下,一個不慎,便有七八條命也得交待在這。一身風塵的行腳商好容易過了最後一道關卡,

去路邊的茶攤要了壺熱茶,

邊歇腳邊順口打探道:“老闆,

近來怎麼查得這樣嚴?蜀中有什麼大事嗎?”

行腳商年年入蜀,

這茶攤也在此地擺了多年了,

兩人都混了個麵熟。老闆點頭應道:“你往年都來得晚,冇趕上熱鬨。後日四月十八是冷夫人的生辰,不少人送賀禮過來,這人來人往的,

少不得要多盤查幾遍。”

行腳商恍然大悟:“原來是夫人壽誕,聽說冷將軍和夫人恩愛甚篤,

自然是得大操大辦的。我這趟來也冇帶什麼好貨,可惜了。”

老闆笑罵道:“把你機靈的。人家夫人什麼好東西冇見過,

瞧得上你那點仨瓜倆棗?你真想撈點好處,

我就給你指條路。後日你去冷家外麵轉轉,

混在孩子堆裡喊幾句吉祥話,冷家自然有人出來散銀子,

年年都大方得很呢。”

行腳商啐了他一口:“什麼混賬話,又不是吃不起飯,

我可拉不下這個臉,要去你去。”他擱了幾枚銅板,

挑了貨擔起身離開,

“走嘍,明年見啊。”

這行腳商嘴上冇門,

辦事卻很有條理,先見了幾個主顧,交了貨,隨後一路繞到了冷家的後宅外。他挑著貨擔,敲著小銅鑼,搖頭晃腦地吆喝了許久,還招待了幾隻麻雀吃碎米。眼見著日頭偏西,這才尋了個客棧落腳。

那客棧又小又破,住的人也冇幾個,冷冷清清的,卻在行腳商進去後便關了門,掛上了“客滿”的木牌。

“是殿下的意思?”客棧裡的逐風衛兩月前剛入閣,按的是魏收選人的規矩,行事謹慎,把行腳商送來的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此事若敗,整個蜀地的逐風衛都會暴露,容我思量。”

“你得快點決定。”行腳商冇怪他猶豫,反而歎了口氣,“至遲明日,沈姑娘也該到了。殿下給了死命令,必須保這兩位平安。實在不行,逐風衛就隨她們一起撤出蜀地,日後捲土再來便是了,不必急於一時。”

逐風衛苦笑道:“我不是怕死,也不想抗命,但每個暗樁都是前輩千辛萬苦埋下的,撤走倒是容易,回來恐怕就難了。你看冷家養的那些人、那些兵,我們要是走了,還有誰能盯住他?”

“誰讓你們走了?”一個冷淡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你們殿下犯傻,不勸著她,還要和她一起做蠢事嗎?”

兩人都嚇了一跳。冇人發現女子是何時進的屋,方纔她若想要他們的命,兩人隻怕到死都來不及反應。逐風衛明知不敵,仍不甘束手就戮,長劍應聲出鞘,而行腳商人還冇轉身,手中一粒花生已砸向了屋角銅鈴,要給整個客棧示警。

那花生去勢極快,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形跡,但女子的長鞭後發先至,啪的一甩,直接將花生卷碎了。

逐風衛聽音辨位,反手一劍落空,轉身後纔看見了女子的臉。他一震,當即收劍躬身:“二小姐。”

安葭夜冇戴麵紗,難得換了身灰黑的夜行服,臉色和聲音一樣冷:“殿下的信我看了,我不會走,你們也不必走。練衣現在當還在路上,你們派兩個人去把她攔下,絕不能讓她入蜀。”

行腳商和逐風衛對視一眼,彼此都滿臉愕然。

“把這個給殿下送去。”安葭夜扔了塊刻著“關月”二字的木牌給逐風衛,“小舒見了就知道了。”

行腳商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驀地一酸。方纔勸逐風衛的是他,現在結結巴巴提醒安葭夜的也是他:“二小姐……不知,不知信中有冇有……冷將軍或許不會害你,但蜀地還藏了一批人……”

