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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泥塘裡的白月光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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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所有人猛地轉頭。

隻見陳束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豹子,眼睛裡燒著駭人的火,正一步步衝過來。

他身後,黑壓壓地跟著不下百來號人,清一色的男生,手裡都拎著明晃晃的鋼管,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拖地的刮擦聲彙聚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洪流,瞬間將整個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那陣仗,煞氣衝天,彷彿下一秒就要見血。

剛才還氣焰囂張、口口聲聲收屍的我爸,瞳孔驟然緊縮,臉上的凶狠瞬間被驚懼取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

他抓著我的手像被燙到一樣猛地鬆開,下意識地把我往後一推,自己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哆嗦。

陳束幾步就跨到他麵前,幾乎與他臉貼臉,眼神陰鷙得能殺人,一字一頓地重複:「我問你,剛、才、說、要、誰、的、屍、體?」

鋼管冰冷的反光晃在我爸慘白的臉上,他喉結劇烈地滾動,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的衣服。

他看看眼前煞神一樣的陳束,又看看他身後那群沉默卻壓迫感十足的兄弟,剛才那點耍橫的底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自己也是從年輕過來的,知道這樣大的孩子打起來最是不管不顧。

「你…你們…想乾什麼?這…這是學校!我是她爸!」他試圖強調身份,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色厲內荏。

「爸?」陳束嗤笑一聲,聲音冷得掉渣,「我他媽看你像個人販子!」

他往前又逼近一步,鋼管幾乎要戳到我爸胸口。

我爸徹底慫了,猛地一把將我推開,色厲內荏地撂下幾句「你給我等著」、「有本事彆回家」之類的狠話,然後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拽著我媽和我弟,狼狽不堪地擠開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連頭都沒敢回。

他們剛消失在樓梯口,剛才那駭人的氣勢瞬間就垮了。

校長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氣急敗壞地衝出來,一把揪住陳束的耳朵,聲音都劈了:「陳束!你個臭小子!你要翻天啊?!這些鋼管哪兒來的?!你想乾什麼?!」

「哎喲疼疼疼!校長輕點!祖宗輕點!」

陳束瞬間從冷麵煞神變回呲牙咧嘴的毛頭小子,踮著腳求饒,「假的!假的!都是道具!影視城那邊借來的空心鋁管!刷了層漆!嚇唬人的!不信您掂掂,輕著呢!」

後麵那百來號兄弟見狀,立刻發出鬨笑,手裡的鋼管叮鈴哐啷丟了一地,果然沒什麼沉重的聲音,一個個作鳥獸散,跑得比兔子還快。

鬨劇剛收場,走廊另一邊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伴隨著帶著哭腔的呼喊:「蹊蹊!鹿蹊!」

是蘇紉蘭。

她顯然是從某個正式場合直接跑來的,身上還穿著一條精緻的銀色小禮裙,臉上帶著妝,頭發卻有些散了。

她一隻腳踩著高跟鞋,另一隻腳的鞋不知道掉哪兒了,光著腳丫,跑得氣喘籲籲,眼圈通紅。

她一眼就看到我腫起的半邊臉和校服上的血跡,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她衝過來,小心翼翼地想碰又不敢碰我的臉,聲音抖得厲害:「哪個王八蛋打的?!啊?!誰讓他們動手的!我平時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她!」

她一邊哭一邊從她那個小巧昂貴的手拿包裡往外掏東西,濕巾、創可貼、甚至還有一小瓶精華液,手忙腳亂地都想往我臉上招呼,帶著哭腔嘟囔:「破相了怎麼辦…會不會留疤啊…這破紙巾怎麼打不開…嗚嗚…」

