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沙灘上的貝殼 寓言
寓言
早晨,阿西婭迎著刺眼的太陽陪著叔祖母在庭院散步。
“我聽說,要下雨了。”叔祖母環著阿西婭的手臂,指了指遠處的海麵。
“嗯。”阿西婭敷衍回應了她,現在對於平時的阿西婭而言太早了,況且,她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裡的場景嚇得她至今無法寧靜。
叔祖母不再開口。
過去在外國王室的記憶突然刺激了阿西婭。讓人,尤其是長輩的話落空,甚至是讓彆人無話可講,都是沒有教養的表現。她立刻為前麵的話找補,“但這天明明很明亮,怎麼會呢?”
叔祖母仍舊沒有回她,隻是看著她淡淡地笑了一聲。
“如果,能一直坐在聽海浪,也是極好的消遣。”阿西婭乾巴地說道。
“唉……我可憐的阿西婭。”她的語氣說不上有多同情阿西婭,倒像是為了說這句話而說的。阿西婭覺得她的話上不接下,全當她是在默默地表達不滿。阿西婭沒有開口。
“你以後隻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了。”叔祖母笑著說道,“沒人能指示你了。”
“嗯。”
但人隻能自己指示自己。
阿西婭心中一直念著這句話,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叔祖母話後的深意。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臉色愈發陰沉。
“你知道了?”叔祖母驚訝地反問阿西婭。
阿西婭本就沒用多少心聽,按照禮貌的慣例,繼續回了一個“嗯”字。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乎王位呢?現在反而歎氣了!”叔祖母捂著嘴,像在說一些貴族的秘聞一樣調侃阿西婭。
阿西婭看向叔祖母,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隻是有所耳聞?”叔祖母伸頭臉前。
“沒有。”阿西婭偏過頭,她不能理解叔祖母的用意,也決定不去理解。
“你爸爸找了一位繼承人。是你曾曾祖父的女兒那一邊的。阿塔婭沒來看我,就是去把這位神秘的繼承人接到王宮了。聽阿塔婭說,他是個帥氣的男孩呢。”
阿西婭突然清醒了過來。
“哦,這樣啊。”
“這樣?真是的,還想再逗逗你呢。”叔祖母抽回了手臂,她無奈地笑了笑。
“那是假的了?”阿西婭平靜地問道。
“是真的。”
阿西婭腦子一片空白,她沒什麼話好講。閉著嘴,跟著叔祖母回到了山莊。
所以,人隻會在意失去的東西嗎?
阿西婭試圖用訊息太突然來安慰自己,拒絕承認自己跟這句話捱上一點邊。她的心中升起了對自己的極致厭惡。聽到叔祖母透露的訊息的那一瞬間,她的確很失落。這份失落,像是在說:
嘿,你隻是為了證明自己很高尚而拒絕王位。這樣,登上王位之後,你還能留個美名。現在真的失去了,你又不樂意,你跟那些名利之徒沒有區彆。
這些話不停地在阿西婭的腦海裡打轉,迫使她滋生了想要逃離家鄉的想法。她想起自己的另一位姑姑,阿莫婭。她拋下一切,瀟灑度過人生的模樣。她的腦海裡虛構了一位阿莫婭,阿莫婭向她招著手。
侍女的呼喚把她從這些瘋狂想法裡拉了出來。侍女正向她招著手,並呼喚著:
“阿西婭公主——,阿西婭公主——”
阿西婭終於清醒了。她皺著眉頭,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侍女準備好了下午茶,茶桌麵向大海。阿西婭重新和叔祖母坐在了一起。叔祖母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喝著茶。
阿西婭偷看了一眼叔祖母的報紙。交通不便的地方居然能送到報紙。她突然想起了,還有小型的傳送陣。這兩天的火車旅途已經把她關於魔法的記憶抖了出去,加上昨夜靠蠟燭提供光源的晚飯,阿西婭頓時覺得魔法有種陌生感。
侍女拿了一份報紙放在桌上,報紙的邊角上的在日期她爸爸加冕為國王之前。阿西婭再次看回叔祖母手上的報紙,上麵最大的圖片印著先國王與其妻子,兩人向著民眾招手。
這些報紙可以被稱為阿西婭的長輩了。
她看向侍女。
住在無人區的叔祖母,還有幾百年前的報紙。
阿西婭拿起桌上的烘焙,咀嚼著不再去想。她不想徒增煩惱。
她隻嚥了一口,便不再拿起桌上的任何食物。
阿西婭盯著侍女。
“我說……”
“啊!公主殿下想要去逛逛吧,我來帶您看看這裡漂亮的風景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算了,她不想讓叔祖母知道這件事。
“那真是麻煩您了。”
在海灣邊上。
“這個烘焙的味道,你們是血統繼承了嗎?你這樣不是自報家門嗎?”