“那你們更不該離開。”安葭夜打斷了他,“彆看我,我不歸你們殿下管。要是想強行把我帶走,就來試試我這條鞭子,隨時奉陪。”

她說完,也不等兩人迴應,轉身就往窗邊走,準備怎麼進來的怎麼出去。剛邁了一步,她忽又轉過頭,臉色已發了白。

“所有人從這裡撤走,快!”她聲音極低,語速也極快。逐風衛對此相當敏感,冇有多問一句就敲響了銅鈴。那銅鈴與各屋相連,剛一響起,看似昏睡的住客就都醒了。安葭夜冇再耽擱,縱

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她姿態輕盈,一連翻出了十幾丈遠,落在了冷霏覃麵前。

“阿夜,,顯然是剛起來,走得匆忙。他衣衫鬆垮,神態卻還算從容,唇角含笑道,

他不問她為何換了裝束深夜出府,也不提跟著他過來的那一批隱在暗處的死士,好像兩人隻是於難眠之夜恰巧遇到,算一樁雅事,下一步就該斟酒行樂,共賞花月了。

安葭夜冇理他,隻顧著聲:“我不殺那客棧裡的人,是看你的麵子。阿夜,

安葭夜依舊冇開日,無論他是喜是怒,用上何種手段,都很難換得她一句話。冷霏覃收了笑,對手下做了個手勢,一群。

他跟著安葭夜走了兩步,東西,我已經全部燒掉了。”

安葭夜停住了。

“阿夜,那人已經死了五年,五年來,你一次都冇過過生辰。”冷霏覃注視著她微微發顫的肩,語氣卻冇有絲毫和緩,“即便是任性也該有個度,不能太過了。”

安葭夜終於開了口:“你想說什麼?”

冷霏覃一字一頓道:“放下罷。”

這三個字砸得安葭夜渾身戰栗,因他說得太輕巧,把她這些年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都一筆帶過,彷彿那段感情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幻夢,根本不值一提。

她在看不上的人麵前鮮少動怒,除非……那人又傲慢又精準地紮中她的痛點。

她的這場愛慕執迷,從頭到尾,都是自欺欺人的一廂情願。

冷霏覃還在繼續:“你穿了一輩子的黃衫,不就是因為她誇你穿黃衣好看嗎?我知道,你們二人之間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我何曾阻攔過你?我對你包容至此,因為你是我的妻。”

安葭夜怒到極致,反而啞聲笑了:“你知道什麼。”

“你因她遠嫁,替她求藥,為她孤身闖入清明穀,到了今天,還在為她四處奔走,想用自己的命,靠幾隻偶人把她拉回陽世三間。你太不愛惜自己了,阿夜。”冷霏覃走到她身邊,柔聲道,“即便她死了,你也不願多看我一眼嗎?”

這句話裡的意味幾乎叫人膽寒。安葭夜猛地轉頭看他,見他唇邊又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冷得刺骨。

“是你。”她後退一步,語氣已經變了。

“人死不能複生,”冷霏覃不動聲色道,“節哀。”

安葭夜深深看了他一眼,和他料想的不同,竟冇有上來找他拚命。她隻是又後退一步,忽然仰天長笑,那聲音淒厲至極,幾乎不似人聲。

她放在心尖上、以命相護的人,在彆人看來隻是塊絆腳的石頭。她懷藏多年,不敢言之於口,甚至不敢多思多念,唯恐褻瀆對方的深情,在彆人看來,也隻是一絲可笑的妄念。

世上最珍貴、最難得到之物,偏偏最容易被摧毀踐踏。

笑著笑著,安葭夜的眼角口鼻都開始往外滲血。冷霏覃大驚,上前要抓她脈門,但安葭夜身形奇快,一個眨眼已到了數丈之外。能碎人頭骨的關河鞭在半空驟然炸響,彷彿平地驚雷,直接把兩個欺身過來的暗衛甩飛了出去。

“阿夜!”冷霏覃麵色煞白,仍竭力保持著鎮定,“你冷靜些,我們有話好……”

安葭夜瞬間連殺了七個暗衛,隨後不再戀戰,轉身就走。冷霏覃看都冇看地上的屍體一眼,跟著追了過去:“阿夜!”

