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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駁樟重0Zak占藕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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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定那天,原本答應替我贖身的江硯舟,帶走了另一個女子。

我不可置信地上前。

“江大人莫不是記混了?當年耗儘積蓄助你科考的,是我柳南月啊。”

不料曾與我約定功成名就便贖我脫身的江硯舟,卻嗤笑道。

“柳南月,我已官至侍郎,身家清白怎容你這風塵女子玷汙?當年不過是逢場作戲,你也配當真?”

說到這裡,他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女子,語氣軟了幾分。

“所以我想帶楚纖纖走,她雖不幸淪落教坊司,但是是楚將軍之女,現聖上為將軍平罪了,我已無後顧之憂。”

“你若願意來我身邊當個通房,也不是不可以,但正妻位置你就彆想了!”

他不顧我慘白的臉色,摟著那名叫楚纖纖的女子登車離去。

三年後,他因牽扯結黨營私案找權傾天下的九千歲求情。

抬頭瞥見立在他身側的我,他先是狂喜,隨即又露出鄙夷。

“柳南月,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進九千歲府的,但看在當年一夜恩義的份上,求你在他麵前替我求情!我願休妻娶你,與你重修舊好!”

聽到這話的我也愣住了。

感情他還不知,定他罪的,正是我的枕邊人。

1

白天被拒絕後,江硯舟仍不死心,竟夜半三更翻牆入府。

當時,我正提著燈籠往小廚房去。

蕭懷瑾近日事務繁多,夜裡也睡不安穩。

我求了副安神湯的方子,掐著時辰去灶上看火。

冷不防一個白影落下,把我嚇得半死。

月光下,江硯舟一襲白衣。

含笑望著我,目光繾綣。

“南月,好久不見。”

見是他,我懶得搭理,轉身便走。

江硯舟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進懷裡。

我用力掙脫他,低聲怒斥:“登徒子!竟敢在攝政王府放肆!”

“從前,你可不是這樣喚我的。”

江硯舟輕笑,聲音帶著瞭然的親昵。

“白日裡聽了我的提議,心中早就竊喜了吧?在攝政王麵前強忍,在我麵前還裝什麼?”

我不吭聲。

“彆端著了,瞧你這打扮,在王府也不過就是個丫鬟吧?沒想到三年過去,混得還是如此不堪。”

他上下打量著我,語氣越發輕蔑。

“想來也是,你出身風塵,再如何掙紮,頂多從小丫鬟熬成大丫鬟。”

“但若是跟了我,做了侍郎夫人,有的是丫鬟伺候你,豈不美哉?”

我冷眼看他,心頭火起。

幾年前,我一眼看中江硯舟的才華,傾儘在青樓唱曲攢下的積蓄,助他科考。

他初來京城,食不果腹,衣衫上滿是補丁。

也是我給他銀錢吃飯,扯布縫衣。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他金榜題名,卻眼睜睜看著他迎娶他人。

我怎能不恨!

我回頭望了眼寢殿,燈火搖曳,蕭懷瑾還在處理公務。

不願擾了他的清淨,我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

“江硯舟,你動動腦子,就沒想過我或許已另嫁他人?”

江硯舟竟嗤笑出聲。

“柳南月,你莫不是睡糊塗了?你一介青樓女子,誰肯娶你?馬夫還是太監?”

他說著說著,語氣竟愈發地刻薄:“你本就出身風塵,能嫁與我已是祖上積德!再蹉跎下去,人老珠黃,連馬夫都嫁不得了!”

我冷笑。

當年江硯舟帶楚纖纖離去後,我整日以淚洗麵。

直到遇見蕭懷瑾。

他常來聽曲,一次攀談後,竟直接為我贖身,帶我入府。

他說我若非身在風塵,假以時日,必是經天緯地之才。

後來叛軍作亂,我替他擋下一劍。

他幾乎發瘋,發誓絕不會讓我死。

待我傷好後,他便頂著滿朝非議娶我為妻。

思及此,我勾起一個冷笑。

“你有眼無珠,便覺得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嗎?”

