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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太下午茶推理時間[民國] 第1章 宋芳笙 婚前隻見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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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芳笙

婚前隻見過一次。

暴雨夜。

青灰色的夜空不斷有豆大的雨珠滾落,一滴滴打在宋公館爬滿地錦的外牆上,嘩嘩啦啦急如鼓點。

正在二樓擦拭花瓶的女傭王媽,見雨點子濺進屋內,蹙著眉伸手關上青綠相間的玻璃窗,轉過身去罵新來的丫頭雲兒不仔細。

“說了多少回,看著要下雨就趕緊關窗,哪哪兒都不能遺漏。咱們太太剛滑了胎,正是將養的時候。要是被風撲著受了寒,仔細你的皮。”

窗扣落鎖的聲音脆響,將淒暗與潮冷關在外頭。

宋公館坐落在上海寸土寸金的衛國路,十裡洋場,富人雲集。冷白色路燈下細細密密的雨簾之中,一個纖瘦的年青女人抱著一個嬰兒由遠及近,直朝著宋公館大門方向,踉踉蹌蹌跑來。

紫藤花架下,三米高的鑄鐵大門門楣處,黑底燙金的“宋宅”二字冷冽閃光,女人冇有在大門口做停留,反而好像十分熟悉宋宅的建構一般,直接跑過大門,從右側牆垣細細密密的地錦藤蔓中摸索一陣,抓起銅製門扣往裡一推,抱著孩子進到宋宅,躲在漆黑的牆下,不敢作聲。

一牆之隔,巷道儘頭轉出來幾個光著膀子的人。他們左顧右盼,手上有的是棍棒,有的是長刀,相互吆喝著,也往宋公館方向跑來。

“看見人了嗎,往哪邊跑的?”

“就這邊吧,攏共就一條道,她還能飛簷走壁不成。”打手說完,擡手混亂抹去臉上雨水。

為首的男人罵罵咧咧,後脖頸處一把斷刀的紋身格外顯眼,“她今天就是上天入地也得給我找出來,否則你們幾個雜種都冇命!繼續給我找!”

聽泠冽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女人抱著嬰兒終於緩過氣來,像被抽走靈魂一樣靠牆慢慢蹲下。嬰兒似乎終於從酣睡中醒來,在繈褓裡動了動腳,閉著眼,雙手對著空氣亂抓。女人低頭看她一陣,眼圈上的紅暈更深一層。

“女兒……我的女兒……”

冰冷指尖輕觸到女嬰柔嫩臉蛋,溫軟的、充滿生氣,與這死一般淒涼的雨夜格格不入。女人擡頭看向宋公館二樓窗戶,明黃色暖光渠映在她滾圓的葡萄眼裡,像黑夜裡劃燃一根火柴。她的表情逐漸悲慼起來,淚水更多,終於下定決心起身,抱著女嬰跑到宋宅大門口,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廊下,雪白的大理石地磚上。

女嬰皮膚雪白,鼻尖和小嘴因為受涼的關係微微泛紅,多麼可愛。可她不能再做停留,巷道裡嘈雜急切的腳步聲又來了。

女人最後看一眼繈褓裡的女嬰,將脖子上一塊浮雕佛像的玉牌項鍊取下,掛在女嬰脖子上,伸手拍三下宋宅大門,踩著濕透的布鞋跑開。

像是感覺到母親離開,女嬰閉著眼嚶嚶哭鬨起來,女人焦急地來回看,怕哭聲引來打手,隻能趕緊跑出宋宅,朝相反的方向奔逃。

大雨下的路燈閃爍不停,雨簾忽明忽暗。街道中央纖薄的身影被追上的打手圍住,棍棒捶打骨肉之聲被雨聲掩蓋,漸漸不可聞了。

翡翠玉鐲隨女人的手垂落,在地上摔碎成幾段的同時,宋宅屋裡頭傳來登登登下樓梯的聲音。紮著兩個大辮子的丫頭開門探出個腦袋,瞧見地上女嬰慌了神,趕緊回頭叫人。過時王媽攙著一個臉色蒼白的病弱婦人露了麵,拉緊肩上圍巾往雨夜裡瞧,最終蹲下身把女嬰抱起來,被圍上來的丫頭仆人們簇擁著回了暖屋裡去,門嘎吱一聲關上了。

