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起風歸處 虛淵界3(生不見)
虛淵界3(生不見)
落地時,蕭清瀾先重重摔在地上,蘇疾風則穩穩地落在他身上。
蘇疾風猛地起身,去檢視蕭清瀾的傷勢,瞬間繃不住了——眼神裡滿是心疼。為什麼自己一點事沒有,師尊卻遍體鱗傷?那雙往日瑩白如玉的手,此刻布滿了傷痕,背上的血痕更是觸目驚心。他清楚,自己能毫發無損,全是因為蕭清瀾一路將他護在懷裡。
“師尊……你怎麼……這麼傻?”蘇疾風的聲音帶著哭腔,沙啞得厲害。
明明受傷的是自己,蕭清瀾卻還要忍著痛安慰他:“傻的不是你嗎?師尊保護徒弟,不是應該的嗎?”
蘇疾風一把抱住他,眼淚蹭在蕭清瀾的脖子上:“那也不用拿命來護啊!”
溫熱的眼淚弄得脖子癢癢的,蕭清瀾輕輕推開他:“好了,這不是還沒死?”
兩人環顧四周,隻見滿地盛開著曼珠沙華,紅得觸目驚心。這裡彷彿是另一個時空,天空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是頭頂那片如極光般的藍色寶石光,除此之外,便是無儘的黑淵。
蘇疾風扶著蕭清瀾起身,問道:“師尊,這是什麼地方?”
蕭清瀾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地方我沒來過。”
二人隻顧著往前探尋,誰也沒留意身後石碑上的字——“曼珠沙華,花開不見葉,有葉不見花,若非相愛之人,入則死”。
滿地的曼珠沙華開得妖冶,可他們走了許久,卻像被困在這片花海中,始終走不到儘頭。
“師尊,我們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蘇疾風停下腳步,看向蕭清瀾。
話音剛落,一陣風起,花海翻湧,眼前竟浮現出一幅幅畫麵。
畫麵裡,有個穿青衣的男子,名叫沙華,眉目溫柔,眼神裡滿是深情。他在大雪中撿起一粒種子,帶回了家。那粒種子成了他孤苦生活裡的唯一陪伴,他每天對著種子說話,講自己的日常,悉心照料,盼著它開花。可無論如何用心,種子始終沒有動靜。
直到一場天劫降臨,一切化為灰燼。原本溫暖如人間的畫麵瞬間灰暗,成了冥界般的景象。沙華守著那粒種子,等到魂飛魄散的前一刻,種子終於開花了——是曼珠沙華。
花化作一名女子,名曼珠。她有烏黑濃密的長發,發髻插著粉色花飾,眼是深邃的棕色,帶著憂鬱與沉靜,眉毛細長,唇塗著複古正紅,溫婉中透著清冷。她穿一襲紅色抹胸長裙,裙擺飄逸,腰間係米白色蝴蝶結腰帶,外披淺粉色輕紗,頸間一條細金鏈,優雅華貴。
曼珠在還是種子時,便知曉沙華的照料,一直想開花見他,卻始終做不到。等她終於化為人形,沙華卻已消失。她獨自苦等,直到世界輪回,自己又變回種子。
新世界裡,沙華再次撿起種子,沒了前世記憶,隻覺得它開花定會很美,便日複一日照料。這一世沒有天劫,可他等到老去、死去,將自己埋在種子下,曼珠才終於開花。
這樣的輪回反複上演,他們始終隔著花葉,不得相見。
蘇疾風看著畫麵,心頭莫名發堵:“他們……好可憐。”
蕭清瀾望著那片翻湧的花海,眼神沉沉——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這曼珠沙華的宿命,竟和這對戀人如此相似。
畫麵裡的最後一次輪回,彷彿是上天垂憐。這一世的沙華帶著前世的記憶,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守護這顆種子。他依舊不知花開模樣,卻篤定那定是世間極美的景象,便如從前般日日照料,靜待花開。
直到油儘燈枯之際,他終於說出那句藏了百年的話:“你我相遇百年,卻未曾見上一麵。我知道,開花的你一定很美。縱然此生無緣相見,我對你的心,可昭日月。我叫沙華,你便如珠般明玉,我為你取名曼珠,可好?”
話音落,沙華用儘最後一絲靈力催育種子。曼珠化為人形時,卻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能趕上。她跪在地上,淚水洶湧而出,哽咽著嘶吼:“我想見你……為何卻見不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曼珠沙華,永世不見!”
淒厲的哭喊在花海中回蕩,帶著無儘的絕望。那些盛開的曼珠沙華似有感應,花瓣竟微微顫抖,染上了幾分泣血般的紅。
蘇疾風看得心口發緊,下意識攥緊了蕭清瀾的手,指尖觸到他傷口的粗糙,又猛地鬆開些。他轉頭看向蕭清瀾,見師尊望著畫麵出神,眼底是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有惋惜,有悵然,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沉重。
“師尊,”蘇疾風輕聲開口,聲音有些發顫,“他們……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嗎?”