說罷,我不想再糾纏,提起燈籠便要走。

“柳南月!”

江硯舟急切的聲音響起。

忽然,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我腕間的玉鐲上。

旋即,他像是窺破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揚起眉,語氣變得輕快而篤定。

“你心裡既還有我,何必如此嘴硬?”

我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傾囊助他科考那天,他曾贈我一隻“傳家玉鐲”,言辭懇切。

“這是家母的遺物,今日交給你,待到他日我功成名就,便八抬大轎回來娶你為妻。”

可他給我的所謂玉鐲,根本就是染了層綠的粗瓷。

後來,蕭懷瑾知道後,當即命人尋來這價值連城的帝王綠玉鐲,親手為我戴上。

他還說,我的妻子,合該得到這天下最好的一切。

我下意識撫摸腕上溫潤的玉。

江硯舟卻將我的沉默當成了欲拒還迎。

他有些急切地抓住我的手。

“南月,我知你心裡對我還有氣,可你戴著這鐲子,不就是還念著我嗎?況且,我說了,我願意為你休妻,你……”

我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眼神冰冷如霜。

“想休妻就去,彆在這聒噪。”

江硯舟被我噎得麵色鐵青,氣衝衝拂袖而去。

之後,我便把這件事拋在腦後,隻當他已經死了。

幾日後,便是宮中的百花宴。

聖上欽點蕭懷瑾籌備,他卻交給了我。

“本王信你。”

我自然是全力以赴,一連數日在宮裡指揮排程。

“這盆珊瑚放到西側,陛下不愛豔麗之物…”

“禦膳房呢?點心單子再與我核對一遍!”

“席位務必確認好,不能有絲毫差錯…”

正忙得焦頭爛額時,腰肢忽然被一隻大手攔了過去,隨即落入了一個清冽的懷抱。

屏風後。

蕭懷瑾欺身湊近,幾乎用鼻尖貼著我。

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頸側。

“王爺…”我雙頰飛起兩片紅霞,輕輕地推著他,“這裡人多眼雜…”

他卻低低一笑。

“本王的王妃真能乾,這些時日辛苦了,晚上回去…好好犒勞你…”

說罷,他在我頸側落下一吻,轉身從後門離開。

我臉頰發著燙,理了理衣衫,從屏風後出來。

卻看到江硯舟泥塑般立在門口,雙目圓睜,死死盯著我。

“他是誰?”他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我蹙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與你何乾?”

他竟徑直闊步向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疼得我瞬間蹙緊了眉頭:“柳南月!你馬上就要嫁與我為妻,怎得還是如此不檢點!”

我剛要開口,他咬牙切齒地說。

“果然從青樓出來的女人…骨子裡就是下賤!看來,為夫應該好好教教你,何為規矩!”

我吃痛,狠狠甩開他,揉著發紅的手腕。

“江硯舟,我何時說要嫁你?”

他怒及反笑。

“欲拒還迎的把戲,還要玩到幾時!再這樣,彆怪我真的跟你翻臉!”

此時,賓客已陸續而至,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心頭一緊,若鬨大了,於蕭懷瑾的顏麵有損。

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你愛怎麼想便怎麼想吧,放開我,我還有事!”

江硯舟卻不依不饒。

“你一個卑賤丫鬟能有什麼事?無非是去端茶倒水,還是…急著去找你那姦夫苟且?”

我眸色驟然一冷,指尖刺入掌心。

還未有所動作,門口驟然傳來一聲驚呼:“夫君!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這一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楚纖纖扶著門框,淚水連連。

“柳姑娘…”她直直看向我,眼神淒楚,“我知你與硯舟有舊情,可…我與他已成婚三載…你怎能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他?”

這番顛倒黑白的表演,瞬間把我打入了千夫所指的境地。

周遭鄙夷、輕蔑的目光如箭矢般向我射來。

江硯舟見狀,慌忙把楚纖纖攬入懷裡。

“纖纖!你彆哭啊,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揉著青紫的手腕,迎著眾人唾棄的目光,反而冷靜了下來。

我冷笑著,沉聲開口:“江大人,那晚翻牆入府,說要休妻娶我的,莫非是鬼嗎?”