她沒有說話。
“你媽是怎麼沒發現的?”
侍女走著半天沒說話。應該是,阿西婭的大姑姑,阿塔婭的姐姐,阿莫婭,在迴避這個問題。
她是又易容,又變聲了嗎?她的麵容並不如阿塔婭姑姑和爸爸相似,但細看還點關聯。她的頭發是棕色的,而不是紅色;眼睛淺綠,而不是湛藍。
阿莫婭似乎猜到了阿西婭在想什麼。她鬆開領子,脖子上有一條突兀的項鏈,既不是金色也不是銀色,上麵閃著藍色的光芒——一種能隱藏自己原本特征的項鏈。
她無奈地望向阿西婭,卻遲遲不開口。
天空上已經有了一些烏雲,正如早上叔祖母說的,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阿西婭暗示她應該回去了。
姑姑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一直走向前方的樹林,腳步越邁越快。
她是想著在林子裡避雨嗎?但這是針葉林,針樣的葉子小氣到遮不了多少雨。況且已經入秋了,連可憐的針葉子也掉得差不多了。
姑姑的腳步無一不在告訴阿西婭,她很焦急。阿西婭隻好跟著她。
難道是有山洞?
她們停在一顆枯樹下。
“好了,這樣她就聽不到了。”阿莫婭的臉放鬆了下來。
“叔祖母是有什麼天賦嗎?”阿西婭四處張望,尋找洞xue。在幾塊石頭後麵,有個極淺的山洞。阿西婭指向那裡,“我們去那裡。”
“不,不可以。”
她一定是覺得那裡太淺,要是下大雨肯定還是會飄過來。
阿西婭擡頭看了看,越來越厚重的烏雲。手指指向一個樹洞,“那裡。”
“不行。”
她肯定是想,要是打雷,樹洞會極其很危險。阿西婭轉身指向一個洞xue,那裡深得像張了一個黑洞。“那裡。”
“不行。”
是啊,洞xue那麼深,要是缺氧了怎麼辦。突然,阿西婭發出不遠處有一個廢棄小屋。她指向那邊。
“不行!”
阿西婭看向姑姑,姑姑正蹲在枯樹下,不知道在尋找些什麼。所以,姑姑剛才根本沒有看她在指哪裡,隻是機械回答,“不行”。所以,隻能在這顆枯樹下。阿西婭頓時說不出話。她也蹲了下來。
看來叔祖母是這座山的山神啊!已經跟這座山連為一體了,隻要是這座山上的動靜都會被她聽見,隻有這顆枯樹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阿西婭發現了枯樹下的一個遮蔽魔法陣,而阿莫婭姑姑正在檢查魔法陣是否運轉正常。看著痕跡,魔法陣已經存在了很多年。
“其實吧。”阿西婭抿了抿嘴,“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或者你為什麼離開也沒什麼關係,我會守口如瓶的,我爸爸就算知道你回來了,也肯定不會是我說的。”
阿莫婭擡頭看著阿西婭。
“就是說……”阿西婭保持著咧嘴笑,“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雨滴落到了阿西婭的臉頰上,“哎呀,還隻是小雨,現在還……”
瞬間,雨水如注,徹底衝濕了枯樹下的兩人。她們麵對麵蹲著,頭發貼著脖子,鞋底被濕潤的土壤黏住。
“抱歉姑姑,其實我很好奇,你快跟我說。”
阿莫婭挑了挑眉,眼皮上的雨水快速到嘴邊,“我想說的其實不是這些。”
她伸手擋住雨水淋到臉上,“你跟你爸爸鬨個脾氣,今天晚上馬上回去。”
突然,頭頂閃過閃電。周邊的樹枝劇烈搖晃,風勁急到大過雷聲。
“走,我們回去吧。”
“不!我要知道原因。”阿西婭大叫道。
“你想被雷劈死嗎?”姑姑的語氣十分陰沉,“你考慮考慮我吧,我不想被雷劈死。”
“不!如果今天就回去,就永遠無法知道真相了。”
“你不在乎。”說完,姑姑站起來便打算走。
雨越來越大,雨水急促地砸到地麵,天黑得像她們找了一個山洞避雨。阿西婭捆住了姑姑的腳。“雷是劈不死曼卡裡斯的!”她為了不讓風聲與雨聲蓋過她的話,竭儘全力地喊道。
“你不是不在乎嗎!”姑姑俯下身,把阿西婭的手往下推。
“你告訴我,否則我不放手!”阿西婭根本不抵姑姑,手一點點地被推出姑姑的鞋子,“不!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告訴叔祖母你就是阿莫婭!告訴我爸爸,你就躲在這裡!”
