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太下午茶推理時間[民國] 第60章 離婚 “我要你和他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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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
“我要你和他離婚。”
葉秋容再次醒來,
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病房的病床上,身邊是兩個姐妹。
“你醒了。”
姐妹倆臉上帶著不同程度的悲傷,宋芳笙眼圈泛紅,
顯然也跟著哭過,
沈麗曼則要強些,眼中盛滿憐惜與遺憾,隻是臉色比誰都難看。
父親死了,
死在她嫁入段家的第二年。以前他愛喝黃酒,同仙樂斯的叔叔們下班以後也喝燒酒。仙樂斯以前是萬家產業,流行中西合併那會兒,餐廳裡啤酒很是便宜,他又愛上了喝啤酒。
直到她嫁給段澄恩,偶爾給父親送一兩瓶洋酒回去,
老頭一邊喃喃說著“還有這種好東西”,
一邊呼朋喚友地喝了個痛快。
記憶裡父親總是沉默的,
做得好不誇,犯了錯也不罵。可她知道父親愛她,
夜晚他下班回家,
腳步總是輕,怕吵醒她;夏天熱,他就把電風扇搬到她屋子裡,帶著母親睡到敞風的屋簷下。
她和母親坐在門檻,
吃著桃,
看父親一邊修自行車,
一邊接受鄰居抱怨的日子,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再哭也不能了,她知道麵前兩個姐妹都是極心疼她的,
自己哭起來,倒叫她們冇有辦法。葉秋容低著頭不說話,隻有眼淚大顆大顆落在雪白的床單上,印出一個個暈開的點。
病房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馬上要見到沈麗曼,王鬱臣低頭撥弄頭髮,又左右看看自己衣服穿得可還算得體,敲門進了病房。
“老大。”
“怎麼。”
“有段三少爺的訊息了。”
三人聞言回頭,葉秋容下意識抓緊被單,呼吸微窒。
“說。”
男人踟躕地看葉秋容一眼,立刻被沈麗曼捕捉到,帶人就打算往外走,“段太太需要休息,你先跟我出來……”
“不要!”葉秋容抓住她的手,眼中死水微瀾,“就在這裡說吧,我受得住……我現在已經冇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昨日傍晚前後,公共租界附近有人看見,段三少爺駕車出城了,車上隻有他一個人,阿肆哥已經帶著人往那邊去找了,段家那個叫阿坤的也跟著呢。”
“他果然走了。”葉秋容雙眼空洞,手鬆開被單,無意識地交疊放著,臉上寫滿失望。
宋芳笙轉身回來看她,坐在床邊安慰道,“不會的,三少爺可能真的是去見段澄遠夫妻……”
“見他們不需要出城。”
“那也有可能是辦其他事情……”
“他以前去哪都會帶著阿坤。”說到這裡,葉秋容擡頭,複拾起一個勉強的笑,道,“芳笙,你不用再找藉口替他開脫了。我的父親死在段家人手裡,就在剛纔,你也看見了,這是不爭的事實,不是麼?”
“秋容……”
她掀開被子下床,步伐不穩有些踉蹌,沈麗曼伸手來扶,被她死死抓住。
“姐姐,我想離婚。”
什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病房裡所有人看著麵前若風拂柳、臉色蒼白的嬌小女人,心傷難忍至胸口上下起伏,連說話都變得吃力。
“秋容,你現在不要做任何決定,等三少爺回來……”
“與他無關。父親死了,我冇辦法繼續心安理得做段太太。”
現在不是勸人的好時候。沈麗曼用力回握住她,儘量給她最大的心理支援,“眼下,安葬伯父和安頓好嬸母纔是最要緊的事,你先冷靜下來,嬸母那邊還不知道呢。”
對啊,媽還矇在鼓裏,如今可千萬不能讓她知道了,能拖一天是一天。葉秋容伸手胡亂擦乾淚水,開始平複心情。
見她的注意力已經轉移,沈麗曼把她交給宋芳笙,自己帶著王鬱臣走出來。
“看見三少爺開車出城那人可有說,具體是哪個方向?”
“西邊出去的。倒是打聽到段澄遠夫妻二人昨晚也出城了,去的哪裡暫時冇問到。”
“你讓阿肆繼續盯死段澄遠夫妻,我懷疑他們趁機挾持三少爺,逼他答應讓渡股權也不一定。三少爺從來都隻把秋容放在心上,絕對不會拋下妻子不管的。”
王鬱臣滿帶欣賞地看著她,俯身對上她眼神道,“你也要記得按時吃飯。”
女人個子不算矮,隻是在他高大的身軀前顯得嬌小依人。沈麗曼仰麵看他,腦海中浮現蘇硯之的臉。
她如今誰也不能儘信,“管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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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父葉海生猝然離世,沈麗曼與宋芳笙主動接替葉秋容,幫著打理葉父後事,好讓她專心照顧葉母。
眼前段家的人,除身邊還剩丫頭四妞和楊媽以外,都出去找段澄恩。她回到葉母病房,儘量裝作什麼事都冇發生,隻是在心裡悄悄打定離婚的主意。
“媽,待會兒陪你吃過飯,我回家一趟,收拾衣服帶過來,在醫院住下陪著你,好不好?”
“又混說了。那三少爺怎麼辦?”
“他忙得很。你看這兩日,他都抽不出空來瞧你不是?”
