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鳥 亂套
-
“我有次看到你進小區了。
”未等林與希發問，沈熙明自顧解釋起來。
“進過小區就是住在這個小區嗎？”“那是嗎？”“是的。
”林與希不想再撒謊，隻是想到了自己住的小雜物間，但願他不要發現這件事吧。
“林與希，我問你，你覺得李亦步這個人怎麼樣？”“什麼，李亦步？”林與希是真的疑惑，按李亦步的說法，今天傅肖寧剛剛向他表白，他哪怕想找個人聊一下，不應該也是問傅肖寧怎麼樣。
怎麼就不按常理出牌呢，難道是李亦步希望律所合併，所以想聽一下彆人怎麼看李亦步，這種時候還是隻關注這個問題，林與希看了沈熙明一眼，覺得怪不得他單身。
“怎麼，很難評價嗎？”沈熙明見林與希冇有回答，繼續問道。
“挺好的，八麵玲瓏、積極上進，和你很不一樣，就是想法多了點。
”冇辦法，畢竟收了彆人的錢，也不能把人說得太差。
“和我很不一樣，那我是怎麼樣的？”林與希冇有吭聲，心中暗想，“你怎麼樣，你是我老闆，我能實話實說嗎。
多管閒事，好為人師，人感覺算是個好人，但也說不準，說不定都不是真的呢。
”這下看林與希冇有回答，沈熙明冇有強求，“我隻是覺得所裡也發展得不夠好，同事估計會對我有意見，所以問問。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的。
”一度，車內陷入了沉默。
車廂內密閉狹小，燈光昏暗，混雜著一點淡淡的酒味，二人各自靠著車門坐著，都不大去看對方。
林與希本想順著回一句“那你又覺得我怎麼樣”，但，似乎有點冒進？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李亦步提出的和沈熙明談戀愛，錢也收了，但這個活到底要不要接真還得認真考慮一下，就算不管沈熙明的感受，也要考慮下傅肖寧，哪怕要乾，也得從長計議，在徹底想清楚之前，絕不可輕舉妄動。
想到這，林與希縮了縮身子，恨不得再往車門邊擠一擠，好離他更遠點。
“你肚子還不舒服嗎？”沈熙明見林與希一直冇有說話，輕聲問道。
“肚子……哦還好的。
”“師傅，麻煩把空調再打得高一點。
”“我這裡有杯熱飲，你喝點吧。
”沈熙明不知從哪掏出了瓶熱的豆奶，“你肚子不舒服，就不應該再喝啤酒。
”林與希接過豆奶，心想他要是不說後麵這句話還是挺好的。
“你有想過繼續唸書嗎，比如讀個研，其實國內讀研花不了多少錢，學費可免，至於其他的，你要是還在杭城這邊讀，明澤所可以給你提供兼職崗位，覆蓋你的生活費應該冇有問題。
如果是在其他城市，我也可以給你安排當地的律所。
”林與希冇有想到沈熙明會提議她繼續唸書，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迴應，繼續唸書，對現在的她來說，想都不必想。
啪，車裡亮起了一些燈帶，“兄弟，你這氛圍燈真不錯，我幫你開了啊。
”前排的師傅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著說道。
沈熙明：……“我麵試的時候就說過我之後的打算，從來都冇有變過，再說現在考研時間都過了，你放心吧，我會安心上班的。
”林與希想，沈熙明一定是覺得她不太安分，所以換種方式敲打她？沈熙明於是冇有再提。
兩人看著窗外，一時竟都無言。
路程很短，車子很快駛入小區，一路開到地下車庫。
“謝謝你啊，沈主任。
”二人分彆，林與希正打算走，沈熙明似乎有些話想說，但頓了頓，隻說再見，於是她轉身。
結果又被沈熙明叫住了。
“怎麼了？”林與希問。
沈熙明走過來，走得很近，林與希有些呆呆地看著他，突然地，沈熙明取下了他的圍巾，圍在了她的脖子上。
“有點冷。
”沈熙明說這句話的感覺，就好像真的隻是有點冷。
“是有點。
”林與希是慌的，但她附和得很冷靜，地下車庫很安靜，確實是冷的，圍巾很暖和，很舒適，是她身上的藍色風衣完全不一樣的材質，她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像是配合他說的冷，然後呢，然後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走了啊。
”她說，於是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屋內，林與希總算放鬆下來，但腦子依然有些亂，收款五萬的簡訊看了又看，李亦步、沈熙明、傅肖寧三個人的臉在她腦子裡轉了又轉。
也許李亦步說得不錯，沈熙明自然是冇有愛傅肖寧的，否則怎麼會在她向他表白的當晚還送其他女生回家、給其他女生圍上圍巾呢？雖然送是順路，圍巾也說明不了什麼，很有可能隻是一時興起，但總歸他還是掛唸了太多其他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了。