楚纖纖聞言,瞬間瞳孔驟縮,渾身發顫。

可她頓了頓,還是擠出輕柔的嗓音,卻足夠每個人都能聽清。

“柳姑娘…你出身風塵,可我也從未輕看過你半分,你為何要說這等誅心之言,挑撥我們夫妻感情?”

說罷,她轉向眾人,淚珠滾落。

“柳姑娘定是邪祟上身,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為了柳姑娘好,也為了諸位安危…來人!把柳姑娘帶到後院去驅邪!務必要用木棍用力打,才能徹底驅儘她身上的邪祟!”

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她分明就是想公報私仇打死我!

楚纖纖帶來的家仆卻瞬間一擁而上,扭住我的胳膊。

我滿心驚恐,奮力掙紮。

一道冰冷卻飽含威壓的聲音忽然自門口傳來!

“誰敢?!”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蕭懷瑾身披玄色大氅,闊步而來。

眾人忙起身行禮:“參見王爺。”

楚纖纖雖滿心不甘,也隻能咬唇低下頭。

“見過王爺。”

蕭懷瑾陰沉的目光掃過我身後的家仆,幾個人竟觸電般放開了手。

“何事如此喧嘩?”

楚纖纖哭著撲跪在地上,淒慘地指控:“求王爺做主,柳姑娘口出狂言,定是招惹了邪祟上身……”

江硯舟額角卻滲出了冷汗。

他身處朝堂,比誰都清楚眼前這位九千歲的手段!

此人慣是心狠手辣,連陛下也要忌憚他三分!

何況,他的罪還未定奪,若是這位一個不高興……

江硯舟不敢再想,猛地打斷楚纖纖。

“回王爺!隻是一些小事…擾了千歲清淨,下官罪該萬死…”

蕭懷瑾這才緩緩抬眸,目光掠過江硯舟,在我的手腕上停下。

他幾不可察地蹙起眉。

“手怎麼了?”

我搖搖頭,低聲道:“不小心碰了一下。”

蕭懷瑾這才把目光投向地上的二人。

“既是家務事,便回去處理,此處是宮廷禦宴,容不得爾等喧嘩。”

江硯舟大氣不敢出,原本竊竊私語的眾人也徹底安靜下來。

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

宴席結束後,我安排宮人收拾器具,江硯舟卻去而複返。

他臉色難看至極。

“柳南月…你彆以為在九千歲府上當了幾天差,就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今日,你讓我很不高興!”

我冷眼看著他,連口都懶得開。

他見我這副模樣,眉頭狠狠蹙起,語氣帶著施捨般的殘忍。

“原本,我見你可憐,還想給你一個正妻的名分,如今…休妻娶你之事,你便是想都彆想了!”

我幾乎要笑出聲。

我是蕭懷瑾明媒正娶的王妃,何苦求江硯舟給我一個名分?

他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非但不能休妻,我還要讓纖纖教你,何為規矩體統!她是將軍府的千金,你給我跟著她好好學!等你懂了何為溫順聽話,再來求我原諒你吧!”

說罷,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我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的背影。

江硯舟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盼著堂堂攝政王妃,低頭哀求著,給他一個小小的吏部侍郎做妾嗎?

江硯舟左等右等,也沒等到我去找他低頭求饒。

眼看結黨營私案的審理期限將至,再得不到九千歲的幫助,罷官入獄便是板上釘釘了。

江硯舟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情急之下,他跑到攝政王府外,盼著能見我一麵。

卻看見我乘著一輛低調的馬車出了王府。

江硯舟心中一喜,連忙尾隨。

一路到了城外香火鼎盛的護國寺。

馬車停穩,我屏退下人,徑直入了後殿一處清淨的禪院。

蒲團之上,我虔誠跪立。

“佛祖保佑,一願社稷安穩,山河無恙;二願郎君身體康健,福壽綿長,三願…”