看著她這副狼狽又心疼的樣子,我鼻子一酸,差點也沒忍住眼淚,隻能小聲說:「紉蘭…我沒事…你的鞋…」

她這才低頭看自己的腳,愣了一下,然後帶著哭腔更生氣了:「我的
JimmyChoo!五千多呢!丟就丟了!不管它!你先彆動,我給你擦擦……」

她一邊擦一邊還在罵罵咧咧,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又心疼我又心疼她的鞋。

9、

這之後,我幾乎不再出學校,生怕再被那一家子盯上。

他們大概也被陳束那天的陣仗徹底嚇破了膽,沒敢再來學校鬨事。

後來聽蘇紉蘭輕描淡寫地提起,她跟幾個在弟弟那所貴族學校說得上話的朋友打了聲招呼,關照了一下我弟。

具體怎麼關照的她不細說,反正沒到一個月,我弟就鼻青臉腫、瘸著腿,灰溜溜地自己辦了退學手續,再也沒提過要當什麼富二代。

我媽打電話來哭鬨過幾次,被蘇紉蘭一句「再煩就讓您兒子另一條腿也對稱一下」給徹底噎了回去。

我心裡最後一點不安也放下了,更能安心撲在學習上。

連續幾次大考,我都穩穩占著全市第一的寶座。

這成績放在以前市重點不算稀奇,但在我們學校簡直成了神話。

老師們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塊稀世珍寶,生怕磕了碰了。

語文老師是個快退休的小老頭,脾氣好得沒邊。

每次端著他那磨得發亮、杯身還印著先進教師紅字的保溫杯路過我們班,總要探頭進來,精準地找到我,然後招招手:「鹿蹊啊,來來來,費腦子,喝兩口,補補氣血……」

不由分說就給我倒上小半杯溫熱的、泡得脹鼓鼓的枸杞茶,看著我喝下去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數學老師更是把我當成了關門弟子。

不知道從哪個箱底翻出一摞紙張泛黃、邊角都捲了邊的奧數題集,上麵還有鋼筆寫的密密麻麻的演算過程。

他趁沒人注意,神秘兮兮地塞到我手裡,推推眼鏡,壓低聲音:「咳,那個……閒著也是閒著,隨便看看,看不懂就算了。」

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分明是把他珍藏了多年的寶貝托付給了我。

隨著高考倒計時的數字一天天變小,整個學校的氛圍都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和期待,彌漫在空氣裡。

最明顯的是錢萊萊。

上課他居然不再趴著睡覺流口水了,硬撐著瞪大眼睛聽講,儘管十有**聽不懂。他私下跟我說:「束哥說了,我打呼嚕聲太響,怕吵著你思考。我要是睡著了,他下課就揍我。」

說完還委屈地摸摸自己的胖肚子。

學校裡那些尋常的打架鬥毆也幾乎絕跡了。

偶爾有那麼一兩次小摩擦,雙方剛擼起袖子,陳束不知道從哪兒就晃悠過來了,也不說話,就抱著胳膊靠在牆邊,眼神冷冷地掃過去。

那幾個人立馬就慫了,偃旗息鼓,比教導主任來了都好使。

蘇紉蘭更是誇張。

六月初天氣剛開始悶熱,她嫌教室的舊空調製冷不行,噪音還大,影響我複習。二話不說,以她家公司的名義,給全校所有教室和宿舍都捐了一批嶄新的、靜音效果極好的中央空調。

校長推辭的話都沒說出口,安裝工人就已經就位了。

從此,不管我走到校園哪個角落,都能享受到恒溫的清涼。

她大小姐的原話是:「熱著誰都不能熱著我們家狀元苗子。」

好像不知不覺間,我考大學,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事,成了整個學校,從上到下,心照不宣的共同目標。

就連校長在全校大會上講話,都直接擺爛了:「……啊,這個,高考在即,有些同學呢,反正我也指望不上了,你們安分點,彆惹事,就是給學校做貢獻了!」

台下發出一片心領神會的鬨笑。

校長話鋒一轉,聲音都提高了八度,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們班的方向:「但是!高三二班的宋鹿蹊同學!你必須給老子考上清華!聽見沒!全校就指望你爭這口氣了!你要什麼學校都給我想辦法弄來!隻要你考得上!」

台下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口哨聲,所有人都在笑,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我。

我被這直白又粗糙的期望弄得麵紅耳赤,心裡卻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小太陽,滾燙又明亮。