“你!”阿莫婭瞪向鞋上拖著的人,恍然覺得侄女與自己很像,“你要知道什麼?什麼真相?”
阿西婭不敢鬆開姑姑的鞋子,“我覺得你知道,我媽媽死去的真相。”
“不,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已經走了。”
阿西婭接近嘶吼,“不!你一定知道。”
“有這麼重要嗎!”阿莫婭生氣地直接推開了她。
“你走!我今天晚上就不會回去!我會一直留在這裡!”
阿莫婭停了下來,重新蹲到阿西婭的麵前。“你怎麼從這些事上聯想到你媽媽的。”
阿西婭從泥裡爬了出來,“因為這裡怎樣都很奇怪。因為……”她咳嗽了幾聲,咳出嗆到的雨水,“因為我一問阿塔婭姑姑,我媽媽怎麼去世的,她莫名其妙地讓我來這了。如果是為了讓我避開新的繼承人,那就不可能把這個訊息告訴叔祖母。而你,剛剛居然讓我晚上就離開這裡。”
“因為我怕你暴露我,你看上去太不靠譜了!”阿莫婭擦掉嘴邊的水,“你為什麼這麼在乎這件事。”
阿西婭沉默不語。
暴雨仍舊砸在她們身上。
“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告訴你我知道的,但跟你媽媽無關。我不知道你媽媽身上發生了什麼。”
雷聲響起,這次,它終於比狂風要嚇人。
“我見過她,在我的回憶裡,她很痛苦。她躺在床上,就像自己已經深陷地獄,被烈火,寒冷,疾病,所折磨。我過去從來不記得這些,我到了這裡,纔想起來。”
“她是難產死的……你怎麼可能……”
自己的侄女,隻是表麵看上去簡單。阿莫婭為了讓阿西婭更好得聽清,把她拉到自己懷裡,靠著她肩膀對她說道:
“我的母親是一位催眠師。她可以為你製作一場美夢,或者一場噩夢,甚至是模糊你的記憶。在我的父親的奪位計劃開始之前,她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她很安靜,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你想要什麼。她愛我的父親,愛讓她迷失。當你的祖父被刺殺的那一刻,她才清醒過來。她害怕,丈夫會傷害阻礙他的每一個人,包括他的孩子。她每天晚上都偷偷地催眠丈夫,將丈夫身上的貪婪與暴虐轉移到自己身上。她覺悟得太晚,能做的太少,隻夠父親不結束壞女兒們的生命。在所有的事情結束後,她的意誌跟父親的情感混雜在一起,她在還清醒的時候,催眠了阿塔婭,模糊了她痛苦的回憶。同時,她害怕父親的情感侵蝕她,也模糊了自己的記憶,但跟阿塔婭的不一樣,她接近是,遺忘。真正的她也沉睡了過去。她怎麼被放到這裡的,我不知道。有一天,我做一個夢,指引我來到了這裡。”
阿西婭擡起頭,“如果你怕我暴露你,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讓我留在這兒。”
“我的母親,不一定會告訴你真話。她被關在這裡,跟瘋了一樣。我隻要待在這兒,就能穩定住她,這也是為什麼我聽從了那個夢。你隻來了一個晚上,我便控製不住她了。我既怕她再瘋掉,我也怕你被她蠱惑。現在裡麵這個人,說不上是我的母親。你就沒覺得,今天的你,格外敏感,極其容易被觸動嗎?至於阿塔婭,依我妹妹的個性,她就是懶得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