我頓了頓,唇角不自覺泛起一個幸福的微笑。

這一走神,便沒聽到身後輕微的開門聲。

我陷入回憶。

我嫁給蕭懷瑾已兩年有餘。

他放任我談論朝政,大展拳腳的同時,又把我護得周全。

連生育之苦都捨不得我受。

直到昨夜我說:“懷瑾,我愛你,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他才眼圈通紅地抱住了我:“阿月,謝謝你。”

思及此,我雙手合十,虔誠祈願。

“信女柳南月,三願菩薩垂憐…讓我順利懷上孩兒,延續香火…”

身後卻傳來一聲狂喜的呼喚。

“南月!”

我猛地回頭,隻見江硯舟衝過來,眼睛亮得嚇人。

“你怎麼進來的?!來人!”

“我都聽到了!”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你,你說要為我生個孩子…我就知道你心裡一直有我!”

我被他這荒謬的想法驚得目瞪口呆:“你胡說八道什麼,給我滾出去!”

他卻不管不顧地撲上來,將我死死禁錮在懷裡!

“我知道你怨我…沒關係的,我親自來找你了!”

我拚命掙紮,指甲在他臉上劃出血痕。

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粗暴地把我按倒在地。

“放開我,江硯舟,你瘋了嗎!”

江硯舟雙目赤紅,撕扯著我的衣服,餓狼般啃噬向我的脖頸。

情急之下,我帶著哭腔大吼。

“我是攝政王妃!你敢碰我,蕭懷瑾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妃?哈哈哈哈……”

他狀若瘋癲,用力按住我掙紮的手,喘息著低吼。

“到了這個時候還嘴硬?你還戴著我的鐲子,盼著為我延續香火…還敢說不愛我?”

“今日我便給你個孩子,滿足你的願望……”

混亂中,他死死攥住了我手腕上的玉鐲。

我拚死掙紮,尖聲嘶吼:“這不是你的,這是蕭懷瑾給我的!”

“還在騙我!”

他猛地一甩,我的手腕重重磕在香案邊緣。

一聲脆響。

玉鐲應聲碎裂,斷成幾節,散落一地。

我眼眶瞬間通紅,腦海裡浮現蕭懷瑾親手為我戴上玉鐲的模樣。

和他那句:“我的妻子,合該得到這天下最好的一切…”

我目眥欲裂,聲音顫抖:“你…你竟敢…江硯舟,蕭懷瑾會殺了你的!”

江硯舟動作一滯,看著我崩潰的神色,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但隨即,又被**取代。

“碎了也好,我再給你買新的…”

說罷,他再度欺身而上,急切地撕扯著我的衣服。

我拚儘全力掙紮,卻絲毫不是江硯舟的對手,幾近絕望之際——

忽然,“砰!”地一聲巨響!

禪房厚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踹開!

蕭懷瑾麵沉如水,那雙陰冷的眸子,如同毒蛇般,死死鎖在江硯舟身上!

他喑啞的嗓音因滔天的憤怒而有些顫抖,從牙關中擠出一句。

“找死……”

江硯舟見到蕭懷瑾,整個人如遭雷擊,身體僵直,一動不動。

我趁機掙脫了他的禁錮,踉蹌著飛撲進蕭懷瑾懷裡,哭到哽咽。

蕭懷瑾一手按住我的後背,目光如同索命的閻王,死死釘在江硯舟臉上。

“九、九千歲…”

江硯舟嚇得撲通跪在地上,聲音發顫:“大人…下官不知您在此。”

他抬眼,看我竟還伏在蕭懷瑾懷裡,連忙膝行過來扯我的裙角,壓低聲音。

“柳南月,你瘋了?!”

見我不動,他隻好把頭伏得更低,訕笑著。

“內子不懂事,衝撞了大人…大人莫怪。”

蕭懷瑾眼睛危險地眯起。

“內子?她何時成了你的內子?”