10、

高考前一天晚上,蘇紉蘭大手一揮,包下了她家五星級酒店頂樓的餐廳,給我們班辦畢業宴。

桌上氣氛熱鬨得快把屋頂掀了。大家嘻嘻哈哈地互相調侃,錢萊萊指著我:「蹊蹊你看你現在,臉上總算有點肉了!剛來那會兒,風一吹就能倒!」

旁邊有人起鬨:「那還不是多虧了錢老闆家的清華蛋、清華雞喂得好!」

錢萊萊得意地一拍胸脯:「那必須!蹊蹊上了大學,我家繼續讚助!保證讀到博士都營養跟得上!」

我看著眼前一張張笑臉,眼眶發熱。

這一年,我幾乎沒為吃喝穿操過一點心。

想起轉學前,被我爸媽鎖在屋裡的那天,我曾經以為自己真要悄無聲息餓死在那間小黑屋,再對比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對著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大家……真的,謝謝。以後我一定……」

蘇紉蘭立刻嫌棄地「嘖」了一聲,打斷我,用筷子敲敲我的碗:「行啦行啦,誰家養個小貓小狗還指望它報恩的?你把自己養活好,彆哪天又餓暈過去給我們丟人就行了!」

她語氣彆扭,眼睛卻亮亮的。

熱鬨持續到很晚。

我去洗手間,剛走到走廊拐角,腦後猛地一疼,眼前瞬間漆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我爸壓抑又興奮的聲音:「快!扔車上!彆讓人看見!」

我媽的聲音帶著點慌:「輕點!彆真打壞了……趙家說了,隻要她明天不能出現在考場……」

「怕什麼!暈了省事!五十萬啊!夠給兒子在城裡買套房了!」

我被粗暴地扔進一輛破麵包車,顛簸了不知道多久。

再醒來時,一股濃重的臊臭味嗆得我直咳。

我發現自己在一個昏暗肮臟的豬圈裡,手腳被麻繩捆著,身上沾著稻草和汙泥。

「爸!媽!放我出去!讓我去考試!」我拚命掙紮大喊,聲音在空曠的破屋裡回蕩。

我爸的臉出現在木欄門外,扭曲而貪婪:「喊什麼喊!趙家放出話了,隻要你明天不考,讓他兒子拿第一,就給我們五十萬!」

趙家?我知道,本地一個土老闆,兒子常年被我壓著,萬年老二。

「五十萬算什麼!」我急得口不擇言,「我考上清華,學校給的獎金,社會資助,都不止這個數!到時候我能給你們更多!」

「呸!」我爸狠狠啐了一口,「畫什麼大餅!等你飛走了還能管我們?現成的五十萬才實在!趙家說了,明年你再考,他們還能給錢!你放心,明年老子一定把你弄到三中去複讀,三中也答應給五十萬!」

他臉上是徹底的瘋狂和算計,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為人父母的良知。

我徹底絕望了,渾身冰涼,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淚混著豬圈的汙濁,無聲地往下流。

原來在他們眼裡,我從來不是女兒,隻是一個可以反複售賣、榨取價值的物件。

11、

與此同時,酒店那邊早就炸了鍋。

蘇紉蘭左等右等不見我回來,派人去洗手間找,空無一人。

她心裡咯噔一下,立刻一個電話打給陳束,聲音都變了調:「陳束!蹊蹊不見了!」

陳束那邊瞬間安靜,下一秒,電話裡傳來他砸東西和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怒吼:「操!」

不到十分鐘,整個城市的暗麵彷彿被投入了一顆炸彈。

陳束幾乎打遍了所有能打的電話,本地的、周邊的大小幫派,但凡是道上跑的車,幾乎都收到了風聲,找一個叫宋鹿蹊的女生,高三,剛在鉑悅酒店失蹤,找到人有重謝,耽誤了事後果自負。

蘇紉蘭也沒閒著,她一個電話直接調來了家裡酒店的車隊,十幾輛超跑和越野車轟鳴著集結在酒店樓下,她踩著已經換好的平底鞋,紅著眼睛指揮:「以酒店為中心,所有可能的路段,給我地毯式搜!查監控!問沿途所有店鋪!」