她往日說話嬌俏明媚,要麼牙尖嘴利,誰也不饒,要麼軟聲軟語,哄得人眉開眼笑,唯獨這一句話,女人說得又輕又慢,溫柔極了。葉母隻當她還在為仙樂斯的事傷心費神,順著她的話答應下來。
怎麼不答應,拋開她是段家太太不言,有女兒陪著自己,老人家心裡彆提多高興。
病房裡窗戶半開,一陣微風吹過,窗外樹葉沙沙作響。葉秋容陪母親吃過飯,帶著丫頭和楊媽坐車回了段宅。
“把我平日裡常穿的那幾身衣服、鞋襪、帽子都裝好帶上,顏色大紅大綠的不要,拖地難走的不要,鞋跟太高的不要,首飾一件都不帶。快去。”
四妞和楊媽都聽見她方纔說要離婚,急得冇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該告訴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彆提多為難,“太太……”
“快去啊!”
將仆人都趕走,葉秋容收拾心情,到書房抽了一頁空白紙出來,坐下提筆。
女人身後,一道身影從樹上一躍而下,開窗跳進書房,嚇得她從椅子上跳起來。看清來人的臉,她罵道,“謝言西!做什麼你,嚇死人!”
男人目光越過她肩膀落在書桌上,看到她寫的“離異書”三個字歪歪扭扭,眼中既帶笑意,也有心疼。
“當真想好了?”
相較上一次見麵,她消瘦許多,氣色也不似從前好了,白森森的透著冷氣。渾身那股子嬌氣莽撞的勁頭不知哪裡去了,隻剩下滿眼的疲憊和迷茫。
葉秋容冇有回答,而是轉身回了臥室,不一會兒再出現,手裡拿著豬肝色絲絨首飾盒,打來開裡麵是他送她的那隻金錶。
“這個,我原本是打算賣了換成錢,彌補臭老頭因為吃你的醋,撒在我身上那些氣。如今用不上了,你拿回去。”
謝言西冇有伸手來接,目光從始至終盯著她的眼睛。葉秋容乾脆把盒子放到書桌上,猶豫著又開了口。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想讓我幫忙找他?”
原來他都知道。方纔在醫院裡,她聽到樹上沙沙作響聲原不是她的幻覺。
“……我、我知道他不是那樣人,即便不願意讓渡股權救我爸媽,他也不會一個人開車遠遠地躲了。或許,真遇上什麼麻煩也未可知……”
“不是已經決定要和他離婚,還關心他做什麼?人死了,你還省事些,婚不用離了,股權也都是你的,不是麼?”
“我心腸冇有那麼歹毒。再者這原不是一回事。”
聽門口丫頭說東西收拾好了,她趕緊將首飾盒塞給他,催促他離開,“你若找到他,高低再來醫院告訴我,我一定好好謝你,好不好?”
盒子上帶著和她身上相同的香味,他手指在盒子邊上來回摩挲,意味深長道,“你要如何謝我?”
“你想要我如何謝你?”
即便她什麼都不給,他也願意幫她的。不過……
“我要你和他離婚。”
葉秋容身形頓住,避開他的目光冷淡道,“不用你要,我也會同他離婚的。再說,就算我同他離婚,也不會選擇你。當初對你太過好奇是我不對,若是讓你誤會什麼,我可以道歉。”
“那不一樣,”男人拿著首飾盒站上窗台,最後再瞧她一眼,“隻要你同他分開,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來找你了。我還會再來的。”
說完他跳下窗台,等葉秋容走過來看,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順著窗台望出去,庭院一派蕭瑟。不久前她還在樹下盪鞦韆,笑著說這宅子終於歸了她。段澄恩站在她身側推鞦韆,臉上是止不住的寵溺。
恍若隔世。
收拾好行李,她擡頭最後看一眼偌大的段宅,目光掃到二樓,想起什麼,“等我一會兒。”
重回臥室,她蹲下打開梳妝檯側邊櫃子,取出一隻盒子,打開來,在無數閃閃放光的珠寶裡翻找一陣,從裡麵取出一隻袖釦。
萬寶龍經典大班玫瑰金袖釦,固定的部分已經損壞。那是他們結婚儀式上,從段澄恩第三套西裝襯衣上摳下來的。
那晚,段澄恩極致柔情的模樣還依稀可辨,她亦不認識什麼萬寶龍,隻知道在痛感與迷醉相互交織間抓住他胳膊,細碎的淺吟之中從他衣服上抓下這顆袖釦,握在掌心,宣告長達四年的暗戀圓滿落幕。
袖釦冰涼,一滴熱淚落在上麵很快暈開,消失不見,正如她短暫的美夢,醒來時好像一切都從未發生。
樓下傳來丫頭的喊聲。
“太太,鞋都要帶哪幾雙啊?”
她擡手擦掉眼淚,站起身將袖釦放進口袋。擡手看見自己手上結婚戒指,純金戒托中間留有一段白瓷,中央是一顆八克拉的鑽石。她以前也疑惑,為何兩人婚戒上頭會用上白瓷這種材料,每每問起,男人總是笑而不答,反問她“不喜歡麼”,如今看上去倒是順眼很多,隻不過她也不想要了。
取下婚戒放在梳妝檯,她最後再看一眼兩人生活了一年的臥室,轉身關上了門。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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