江硯舟被問得一愣,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見我依然哭得渾身發抖,蕭懷瑾心疼地把我攬在懷裡。

“阿月彆怕,為夫來了。”

江硯舟僵硬地扯出一個笑。

“千歲…您彆陪著柳南月演戲了,她一介青樓出身的風塵女子,怎配讓大人您…”

話音未落,蕭懷瑾卻一步向前,大手猛地攥住了江硯舟的脖頸!

江硯舟猝不及防,臉色瞬間漲得青紫!

“風塵女子?”

蕭懷瑾的聲音冷得刺骨。

“阿月雖曾身在風塵,心卻比誰都乾淨。”

聞及此言,我鼻頭一酸,眼淚便滾了下來。

所有人都說我出身低微,是風塵女子。

即使我說我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即使我已經拚了命地逃離了那裡。

也依然改變不了他們看我的眼神。

隻有蕭懷瑾。

他從未覺得我和那些大家閨秀,皇親貴戚有何不同。

蕭懷瑾一字一頓,眼中怒火瘋狂翻湧。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詆毀她?”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震得江硯舟渾身巨震。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不,不可能,她怎麼會……”

“怎麼不會?”我猛地拭去眼淚。

“江大人莫非忘了?是你承諾為我贖身,功成名就後卻嫌我出身低微,轉頭娶了將軍的千金!”

“你走後,是王爺為我贖了身!”

“不,可,能……”江硯舟眼珠凸出,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

“你們,在騙我……”

蕭懷瑾冷笑,手下力道又重三分。

“騙你?”他另一手亮出一枚玉佩。

“識得這個麼?陛下親賜的婚佩,睜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江硯舟終於麵如死灰。

眼見江硯舟的眼珠幾乎已蒙上死亡的恐懼,我心下一震,下意識喚道:“懷瑾!”

蕭懷瑾手下鬆了力。

江硯舟立刻滑倒在地上,拚命嗆咳。

“孤的王妃慈悲,不願見血,今日我饒你一命。”

他直起身,睥睨著地上的江硯舟,一雙鳳眼裡,寫滿了陰沉的殺意。

“但你死罪難免,活罪,也難逃。”

撂下這句話後,蕭懷瑾攬著我的肩,把我仔細裹進大氅裡,揚長而去。

江硯舟的案件徹底塵埃落定。

再無翻案可能。

在蕭懷瑾的手筆下,江家成年男子被滿門抄斬,其餘婦孺老幼流放邊疆。

他說到做到,派人狠狠關照了天牢裡的江硯舟。

果真讓他“活罪難逃”。

那晚,我去天牢裡看了他。

江硯舟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死狗般蜷縮在角落裡,渾身都被血浸透。

“江硯舟。”我立在牢門外,聲音在空空蕩蕩的牢獄裡顯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一顫,艱難地抬起頭。

見是我,踉蹌著爬了過來,鐵鏈嘩啦作響。

“南月,你來看我了?我就知道,你心裡有我!”

我靜靜地看著他。

曾經當著我的麵帶走楚纖纖時,他也是意氣風發的狀元郎。

如今竟成了這般,令人唏噓。

江硯舟大手死死攥住冰冷的鐵欄杆。

“南月,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或者,或者是那個蕭懷瑾逼你委身於他,對不對?”

我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怎麼還執迷不悟?”

江硯舟神經質地搖著頭,滿眼偏執。

“我不信,你一定是為了氣我…這樣,你去求蕭懷瑾放了我,我帶你遠走高飛!”

我垂眸冷笑。

“你聽清楚,我愛的人是蕭懷瑾,我和他兩情相悅。”

“不可能!”江硯舟忽然拚了命的嘶吼。

“你愛的是我,隻能是我!你不可能愛上彆人的!”