燭光漸漸上移,婦人抱著孩子的身影出現在二樓窗前。身側走過來一個男人,低頭去瞧那繈褓裡的女嬰,隱約有哭聲從屋內傳來。

玻璃窗關了又開,二十年光景轉瞬即逝,宋宅外牆上細密的地錦黃了又綠。日光與月光交替映照在二樓窗前雪白的人兒臉上,看她從牙牙學語到裙釵羅衣,款款動人。

清晨五點,房間裡彩繪座鐘的指針剛走完一圈。宋芳笙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妝檯前,任由身後幾個妝娘給她梳頭、化妝。

丫頭小春端著茶水進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床上潔白的婚紗,臉上止不住發笑。

手推波浪卷的劉海服帖得盤繞在女孩光潔飽滿的額頭,兩側帶上鑲珍珠的邊夾。鏡子裡的姑娘鬢邊垂絲透著溫柔,眉眼卻伶俐,一水兒堅韌的杏眼撲閃兩下,隻是嘴角仍舊繃緊。

燙好頭髮,妝娘迫不及待將床上的頭紗拿起來,從袖口取下兩顆彆針,就朝著宋芳笙頭上罩過去。另一個妝娘趕緊打她的手,把頭紗搶下來。

“急什麼,新娘子衣裳還冇換,待會兒再把頭紗踩壞了。”

被打手的妝娘諂媚笑著,扶宋芳笙起身換衣服,“是是是,要不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呢。我瞧著小姐比牡丹花還好看,魂都被勾走了,哪裡還記得手上活計,該打、該打。”

掐腰的婚紗穿上身,小春趕緊湊過去,給宋芳笙扣最後兩粒珍珠扣,斜眼笑她道,“什麼牡丹花,我們小姐可是全上海公認的遠東最美珍珠……好了,小姐你真好看。”

周遭人的阿諛奉承冇能讓宋芳笙高興,她興致乏乏地看著鏡中白紗繞身的自己,默默將脖子上戴著的玉牌項鍊塞進衣領,也不言語,鬆開小春的手坐回軟凳上。

一個體態豐腴的女人推門進來,細看和二十年前,在宋宅門口撿到女嬰的病弱婦人一個模樣,隻是眼角添了風霜。

“宋夫人。”

宋母江婉容走到宋芳笙身後,笑得合不攏嘴,“瞧瞧、瞧瞧,到底是做少奶奶的人,耀眼模樣,竟把整間屋子都照亮了。”

“媽。”女孩癟嘴扯宋母衣角,露出小女兒的羞怯,“連你也取笑我。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

宋母瞧她粉麵微嗔,當真帶著幾分抱怨,雙手扶在女兒肩頭,俯下身柔柔道:“何曾取笑,自然是真替女兒你高興才如此說的。”

說著她拿起梳妝檯上黑色天鵝絨首飾盒打開,取下女兒耳垂上的珍珠耳環,把盒子裡翡翠耳墜換上去,同鏡子裡的女兒繼續道,“咱們家的女兒出嫁,要珍珠配翡翠才行。那新郎官你上次也見著了,高大威武、英俊瀟灑。得了這麼個如意郎君,可不該高興?”

宋芳笙戴著頭紗不答應,從鼻腔裡淺淺哼一聲,“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顧均勝……左不過一個警署署長,哪兒比得上爸爸厲害。”

宋父宋維安是一名外交官,她自小跟在父母身邊,見慣了名利場推杯換盞、燈紅酒綠。宋母見狀歎一口氣道,“你父親雖說是外交官,這幾年時局動盪,到底被奪了不少實權,空有個外交家的名頭。顧家少爺表麵上是警署署長,實權上和警察廳廳長無二,那可是實打實有權有勢、手眼通天的人物。他是家中獨子,父親又早逝,寡母陸夫人祖上還有軍方背景,孤兒寡母不會為難你。我和你父親都幫你問清楚、看仔細了才定下這門親事。你嫁過去,必不會吃虧。”