蕭清瀾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望著那片翻湧的花海,良久才低聲道:“或許,這便是他們的宿命。”
話音剛落,周遭的曼珠沙華突然劇烈搖晃,彷彿在抗議這“宿命”二字。
話音剛落,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棵參天大樹,樹下坐著的正是曼珠——烏黑長發垂落,發髻插著粉色花飾,深邃的棕色眼眸裡藏著化不開的憂鬱,眉毛細長,唇塗複古正紅,溫婉中透著清冷,與畫麵中一模一樣。
她坐在鞦韆上輕輕搖晃,風吹起衣衫輕紗,曼珠淡然回頭看向蘇疾風與蕭清瀾,嘴角漾開一抹帶著羨慕的笑,聲音輕柔得彷彿不屬於這塵世:“我等了他好久,為何始終見不到他?”
這話像在問他們,又像在問自己。蘇疾風於心不忍,開口道:“或許有一天,你們總會見麵的。”
曼珠一滴淚落在腳邊的曼珠沙華上,染紅了一片花瓣:“君生我不在,我生君已死。我在這裡等了幾百年,卻連一麵都見不上,這是為何?”
蕭清瀾與蘇疾風無言以對,或許是宿命,或許是老天的捉弄。得不到答案,曼珠轉回頭,繼續輕輕晃著鞦韆,口中喃喃念著:“曼珠沙華,死生不見,既得君心,何不負卿。”
她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蕭清瀾卻隻想帶著蘇疾風儘快離開這詭異之地,便開口問道:“姑娘,請告訴我們如何才能離開這裡。”
曼珠沒有回頭,淡淡道:“二位都是有心之人,離開這裡,無需問我。”
蘇疾風一頭霧水:“這話是什麼意思?”
曼珠笑了,笑聲裡帶著釋然:“我在這裡等了他不知多久,這世上有情之人比比皆是,可活著走進這裡的,隻有你們二人。什麼意思,何須再問我?”
話音落,她的身影便化作點點紅光,消散在花海中,隻留下那架還在輕輕搖晃的鞦韆。
“喂!你把話說清楚啊!”蘇疾風急得大喊,卻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花海中回蕩。
他轉頭看向蕭清瀾,一臉茫然:“師尊,她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叫‘有心之人’?”
蕭清瀾望著曼珠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滿地盛放的曼珠沙華,眉頭微蹙——這花海,這輪回,這“有心之人”的說法,似乎都指向同一個答案,隻是那答案太過隱秘,一時竟想不透徹。
二人在花海中又繞了一圈,依舊找不到出路。“有心之人”到底指什麼?心又該如何定義?蘇疾風越想越糊塗,走得累了,便坐到曼珠曾坐過的鞦韆上。
誰知剛坐穩,鞦韆突然化作無數曼珠沙華的花瓣,朝他席捲而來。蕭清瀾眼疾手快,一把將蘇疾風抱在懷裡,兩人雙雙摔倒在花海中,順著地勢滾了幾圈。
恍惚間,腳下的花海竟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水,冰冷刺骨。蕭清瀾不習水性,瞬間向水底沉去。
蘇疾風來不及多想,毅然決然地遊向他,將人緊緊抱在懷裡,俯身吻了上去,一路給蕭清瀾渡氣,奮力向上遊。可湖水太深,遊了許久也不見光亮。
蕭清瀾在迷濛中睜開眼,看著蘇疾風為自己渡氣的模樣,池水雖冷,兩人周身卻彷彿騰起燥熱。
蘇疾風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心跳,雙生鏡法術仍在起效,他分不清這心跳是自己的還是蕭清瀾的——自己對師尊藏了那麼多心思,這般劇烈的悸動,會不會被他察覺?
他不知道的是,這加速的心跳,兩人胸腔裡都在同步發生著。
遊了半天,四周依舊是茫茫湖水,連上岸的影子都沒見到,兩人像是被困在了湖底。
蘇疾風暫時鬆開渡氣的唇,擡頭望去,湖水幽深無際。本就帶傷的蕭清瀾,沒了他渡氣,氣息很快變得微弱。蘇疾風心頭一緊,立刻又俯身吻了上去,將氣息渡給他。
下一秒,數不清的曼珠沙華花瓣從四麵八方湧來。蕭清瀾想推開蘇疾風,讓他獨自逃生——自己不會水,隻會拖累他。可蘇疾風抱得更緊了,吻也愈發深切,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再次睜眼時,兩人已身處另一個空間。這裡花草繁盛,生機盎然,他們還沒從變故中反應過來,唇瓣依舊相貼著。
“怎麼忽然來了兩個大男人親嘴?”旁邊有修士路過,驚訝地開口。
蘇疾風與蕭清瀾猛地分開,蘇疾風臉頰漲得通紅,緊張地解釋:“師尊,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我隻是想給你渡……”
蕭清瀾的耳根早已紅透,連忙擺手打斷:“好了,不用說了,為師知道。”
周圍的修士見狀,隻覺得莫名其妙,紛紛移開目光,各自散去尋找機緣。
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方纔的溫度,蘇疾風偷瞄了眼蕭清瀾泛紅的耳根,心跳又不受控製地加速,方纔在水中的悸動與此刻的窘迫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