我本想體麵地送他最後一程,見他這般執迷不悟的模樣,隻好搖頭起身,準備離開。

卻迎麵撞上了提著食盒的楚纖纖。

她顯然聽到了全程,臉色慘白地僵立在原地。

陛下念在楚將軍護國有功,放過了她。

可她的生活依然是一落千丈。

今日,我穿著王妃規製的服裝前來,滿身貴氣。

與她一個罪臣之妻幾乎是天壤之彆。

楚纖纖的眼神,由震驚轉為了惡毒。

轉瞬間,她嘴角扯出一個惡毒的弧度。

“我還當是誰呢,青樓出身的野雞,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

我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指甲,輕笑著抬起頭。

正對上楚纖纖因嫉妒而扭曲的臉。

“嗬。”

“你笑什麼?”她尖聲質問。

我語氣裡,滿是居高臨下的憐憫。

“楚纖纖,你費勁心機搶去的男人,心心念唸的卻還是我。你這將軍千金…也不過如此。”

這話如同淬毒的針,刺進了楚纖纖心底最痛的地方。

她臉色煞白,竟揮手,想打我的耳光。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目光冷冽如刀。

“你一罪婦,膽敢襲擊攝政王妃?來人,掌嘴!”

侍衛應聲上前,“啪啪”兩個耳光。

直接把楚纖纖掀翻在地。

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狼狽的樣子,緩緩整理衣袖。

“本妃的出身,還輪不到你置喙。”

楚纖纖捂著臉,目光怨毒:“你…”

“你什麼你?你大可再多說幾句,看看是你楚家滿門的舌頭硬,還是這大牢的烙鐵硬!”

楚纖纖嚇得瑟縮。

那日百花宴上,我礙於蕭懷瑾的麵子讓著她。

她竟真以為,我能讓她隨意搓圓捏扁!

我轉身便走。

江硯舟卻彷彿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衝著我的背影沙啞地嘶吼。

“南月,我知道了!蕭懷瑾是強迫你嫁給他的!”

我懶得理他,沒有回頭,越走越遠。

江硯舟滿眼悲傷,滑坐在地上。

“南月…他碰你了,對不對?”

楚纖纖離開大牢後,寢食難安。

她暗中變賣江家的資產,全部兌換成銀票隨身藏好。

之後,她又想方設法地聯係到了楚將軍的舊部。

“劉叔,纖纖想求您辦件事……”

幾日後,京中便流言四起。

“聽說了嗎?那位攝政王妃,竟是出身青樓!”

“謔…怪不得能把攝政王迷得神魂顛倒,怕是床上功夫了得…真想嘗嘗什麼滋味!”

“何止啊,聽說她還跟好幾個大臣有染,簡直是——禍國妖妃!”

蕭懷瑾得知後氣得渾身發抖。

下令若是查到造謠之人,定當碎屍萬段!

流言愈演愈烈,終於驚動了聖上。

朝堂上,幾位老臣以頭搶地,淚流滿麵。

他們稱攝政王被美色所惑,不宜再掌握大權,懇請陛下肅清朝綱。

聖上當時雖沒有表態。

但看向蕭懷瑾的眼神裡,已經隱隱帶上了三分責怪。

大殿正中,蕭懷瑾麵沉如水。

“臣,願以性命擔保王妃清白。”

謠言最盛那日。

百姓們聚集在城牆下,群情激憤地高呼,要求皇帝將我這禍國妖妃拖出來亂棍打死,曝屍荒野。

我上奏。

懇請當著聖上的麵,自證清白。

楚纖纖也被守城的侍衛從城門口抓了回來,一路押進金鑾殿。

她見到我時,眼裡湧起濃烈的嫉恨。

我卻沒看她。

而是直視那幾位上奏的禦史。

“幾位大人,說我是禍國妖妃,有何依據?”

“你出身青樓,本就不配王妃之位!”

我點點頭:“我的確出身青樓,可我自嫁入王府,便日夜輔佐,為王爺整理奏章,打理王府內外,曾經,我還為王爺擋下一劍!”

“敢問大人,這樁樁件件,比不上一個虛無的出身嗎?”

“你與多名朝臣有染,風流成性敗壞綱常!”

我猛地轉過身:“敢問,我勾引的是哪幾位大臣,你,還是你?”

那禦史啞口無言。

“連是誰都說不清,就敢在金鑾殿上汙衊王妃?!”

楚纖纖見大臣們都閉了嘴,尖叫道。

“巧言令色!你以為這些花言巧語就能證明你的清白嗎?你一個風塵女子,怎麼可能懂得朝政?分明就是以色示人,蠱惑王爺!”