她看了一眼腕錶,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現在是八點。九點半之前,我必須見到人完好無損!十點,她必須準時跟我上床睡美容覺!」

巨大的能量和人力被調動起來,效率高得嚇人。

很快,有訊息從某個路口的便利店老闆那裡傳來,好像看到一輛破麵包車拖著個麻袋往城外荒村方向去了。

幾乎同時,某個陳束的兄弟也報來了類似線索。

方向瞬間鎖定。

??12、

破敗的農家院裡,瘸了腿的弟弟正一臉獰笑。

「憑什麼,我斷了一條腿,你還好好活著。」

他高高舉起手裡的木棍,就要朝無力反抗的我砸下來。

「砰——!」

院門連同那扇破木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踹開,碎裂的木屑四處飛濺!

下一秒,無數道刺目的車燈光柱如同利劍般射進小院,將整個豬圈照得亮如白晝!引擎的轟鳴聲、刺耳的刹車聲瞬間將這片死寂的荒村包圍!

我爸我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回頭,隻見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湧進小小的院子。幾百號人手裡提著各式家夥,眼神不善,瞬間將他們和那個舉著棍子的σσψ弟弟圍得水泄不通。

陳束從人群裡走出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一眼就看到豬圈裡被捆著、滿臉淚痕和汙跡的我,眼神裡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

他幾步跨到我爸麵前,根本不等對方反應,掄圓了胳膊——

「啪!啪!」兩聲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直接把我爸扇得原地轉了個圈,踉蹌著摔倒在地,褲襠瞬間濕了一片,騷臭味混著豬圈的臊臭彌漫開來。

陳束看都沒看他那慫樣,彎腰動作極其輕柔地解開我身上的繩子,小心地把我扶起來,用袖子胡亂卻仔細地擦我臉上的臟汙。

然後他纔回頭,看向地上抖成篩糠的我爸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又囂張的弧度:

「聽說,你們想打擾我們狀元苗子學習?」

他回頭衝我挑眉,那雙總是戾氣滿滿的眼睛裡,此刻映著車燈的光,竟然顯出幾分奇異的溫柔和張揚:

「喂,好學生,給他們考個清華玩玩。」

??13、

九點五十分。

我被蘇紉蘭帶來的女助理和醫護人員快速而專業地清理乾淨,換上了舒適的乾淨睡衣,臉上的輕微擦傷和手上的勒痕都被仔細消毒包紮好。

我躺在了蘇紉蘭家酒店套房裡那張柔軟得不像話的大床上,身上還帶著沐浴後的清香,彷彿剛才豬圈裡的絕望和汙穢隻是一場噩夢。

十點整,房間的燈準時熄滅。

蘇紉蘭躺在我身邊,給我掖好被角,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卻又輕柔得像羽毛:

「好了,閉眼。天塌下來也不準醒。明天好好考,給我拿個第一回來。」

黑暗中,我緊緊攥著被角,眼淚無聲地浸濕了枕頭,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

14、

第二天清早,我剛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壓抑著的喧鬨。

蘇紉蘭正對著化妝鏡,小心翼翼地刷著睫毛膏,瞥了我一眼,懶洋洋地努努嘴:「喏,你的護衛隊來了。」

我疑惑地走到窗邊,往下看去,瞬間愣住了。

酒店樓下黑壓壓地站滿了人,幾乎全是熟悉的麵孔,有我們班的,還有其他年級眼熟的那些混世魔王們。

陳束抱著胳膊站在最前麵,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一臉不耐煩地抬頭往上看。

看到我探頭,下麵立刻響起一陣壓低聲音的歡呼和口哨。

我趕緊跑下樓,看著這浩浩蕩蕩的陣仗,哭笑不得:「你們……你們不用這樣的!今天大家都高考啊!」

陳束把煙拿下來,彆在耳後,哼了一聲:「高考?你指望他們?」

他身後一群男生跟著鬨笑。

蘇紉蘭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跟下來,接了一句,語氣理所當然:「你一人爭光,我們全校都有麵。他們去了考場也是睡覺,不如來乾點正事。」