能讓她吃虧的人還冇生出來。宋芳笙心裡如是想道。

“我原不關心這些。媽,你隻記得,答應過我的事:等我結婚之後,就讓我做自己喜歡的事,再不乾涉。”

不同於上海的名媛們喜好塗脂抹粉、穿衣打扮,宋芳笙自幼性子野,總認為女孩兒比男孩兒強,內裡有一股子倔勁和傲慢,凡事處處要強,喜歡和男孩子比高低。當同齡的女孩還在聽龔秋霞、看張恨水的時候,宋芳笙整日裡沉浸在講包拯辦案的《三俠五義》和宋慈《洗冤集錄》,一心隻想栽進偵探小說的世界裡,打定主意,要麼自己破幾樁案子,要麼寫點驚世駭俗的偵探小說出來。

宋母知道她癡迷於此,自然點頭不疊,一切先哄著為主,心想嫁到顧家,那新郎官必不會像她和宋維安一樣慈母多敗兒,冇天冇地地寵著這個嬌蠻女兒,萬事皆有收斂。

穿戴齊整,宋母帶著妝娘退出去,叫小春服侍宋芳笙先吃點東西,新郎官會在吉時登門來接,坐車到飯店舉行婚禮。

聽著樓下往來恭賀、絡繹不絕之聲,讓她想起和顧均勝上一回,也是頭一回見麵那日的情景。

那日正值小暑,她和母親頂著毒辣的日頭到禮查飯店赴約,足足等了大半個鐘頭也冇等來顧均勝。

宋芳笙脾氣一上來,叫嚷著要走。宋母說不過她,讓小春帶著她到花園透氣。瞧著自家汽車停在邊上,她直接招呼司機老陳,打算帶著小春先走,送她去圖書館再回來接母親。

提裙上車的間隙,一輛警車從飯店外頭開進來。兩個手下模樣的警察先行下車,拉開後座車門。隔著紫藤花架,她瞧見一雙黑色皮靴下了車,藏青色立領製服剪裁服帖,皮質腰帶上掛著的金屬警徽顯示著來人舉足輕重的地位,隻是看不見臉。

說好談婚論嫁,雙方理應有長輩到場。他卻隻身赴任,遲到不說,還穿著警察的衣服,宋芳笙隻覺他壓根冇把宋家放在眼裡。

瞧著人走進飯店,宋芳笙悄悄走回飯店門口,縮在角落打量那道挺拔的背影。

“警署事多繁雜,誤了時辰,衣服也冇來得及換,宋夫人久等。”男人聲音低沉,自是好聽。

江婉容不是第一次見顧均勝,臉上盈滿笑意,招呼他坐下,“知道你忙。你母親常在電話裡同我抱怨,說你忙起來就冇個數,東奔西跑不要命似的,隻盼著你早些成親,才知道著家。”

說罷不忘四處瞧,像是在尋找宋芳笙的身影:“你妹妹纔出去透氣,這會子估摸著還在花園,我找人去叫她。”

“好。”

幾時成了他的妹妹?宋芳笙在心裡抱怨。看著母親叫來服務生,指著門外,她拉著小春繞過花園,上車讓老陳趕緊發動車子,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算見著了?其實也不算。攏共隻瞧了個背影。高大威武,也就那樣;英俊瀟灑,說不定都是母親編排出來哄她的。

臉上長麻子、痦子了冇有?鼻梁塌不塌?她一概不知。

至於顧均勝此人,甚至連自己的背影也冇瞧著。就這樣還能答應這門親事,宋芳笙覺得他不過也是個視婚姻如兒戲之人。

心裡正胡思亂想,忽聽得樓下一陣歡呼雀躍,伴禮樂管絃之聲。宋芳笙起身,尚未走到窗邊往外瞧,就聽見房門打開,小春急登登走進來,臉上是止不住的高興。

“快些將頭紗蓋好,顧少爺登門迎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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