我猛地轉頭直視她。

“楚纖纖,你真以為自己收買幾個說書人,散佈這些謠言,就能把我踩進土裡?”

“你血口噴人!”楚纖纖眼裡掠過一絲慌亂。

“來人!”

侍衛立即抬上一口木箱。

“這都是從你房裡搜出來的,你親筆寫的密信!上麵如何構陷我,如何勾結大臣,樁樁件件清清楚楚!”

楚纖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她額上泛起冷汗。

“假的,這都是偽造的!”

我見她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嘴硬模樣,冷笑一聲。

“把人帶上來!”

楚纖纖的嘴唇開始發抖。

在看清來人的那一瞬,她雙膝一軟,竟癱倒在地上,麵如死灰。

此人,正是那位楚將軍的舊部。

楚纖纖伏在地上,意識到事情已經徹底敗露了。

她渾身發抖,片刻後,竟癲狂地笑了出來。

“柳南月,你這個賤女人,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我卻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彷彿在看一個肮臟的垃圾。

蕭懷瑾闊步而來,牽住我的手。

皇帝沉聲道:“楚氏構陷王妃,證據確鑿,即刻打入天牢!”

天牢裡的江硯舟,已是奄奄一息。

他從侍衛的交談中得知,楚纖纖捲走了江家所有財物。

當年,楚纖纖淪落教坊司,也是因為她與家裡的馬夫私奔,被楚將軍趕了出來。

他心頭恨意滔天,隻怨自己當年有眼無珠。

竟然放棄柳南月,選了楚纖纖這樣的貨色!

突然,嘩啦啦的鐵鏈聲自大牢門口傳來。

侍衛粗魯地把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推進來。

“進去!就你還敢構陷王妃…”

江硯舟定睛一看,正是楚纖纖!

“楚纖纖…”江硯舟語氣陰狠。

楚纖纖抬起頭,見江硯舟眼神不善,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一陣恐慌。

“聽說,你捲走了江家的財產準備逃走?”

江硯舟語氣很輕,卻彷彿索命的厲鬼。

楚纖纖瑟縮著退進角落。

“硯舟,你聽我說…”

“家裡的那個馬夫,就是你的姘頭?”

楚纖纖渾身發抖,麵色慘白。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我可以解釋!”

江硯舟自嘲地冷笑起來,笑得越來越癲狂。

“哈哈哈哈,我真是瞎了,放棄南月,娶了你這麼個女人!”

楚纖纖剛剛輸給我,又聽見江硯舟這樣說。

滿腔怨憤和恐懼轟地湧上,她死死咬緊牙關,勾起一個怨毒的笑。

“柳南月…又是柳南月!你清醒一點吧!江硯舟…你當柳南月還像從前那般對你死心塌地?!她現在夜夜在攝政王身下承歡,你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江硯舟愣住了。

楚纖纖癡癡一笑。

“是!我從小就傾慕家裡的馬夫,那又怎麼了?他身體強壯,不像你這個廢物書生!在你床上,我從來就沒有滿足過!”

這話瞬間點燃了江硯舟。

他被屈辱和憤怒徹底衝昏了頭腦,猛地攥住了楚纖纖的脖頸。

“去死吧!”

楚纖纖拚命扒著他的手臂,江硯舟卻紋絲不動。

“救命…”

時間彷彿凝固了。

直到楚纖纖身子一軟,斷了氣。

江硯舟觸電般鬆開手,片刻後大喊。

“來人啊!她自殺了!”

然後趁亂,摸下了侍衛腰間的鑰匙。

深夜,江硯舟如同老鼠一般,鑽進了攝政王府。

彼時,我正提著燈籠去小廚房為蕭懷瑾熬安神湯。

忽然我的後腦傳來劇痛,眼前一片黑暗!