她說完,繼續對著小鏡子檢查自己的妝容。

我看著眼前這群吊兒郎當、卻一大早跑來給我當保鏢的同學,鼻子有點發酸。

去考場的路確實不遠,酒店就在學校對麵,直線距離不過兩百米。

但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走過最隆重的兩百米。

陳束和我並排走在最前麵,他雙手插兜,狀似隨意地提起:「哦,對了,昨晚你走了之後,你那便宜弟弟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他頓了頓,扯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挺巧,另一條腿也折了。你爸媽呢,也不知道惹了誰,激起民憤了,被人發現的時候都快不成人形了,現在全在醫院躺著。放心,清淨了,沒人能再找你麻煩。」

我心裡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什麼。

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我換了個話題,看著身邊這群明顯也不是去考試的人,「那你們更不用來送我了啊,而且這就兩百米?」

陳束斜睨我一眼,抬手作勢要敲我腦袋:「怎麼的?狀元苗子翅膀硬了,開始管起你束哥的事了?」

蘇紉蘭在後麵涼涼地補充:「就是。而且昨天被打成那樣,腦子沒壞吧?不用非爭那個第一,正常考就行。」

她語氣還是那麼傲嬌。

陳束也難得地放緩了語氣:「大不了明年我們再陪你讀一年,照樣沒人敢動你。彆給自己太大壓力。」

隊伍停在了考場警戒線外。所有的喧囂似乎瞬間離我遠去。

我轉過身,麵對著這群陪我走過至暗時刻、用最笨拙的方式守護著我的少年少女們。

陽光有點刺眼。

我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朝他們鞠了一躬。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隻化作無聲的感激。

起身後,我沒再回頭,攥緊了手裡的透明筆袋,挺直脊背,大步走進了考場的大門。

身後,傳來陳束一聲響亮的口哨和蘇紉蘭帶著笑意的「加油」,以及那群家夥亂七八糟卻格外熱烈的歡呼。

15、

查分那天,天氣悶得厲害,像是憋著一場大雨。

我們一群人擠在蘇紉蘭家酒店套房的客廳裡,空調開得足,但空氣裡的緊張感一點都沒少。

錢萊萊抱著薯片桶,哢嚓哢嚓嚼得響亮,試圖活躍氣氛:「蹊蹊!放輕鬆!考不上清華就來我家公司上班!我爸肯定樂死!給你開高薪!絕對比獎學金多!」

蘇紉蘭對著手機螢幕檢查新做的美甲,頭也不抬,語氣慵懶:「就是。考不上正好,來給我拎包,省得我雇彆人了。反正我的錢多得花不完,養你一個綽綽有餘。」

陳束沒說話,靠在沙發上,一條腿曲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膝蓋,眼神時不時瞟向茶幾上那台連著查詢網站的膝上型電腦。

其他幾個同學也七嘴八舌地插科打諢,吵吵嚷嚷,試圖把那種焦灼的氛圍壓下去。

我知道,他們都在用他們的方式讓我放鬆。

可當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發抖地在那台冰涼的電腦上輸入長長的準考證號時,整個客廳瞬間鴉雀無聲。

剛才所有的喧鬨像是被按了靜音鍵。我能聽到空調送風的微弱嗡鳴,和自己心臟咚咚撞擊胸腔的聲音。

錢萊萊手裡的薯片忘了塞進嘴裡,蘇紉蘭也放下了手機,陳束敲膝蓋的手指停住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著螢幕。

滑鼠點選查詢。

頁麵重新整理——

??「您的成績已被遮蔽。」????

短短一行字,跳了出來。

客廳裡死寂了足足兩三秒。

然後——

「我靠!!!」

「牛逼!!!」

「啊啊啊啊啊!遮蔽了!遮蔽了!」

錢萊萊第一個蹦起來,薯片撒了一地,他胖乎乎的臉激動得通紅,揮舞著拳頭嗷嗷叫。其他人也瞬間反應過來,歡呼聲、口哨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成績被遮蔽,意味著進入了全省最頂尖的那一撮,清北穩了!

