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起風歸處 天運消失2
天運消失2
蘇疾風準許和親的聖旨昭告天下時,他把自己關在寢殿裡整整三天,任何人都不見。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為何父皇在位時,天盛能風調雨順;輪到自己接手,卻要靠犧牲妹妹來茍延殘喘?這三天裡,他反複折磨自己,連一口熱飯都沒吃,眼底的紅血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三日後,雪千尋紅著眼眶,親自為蘇洛星梳妝。鳳冠綴滿珍珠,霞帔繡著繁複的鳳凰紋樣,穿在蘇洛星身上,竟讓從前嬌俏的小姑娘顯出幾分成熟來。可這份成熟太沉重,看得雪千尋心頭發疼。
她強忍著眼淚,指尖梳理著蘇洛星的長發,聲音發顫:“星兒,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吧……你這樣憋著,母後看著更難受。”
蘇洛星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勾了勾唇角,語氣卻冷得像冰:“母後說什麼呢?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是母後沒用……”雪千尋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母後護不住你,也護不住天盛……”
蘇洛星卻沒再說話,隻是安靜地坐著,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讓人猜不透她到底是難過,還是早已麻木。
城門外,天域國的隊伍早已等候。蘇疾風換上了象征人皇的龍袍,親自送蘇洛星出城。兄妹二人並肩走著,一路沉默,連眼神都沒交彙過,氣氛沉得讓人喘不過氣。飛劍和銀刃跟在後麵,眼睛哭得通紅——他們都知道,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蘇洛星,有太多話想說,卻又不敢說,怕一說出口,就成了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到了城門下,蘇疾風終於看到了郜熠。那人身披黑色戰甲,一頭長發隨意披散,隻編了兩股垂在腦後。天域人大多膚色偏深,可郜熠五官精緻,一雙丹鳳眼格外勾人,左眼下還紋著一黑一白兩道橫痕,透著幾分邪氣。他的目光死死鎖在城牆上的兄妹二人身上,語氣帶著戲謔:“怎麼?都答應和親了,還捨不得把公主送下來?”
“你們天域可真不要臉!”蘇疾風攥緊腰間的戰戟,聲音冰冷,“當初立下十年不戰之約,如今卻用和親當幌子挑起戰亂,到底有什麼目的?”
郜熠低笑一聲,語氣輕佻:“人皇陛下都把話說透了,我天域就是‘不要臉’。不過,求娶公主倒是真心的。”
他的目光忽然轉向蘇疾風,帶著挑釁:“傳聞天盛人皇拜師蕭清瀾,天賦異稟。巧了,本皇子也是修士,素來愛切磋,不如我們比試一番?”
蘇疾風當即就要提戟上前,卻被身後的葉瑄死死攔住:“陛下不可!他已是大乘期修為,您才煉虛期中期,根本不是對手!”
“怎麼?不敢了?”郜熠故意激他,聲音傳遍城門,“難怪你們天盛連連戰敗,原來都是些隻會躲在女人身後的廢物!”
這句話像針一樣紮進蘇疾風心裡。他猛地掙開葉瑄,擡手召喚出漫天雷雲——天劫之力翻湧,連空氣都變得灼熱。
郜熠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抽出腰間的彎刀:“你這把戰戟倒是趁我心意。若是我贏了,就把它送我,如何?”
“能不能拿到,看你有沒有本事!”蘇疾風冷喝一聲,戰戟帶著雷霆之勢,朝郜熠劈了過去。
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比試會一邊倒,可沒想到,煉虛期中期的蘇疾風,竟與大乘期的郜熠硬抗了幾十招,連衣角都沒被傷到。
郜熠收了幾分輕視,笑著讚道:“有點意思。區區煉虛期,竟能在我手下撐這麼久,看來你的名頭,不是浪得虛名。”
“廢話太多!”蘇疾風不耐煩地皺眉,戰戟再次揮出,這次不再隻靠蠻力,而是催動靈力,引動天雷纏繞在戟尖。郜熠也收起戲謔,彎刀劃出一道黑色弧線,與戰戟相撞。一時間,天雷與魔氣交織,兩人竟打得難分伯仲。
可真要拚靈力,蘇疾風根本不是郜熠的對手。他此刻全是在拿命硬撐,每一次揮戟都耗儘心神,而郜熠卻遊刃有餘,甚至還能笑著調侃:“還不認輸?再撐下去,我這最後一擊,你可承受不住。你若死了,天盛就真沒君王了。”
蘇疾風強撐著挺直脊背,聲音發啞卻不肯服軟:“行不行,試過才知道。”
戰戟與彎刀再次相撞,火花濺起三尺高。兩人同時拍出一掌,靈力在半空炸開,強勁的氣浪掀得周圍人睜不開眼。等煙塵散去,所有人都愣住了——蘇疾風竟與郜熠打了個平手。
郜熠坐回馬背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有意思,煉虛期接我一掌還能站穩,本皇子佩服。”
蘇疾風扯了扯嘴角,轉身走回城樓。葉瑄連忙上前,眉頭緊鎖:“陛下,您沒事吧?”