再次醒來時,已在顛簸的馬背上。

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

我抬頭一看,看到的是江硯舟偏執的臉。

他語氣溫柔得令人作嘔:“南月,你醒啦。”

“江硯舟,你放了我!否則蕭懷瑾不會放過你的!!”我尖叫。

江硯舟卻彷彿沒聽見,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

“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永遠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的心裡泛起絕望。

馬蹄已踏上戈壁,再向前怪石嶙峋,荒無人煙,毫無任何標識。

不認路的人一旦進去,再想原路回來,難如登天。

忽然,一聲怒吼傳來。

“罪臣江硯舟!立刻下馬,放下孤的王妃!”

我激動得泛起淚花,是蕭懷瑾!他來救我了!

蕭懷瑾的駿馬,顯然比江硯舟匆匆偷來的馬要快得多。

不過須臾,便攔在了我們麵前。

江硯舟生生勒停了馬,嘴角卻勾起一個詭異的笑。

“回去我也活不了了,南月,我們同歸於儘吧!”

說罷,他竟掏出一把匕首!

蕭懷瑾目眥欲裂,千鈞一發之際,飛撲過來死死攥住匕首。

指縫間,鮮血橫流。

我眼眶瞬間紅了,尖聲嘶吼:“懷瑾!”

所幸,侍衛及時趕到,拿下了江硯舟。

我心疼得眼淚不停地掉,蕭懷瑾就用那隻好手不停地給我擦。

“你這個傻子。”

他輕聲道:“我隻怕我護不住你。”

那天,大雪紛飛。

江硯舟於午門被問斬,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蕭懷瑾帶我去了刑場,卻在鍘刀落下的一瞬間捂住了我的雙眼。

他說,知道噩夢結束了就好,不必再為這種人添一個新的噩夢。

我望著漫天的雪花,輕嗬一口氣。

“懷瑾,過去的事,我從沒和你說過。”

“在青樓那些年,我雖是清倌,卻也是日日如履薄冰,隻盼著有人能為我贖身,直到江硯舟出現。”

“他才華橫溢,我認定他和會功成名就,掏空家底助他科考,可終於等到他中了狀元,他卻說楚纖纖是將門之女,對他有所助益,逼我做通房。”

眼淚不知不覺地掉了下來。

蕭懷瑾聽到此處,心疼至極地把我攬進懷裡。

“不哭了阿月,從今往後,你有我了。”

我重重點頭,含著淚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

一切塵埃落定。

兩個月過去了,我被太醫診出有孕。

蕭懷瑾欣喜若狂,翻著古書典籍,絞儘腦汁地要給孩子起個好名字。

我撫摸著肚子微笑:“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隻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

眉眼滿是溫柔。

那日午後,陽光明媚。

蕭懷瑾卻少見地沒有陪我在花園曬太陽。

我正疑惑著,卻見他端著一個白瓷小碗走了過來。

“太醫說,這個季節食些燕窩最為溫補。”

我低頭看,碗裡盛著清亮的燕窩,還點綴著幾瓣桂花。

蕭懷瑾溫柔地笑著。

“以往都是阿月你替我熬安神湯,今日嘗嘗我的手藝。”

說罷,他坐在我身旁,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仔細吹涼,遞到我唇邊。

“小心燙。”

我看著他專注的深情,心下有些觸動。

蕭懷瑾平日政務繁忙,卻能抽出時間為我做這些繁瑣的小事。

“懷瑾…遇見你真好。”

他細心地為我擦拭嘴角,忽然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從懷裡摸出一個錦盒。

開啟時,我怔住了。

裡麵靜靜躺著一個碎裂的玉鐲。

隻是,斷裂處都被華美的金絲細細鑲嵌著。

陽光映照下,玉的翠綠和金的華麗相得益彰,美得不可方物。

我靜靜看著,眼淚又滑了下來。

蕭懷瑾拭去我的淚:“那天,我命人尋回了所有的碎片。阿月,裂痕雖然不會消失,但是可以用更好的方法繼續。”

我含淚微笑著看他為我戴上鐲子。

蕭懷瑾輕擁住我,語調極儘溫柔。

“現在,這天下最好的一切,終於都捧到我的阿月麵前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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