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末路:我的穿越考據日誌 第六章 庖廚之私
-
短暫的平靜並未持續太久。
午時剛過,甬道裡再次響起腳步聲,卻並非衝著他來。幾名獄卒押著一個穿著庾家仆役服飾、記臉惶恐的年輕人,推搡著關進了他對麵的空囚籠裡。
那年輕人縮在角落,渾身發抖,嘴裡不住喃喃:“不關我事……真的不關我事……我隻是個送飯的……”
送飯的?庾家彆業的仆役?
陳默的心猛地一跳。機會!
他仔細觀察那人。年紀很輕,手腳粗大,不像近身伺侯的書僮仆役,更像是廚房或者外院讓粗活的。
隔壁那黑影也似乎注意到了新來的囚犯,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牢房裡一時無人說話,隻有那年輕仆役壓抑的啜泣聲。
良久,陳默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刻意說給某人聽:“《玉篇·食部》有雲:‘饔,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飧。’彆業庖廚,晡食慣例是彘骨熬菘菜,佐以鹽豉。昨日何以驟改?可是彘骨未得?或是菘菜供給不足?”
那哭泣的仆役猛地抬起頭,愕然地看向陳默,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昨晚是彘骨菘菜?……不是,昨晚不是!昨晚是……”
他猛地意識到失言,立刻捂住嘴,眼神驚恐地看向四周。
陳默心中雪亮。他賭對了!原主記憶碎片裡,有彆業飲食的零星印象!他故意說錯晡食內容,果然引來了對方的糾正!
隔壁傳來一聲極低的咳嗽,像是提醒。
陳默立刻換上一副瞭然的神情,語氣帶著一絲通情:“哦?改了菜單?想必是庖廚得了新食材?或是……有貴客臨門,需加菜招待?”
那仆役見陳默似乎並無惡意,又提及自已熟悉的領域,警惕心稍減,加之心中恐懼壓抑已久,忍不住低聲道:“哪有什麼貴客……是七郎君……他昨日晡時忽然吩咐下來,說想吃鵝,要現殺的,用杏醬炙……折騰得庖廚人仰馬翻……”
七郎君!庾弘遠!他在晡時(下午3-5點)還親自點了菜!而且是要費時烹製的炙鵝!
這再次強有力地證明,他晡時依然在世,且精神狀態正常,絕非“傍晚已遇害”!
“炙鵝?”陳默順著他的話,故作好奇,“這可不常見。彆業養的鵝,可是西山腳下那批?聽說那處的鵝食水草,肉質最是肥美。”
“不是……”仆役搖頭,稍稍放鬆了些,“西山鵝要送主府的。彆業用的是自家後溪養的,瘦些……昨日因為要得急,後溪的鵝一時抓不著,管事還打發人去隔壁莊子上借了一隻肥的來……”
去隔壁莊子借了一隻鵝?
陳默腦中彷彿有電光閃過!他猛地想起老吏那句看似無關的提醒——“庾家七房,上月死了個馬伕,也是城外。”
馬伕!隔壁莊子!借鵝!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似乎被一條若隱若現的線串了起來!
他強壓激動,語氣保持平穩:“哦?還特意去借了?想必是七郎君催得急。是何人去借的?可是熟手?彆誤了時辰。”
那仆役不疑有他,低聲道:“是牛二去的……他常跑腿,路熟……天快黑時纔回來,還差點誤了飯點……”
牛二?這名字很陌生。
但“常跑腿”、“路熟”……一個經常在外跑動的仆役……
陳默狀若無意地追問:“這牛二手腳倒麻利。他這般得用,可是家生子裡拔尖的?”
仆役撇撇嘴,壓低聲音:“哪是什麼家生子……他是上月纔來的,原是七郎君在外頭聘的馬伕,因為……因為原來那個馬伕老王,上月不小心跌進河裡淹死了,才補了他的缺……”
轟!
陳默的腦中彷彿有驚雷炸響!
上月死了馬伕!
新補的馬伕牛二!
案發當日傍晚,被派去隔壁莊子“借鵝”!
天快黑纔回來!
這根本不是巧合!
所謂的“借鵝”,極可能隻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讓這個新來的、背景可疑的馬伕牛二,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在案發時間段離開又返回彆業,方便行事!甚至,他可能就是執行者之一!
而原來那個馬伕老王的“意外”死亡,恐怕也不是意外!
一條清晰的邏輯鏈正在形成。
陳默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卻又夾雜著發現真相的炙熱。
他需要找到這個牛二!或者,至少確認他的存在和行動軌跡。
他看向對麵惶恐不安的年輕仆役,放緩語氣:“莫怕。隻是閒聊罷了。那炙鵝,想必滋味極好?”
仆役歎了口氣:“誰知道呢……鵝剛炙好,還冇等送上去,就……就出事了……大家都亂了套,那鵝最後也不知去了哪裡,怕是餵了野狗……”
炙鵝好了,卻還冇來得及送上去,就出事了。
這意味著,案發時間,極可能就在晡食即將開始的酉時前後!與他之前的推斷完全吻合!
腳步聲再次響起。張頭兒去而複返,臉色依舊難看,卻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他看也冇看那新來的仆役,直接走到陳默牢門前,打開鎖。
“陳默,”他的聲音有些乾澀,“有人要見你。”
陳默心中一凜。是誰?庾家的人?還是……那位“對頭”?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破爛的囚衣,邁步而出。
真相的輪廓已隱約可見,但前方的路,似乎更加凶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