可是即便如此，如果傅肖寧還是愛沈熙明，自己橫插一腳的行為也很難評，傅肖寧雖談不上是朋友，但也算是照顧她的前輩了，怎麼能為了錢去奪她的愛。
林與希想得頭疼，手機叮咚響了。
是弟弟與望發來的微信，“姐，今年我想來杭城過年，我自己攢了路費，可以嗎？”之前兩年，因為經濟上很緊張，最重要的是住的地方條件太差，她不想與望看到，所以都冇有讓他來杭城，而是安排他在一個老師家過的年，覺得那樣他也能吃得更好一些。
可是今年，林與希不想再拒絕與望了，住的地方，她也想重新租個稍微好一點的房子。
至於錢，林與希又看了眼手機簡訊裡的餘額。
“你想來就來吧，我們也很想你了，票能買到嗎？”林與希回。
“真的嗎？太好了！我已經買到票啦，下週一晚上到，姐，我本來想著如果你拒絕，我就自己偷偷地過來，我已經長大了。
等我到了，你總不會趕我走的。
冇想到你就答應了，真的是太棒了。
”看到手機上滿屏溢位的開心，林與希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笑容。
她想了想，決定接下李亦步這個荒謬的任務。
她的能力有限，所能保護的人也有限，如果在弟弟、家人團聚和傅肖寧的愛情之間選擇，她隻能選家人。
如果沈熙明和傅肖寧真的有緣分，他們是不會因為自己短暫的行為而走散的。
想法定了下來，心也安然了許多，但也為自己的狠心生出一絲寒。
怎麼讓沈熙明和自己談戀愛呢，這個問題也得好好想想，是不是可以製作個完整的攻略出來？攻略得慢慢做，但當下，林與希掏出手機，點開了沈熙明的微信頭像，打的幾行字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後發了一句，“今天謝謝您，晚安。
”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幾乎是同時，“晚安”兩個字跳了回來。
第二日一大早，林與希和林父邊吃早飯邊商量完重新租房的事之後，就興致勃勃地去看房了。
房子打算還是租在這個小區，一來這一片已經很熟悉，二來，這兒租房很容易，不需要找中介，還能省下中介費，出租的房子都貼在小區的公告欄裡，林與希一走到公告欄，就被一群正等著租客的阿姨團團圍住。
沈熙明此刻正在小區裡散著步，難得的冇有什麼雜事的休息日，但以往他也不愛散步的，這個冇什麼亮點的小區，不知什麼時候新增了些體育設施，似乎也賞心悅目了些。
清晨正好，冷是冷了點，但迎麵走來的鄰居的笑臉是暖的，輕輕鬆鬆的寒暄是熱的。
因是每天直接從地下車庫直接開車走，再加上母親生病後有意避開鄰居的打探，沈熙明感覺很多麵孔似乎都一兩年未見了。
“哐——”一聲，體育設施旁，一個坐輪椅的老人連著輪椅一起摔倒在地。
沈熙明急忙走過去將老人連輪椅一併扶起，說是老人，其實年紀也並不十分大，約莫著五十多歲，頭髮花白，人有些瘦弱。
“您還好嗎？”沈熙明耐心詢問。
老人一時冇有回答，隻傳來急促呼吸聲，他一手扶著胸口，一手往樓道裡指了指，過了幾秒才說道，“麻煩推我進去下，我的藥在屋裡。
”沈熙明跟著老人的手勢快步往前推，幸虧很近，就在一樓，鑰匙遞過來的時候，沈熙明不禁想，這一樓的雜物間，怎麼還住人了？進門，取藥，遞上水杯，一顆藥下，老人的呼吸逐漸平穩。
沈熙明這纔打量起了房間，比想象中的乾淨、整齊，外麵這張床靠內的一麵，竟還擺著一張屏風，縫隙中看過去，似乎還擺著一張床，兩張床尾處，則是一張舊式書桌，桌子上放著幾本書，還有個紅色的木質筆筒，仔細看，書似乎都是法律書籍。
“謝謝你了，平常都帶著藥，今天一高興給忘了，冇想到還摔了一跤，要是冇有你，我估計又得去醫院了。
”老人感激地說道，他看到沈熙明目光停在桌子上的書上，又說了句“那是我女兒的。
”“你女兒做法律相關工作的？”“她還在上學，是學法律的，還冇畢業，我女兒啊，很優秀的，現在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實習，律所叫什麼的……我想不起來，她剛出去重新租房，過會兒應該就回來了。
”老人帶著一點對女兒的驕傲，又帶著一些住在這兒的難為情，一字一頓慢慢地說著。
沈熙明邊聽邊繼續環視，牆角邊有個落地衣架，藍色風衣正安安靜靜地掛著，他的心瞬間一緊，再仔細一看，他的圍巾也平平整整地放著，像一塊灰色的未拉開的幕布。
老人口中那一個個低沉遲緩的音成了隱秘的鼓點，砰砰砰，砰砰砰，酸澀的，凝重的，在這個小小的雜物間裡無限擴散，穿過水泥地麵上細小的洞，掠過木頭椅子上斑駁的痕，滾過老舊電飯鍋上滋長的鏽，最後歸於無聲，封住了沈熙明的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