他搖搖頭,腳步卻晃了晃,差點栽倒。飛劍銀刃想上前攙扶,卻被他厲聲喝止:“彆過來!我靈力已儘,不能讓郜熠看出破綻。”
城樓下,郜熠看似鎮定,指縫間卻滲出鮮血,掌心的冷汗浸濕了彎刀——沒人知道,他也受了不輕的傷。身旁的下屬低聲詢問,他卻擺擺手,眼神陰鷙:“煉虛期能傷我,有點意思。等公主過來,就按計劃行事,我不信他真的沒事。”
蘇疾風終究沒來得及跟蘇洛星說一句話。她帶著幾個陪嫁侍女走下城樓,一步步走向天域的隊伍。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司徒墨軒騎著馬瘋了似的衝過來,嘶吼著:“洛星!不能嫁!你會死的!”
蘇疾風縱身跳下城樓,攔住他的去路:“司徒墨軒,你要乾什麼?”
“洛星不能去!”司徒墨軒滿臉是淚,聲音顫抖,“這是魔族的陰謀!彥卿禮就是魔君,他和魔族裡應外合,把仙門困在了隕雷山,洛星嫁過去,一定會死!”
郜熠突然笑了,聲音洪亮:“天盛出爾反爾,無意和親!天域將士,殺!”
“郜熠,你卑鄙!”蘇疾風怒吼。
“是你們先搶親,怎麼能算我卑鄙?”郜熠挑眉,又朝著百姓大喊,“天盛子民聽著!今日開戰,全是你們人皇不願和親,害你們家破人亡!”
戰火瞬間點燃,陪嫁的侍女轉眼就倒在血泊中。蘇疾風強撐著受傷的身體,再次與郜熠交手,可他靈力耗儘,根本不是對手,胳膊和後背接連捱了幾刀,鮮血浸透了龍袍。
郜熠故意不殺他,隻是戲耍般地看著他:“我就說,煉虛期怎麼能贏我?原來一直在撐最後一口氣。”
“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墊背!”蘇疾風掙紮著起身,卻被郜熠一腳踹飛,重重摔在地上。
郜熠蹲下身,笑容邪魅:“我倒要看看,天盛人皇看著親人死在麵前,能爆發出多少力量。”
蘇疾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郜熠手中憑空出現一支黑箭,徑直射向蘇洛星!
“不要!”蘇疾風撕心裂肺地大喊。
千鈞一發之際,司徒墨軒猛地撲到蘇洛星身前。可他修為遠不及郜熠,黑箭穿透他的身體,又紮進了蘇洛星的胸口。兩人一起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蘇洛星的鳳冠霞帔。
司徒墨軒顫抖著抓住蘇洛星的手,眼淚砸在她的臉上:“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蘇洛星看著他,嘴角牽起一抹微弱的笑,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對司徒墨軒是什麼感情,直到此刻才明白,這個總跟在她身後的少年,早已成了她生命裡不可缺少的部分。
她緩緩閉上眼睛,再也沒睜開。
司徒墨軒的氣息越來越弱,他貼著蘇洛星的耳邊,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說:“洛星……我喜歡你。”
這句話,蘇洛星終究沒聽到。年少相識,第一眼心動,卻礙於身份和羞澀,直到死纔敢說出口。可能和喜歡的人一起離開,對他而言,或許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來世,他們還能再相遇。
蘇疾風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兩人,徹底崩潰了。他爬過去,想抱住他們,卻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嘶啞地哭喊:“洛星……司徒墨軒……郜熠,我要殺了你!”