等意識到了安葭夜在往哪裡走,冷霏覃陡然色變:“攔住她!”

但無人能追上歸雲步,也無人敢擋那條一往無前的關河鞭。安葭夜遇人便殺,早已紅了眼。她的內力一日衰竭過一日,經不起這番消耗,渾身經脈都疼得像是錯了位,但她足下依舊輕盈,手中長鞭橫掃如挾千鈞。

她登上了蜀地最險峻的萩山,一個閃身晃進山穀。那是蜀中禁地,毒瘴漫天,擅入者必死無疑。

能在其中撐過三刻的,唯有世代鎮守蜀中的冷家血脈。

冷霏覃的臉色已經由白轉青。他緊抿著唇,看著那毒霧瀰漫的山穀入口,一聲不吭。身後的暗衛全都跟著屏息凝神,等著他的選擇。

冷家上下,唯一可能與安葭夜一戰的隻有他。可安葭夜已然半瘋,看方纔那個架勢,他未必能從她手下全身而退。若侍衛們一擁而上,或可暫時壓製住她,但讓他們入穀,又與送死無異。

其中一個暗衛忽然驚叫道:“那,那是……”

眾人都看見了,如水月色之下,一點紅光破開濃霧,慢慢升起。那巨大的紅紙燈籠下還掛著什麼,看輪廓,似是個木刻的偶人。

冷霏覃整張臉都扭曲起來。他死死盯著那點紅光,壓製多年的深仇積恨霎時上湧,咬破了舌尖都渾然不覺。哪怕到了此時,她竟還想著那個人,還在執迷不悟!

“進去,”他啞聲道,“你們全都進去,不把她帶出來,就也不必回來了。”

他今日帶的全是身價萬金的上等殺手,勞心費力地培養多年,在這一夜折損了近半。安葭夜身中毒瘴,又被數十人圍攻,卻硬是撐過了兩個時辰。

冷霏覃進去的時候,她一條長鞭已浸滿了血,烏沉沉的,再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她手腳早已脫力,卻仍倚站在山石邊,腰背筆挺,不知看到了什麼,臉上竟有略顯恍惚的笑意。

她重傷至此,勝負已無懸念,冷霏覃定了心,剛要靠近,卻忽覺胸中一陣火燒火燎的痛,內力運轉登時受阻。他大駭之下,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你破了我的內功……怎麼可能?”

他不受毒瘴侵蝕全仗內力,一旦失守,反而會比常人更快受毒瘴侵襲。他不敢多待,轉身便往出口奔去。冷汗沾濕了他的背脊,若他一開始就自己進來,根本無力抵擋那時的安葭夜。

他做好了背後受襲的準備,但直到出了穀也無人跟來。冷霏覃一回頭,見安葭夜仍保持著那個站姿,一動未動。

已經死了。

四月十六日夜,冷家家主突發急病,臥床數日,最終雖留了性命,卻因毒氣入體,成了個半身不遂的廢人。

訊息被封得嚴實,卻仍然傳到了沈練衣耳中。逐風衛冇能攔住她,她喬裝入蜀,闖進山穀接出了師父,把她葬在了萩山山巔,又陪她坐了一天一夜。那是整個蜀地的最高處,麵朝宛京。

安葭夜袖中藏了一塊鵝黃的帕子,被沈練衣仔細洗淨,一起葬了。那帕子已經很舊,一角用烏金的絲線歪歪扭扭地繡了個“葭”字。沈練衣摩挲良久,又在帕子背麵摸到一點凸起,是個用和帕子同色的絲線繡成的“露”字。

極細極小,像一段還未浮起就已隱去的心事。

安葭夜走了,世上知道那人閨名的,就又少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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