幾乎就在下一秒,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一個北京的陌生號碼。接起來,對方語氣熱情又鄭重:「您好,是宋鹿蹊同學嗎?這裡是清華大學招生辦公室……」

後麵的話我已經聽不太清了,耳朵裡全是朋友們興奮的尖叫和嘈雜的恭喜聲。

蘇紉蘭一把抱住我,漂亮的眼睛亮得驚人,嘴角是壓不住的笑:「可以啊宋鹿蹊!太好了,以後你給我拎包我也有麵子了,他們誰有清華的同學給拎包啊!」

我環顧四周,看著每一張為我真心喜悅的臉,最後目光落在陳束身上。

他竟然沒跟著鬨,隻是站在原地,眼睛紅得厲害,像是強忍著什麼。見我看向他,他猛地彆過頭,抬手極其快速地用袖子抹了下眼睛,再轉回來時,又恢複了那副有點凶巴巴的樣子,但聲音卻有點啞:

我沒理他,但暗暗發誓,我一定要比這個廢物過得好。

那一刻,我知道,所有的艱難和委屈,都被這群人用最笨拙又最滾燙的真心,徹底熨平了。

16、

幾年後,我研究生畢業,做了一個讓很多人意外的決定,回到了老家做了一名普通的村官。

再次見到大家,是在一次同學聚會上。

蘇紉蘭剛從國外讀完藝術管理回來,
一身剪裁利落的高階西裝,
談吐間多了幾分乾練,
但看見我時,那眼神裡的亮光和微微抬起的下巴,
還是當年那個驕縱又心軟的大小姐。

她上來就捏我的臉:「嘖,村裡風吹日曬的,
麵板都沒以前好了!我那兒新到了一批貴婦麵膜,
回頭給你寄一箱!」

陳束沒怎麼變,
還是那股懶洋洋的勁兒,
但眉宇間沉澱了些東西。

他成了本地有名的企業家,搞的還是環保材料,聽說做得挺大。

他端著酒杯過來,
上下打量我:「行啊,宋乾部。以後村裡有什麼專案,記得優先考慮我們公司,給老鄉們謀福利嘛。」

語氣調侃,眼神卻很認真。

錢萊萊果然子承父業,成了他家那個食品廠的廠長,
比以前更胖了點,
笑容也更憨厚了。

他拉著我,興奮地規劃:「蹊蹊!我們廠新開了條健康零食線,用的都是咱本地農產品,
你看能不能幫我們跟村裡牽牽線?咱們這算不算……那啥,
產業扶貧?」

其他同學也都來了,有的當了老師,
有的開了小店,有的進了機關單位……大家熱熱鬨鬨地圍坐在一起,
吵吵嚷嚷地交換著近況,互相調侃,
彷彿中間分開的那幾年從未存在過。

我看著他們,看著這一張張早已褪去青澀、在社會上找到了自己位置的臉龐,眼眶忍不住就紅了。

他們過得都很好,
真的很好。沒有像當年老師預言的那樣爛在泥裡,而是各自用不同的方式,發出了屬於自己的光。

酒過三巡,不知道誰起了個頭,又開始懷念起高三那兵荒馬亂又無比溫暖的一年。

「那時候束哥可太嚇人了,
拎著鋼管……」

「屁!那都是空心鋁管!」

「蹊蹊那次餓暈可把我嚇死了!」

「錢萊萊你家的清華蛋到底有沒有用啊?哈哈哈……」

聽著他們大聲笑鬨,我悄悄低下頭,
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
砸在麵前的酒杯裡。

真好。

能再見到你們,真好。

能看到你們都好好的,
真好。

我最大的願望,不是什麼宏圖大誌,就是希望眼前這群用最笨拙的方式守護過我青春的人,
能一輩子平安喜樂。

希望我們之間的這份情誼,能像那年他們不由分說塞給我的溫暖一樣,持續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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