郜熠站在一旁,笑得殘忍:“你殺啊?你現在連站起來都費勁,怎麼殺我?”
天盛的兵力本就遠不及天域,如今天域又與明月國聯手,還有魔族在旁相助,天盛的修士寥寥無幾,根本無力抗衡。郜熠一把揪住蘇疾風的衣領,將他拽起身——城牆早已被攻破,天域士兵湧入城內,無辜百姓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刺得人耳膜生疼。
“你看啊,”郜熠湊在他耳邊,笑得邪佞,“這些百姓心心念唸的人皇,連自己都護不住,怎麼救他們?親妹妹死在麵前,滋味不好受吧?看著他們因為你的無能死在刀下,是不是更難受?”
蘇疾風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郜熠的胸口狠狠砸了一拳。郜熠被打得後退兩步,吐了口血,卻笑得更興奮:“不錯不錯,都這時候了還能傷我,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語氣殘忍:“忘了告訴你,你越反抗,我越興奮;我越興奮,就越想殺人。”
話音落下,郜熠周身爆發出一股可怕的力量,瞬間籠罩整座城池。下一秒,無數支黑箭從天而降,穿透了百姓的身體,也穿透了天盛士兵的鎧甲。蘇疾風癱在地上,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慘狀。
飛劍和銀刃瘋了似的衝過來,將蘇疾風緊緊護在身下。蘇疾風的眼淚再次絕望的流出,劃過臉頰儘然帶著緋紅,又一次,又一次看著對自己重要的人擋在身前——他痛得嘶吼:“不要!彆再為我死了!”
“殿下,你要好好活下去……”飛劍的聲音越來越弱,“你是天盛的希望……”
話音未落,兩人的身體便沒了動靜。蘇疾風渾身冰涼——他靈力儘失,連守護的資格都沒有,談何希望?
郜熠看得越發興奮,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了——護在蘇疾風身上的飛劍、銀刃,屍體上突然冒出陣陣黑氣,纏繞著蘇疾風的周身。他疑惑地想上前檢視,卻見蘇疾風緩緩從屍體下站起身。
蘇疾風的眼眶依舊泛紅,可眼眸卻黑得像深淵,周身縈繞著令人窒息的黑氣,那氣息竟與天劫的威壓如出一轍。他緊緊攥住手中的戰戟,擡手一揮,郜熠佈下的法陣瞬間碎裂。
“不可能!”郜熠滿臉不可置信,“你明明已是強弩之末,怎麼可能爆發出這麼可怕的力量?”
蘇疾風沒有說話,身形驟然飄到半空。他擡手,漫天雷雲再次彙聚,一道道天雷劈向天域士兵——不過瞬息,那些士兵便被雷力劈成灰燼,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郜熠見狀,轉身就想跑,卻被蘇疾風用雷電牢牢困住。他掙紮著,卻見蘇疾風握著戰戟,一步步走向他。沒有多餘的話,天劫戰戟落下,瞬間刺穿了他的胸膛,鮮血濺在蘇疾風的龍袍上,觸目驚心。
蘇疾風將蘇洛星,司徒墨軒,以及飛劍銀刃的屍體帶回皇宮中,這些士兵的屍體以及城中百姓的屍體由葉瑄處理。
纔到皇城中,蘇疾風就癱軟的跪在地上,雪千尋見狀立即帶著宮中的侍衛迎麵上來,蘇疾風抱著雪千尋痛苦:“母妃,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妹妹,沒保護好飛劍銀刃,對不起,沒保護好天盛子民,對不起,是兒臣無用,母後。”
雪千尋看著渾身是傷是血的蘇疾風,再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蘇洛星,雪千尋心痛得已經哭不出聲來了,她的丈夫以及女兒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全沒了。
這樣換作任何人都接受不了,那些大臣紛紛跪下,或許心中都有自責,如果不是自己逼蘇洛星和親那麼應該她也不會死。
雪千尋放開蘇疾風,走到蘇洛星身前,將她已經冰冷的屍體抱起來,眼淚落在蘇洛星臉上,緊緊的抱住她,彷彿回到了她小時候受傷倒在母後懷裡睡的樣子,隻是這次她的女兒再也醒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