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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1章 太上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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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天歲

老祖她一心求死

新任帝君白宴行一直在消化一個內容。

就是他的神官,昨天剛陪他舉行完登帝大典的段九遊,跳崖了。

他反複回憶與她的相處,從認識到現在,一共三天。

第一天,他在跟大荒之主帝疆打架,那是一場關乎兩族存亡的奪天之戰,誰贏,誰就是三界之主。

九遊幫了他,他因此得勝,並以湛盧之力將帝疆封印。

第二天,她睡醒一覺過來問他,什麼時候登基。他是個簡單的人,不喜鋪張,大典於他不過是個形式,於是決定當天就辦。

段九遊被他封為一品神官,一人之下,群臣之上。

第三天,她不活了,懸杖之崖說跳就跳,這地方又名神仙塚,跳下去的神仙連根頭發都不會剩。

但是此刻令他不解的不止這些,而是從這個地方跳下去的人,現在帶著一腦袋血爬上來了。

很多人湧上前去喚她“老祖”,那是她這一宗的弟子,早知道她要尋死,提前穿了孝衣,還紮了好幾個花圈。

他們將她團團圍住,臉上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深深的震驚。

怎麼沒死成呢?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傳遞這個資訊。

包括段九遊自己。

“您先彆生氣,想想過程有什麼不對。”一名弟子說。

“我後腦勺炸開了。”這是段九遊的聲音,“沒多一會兒又長好了。”

“那不是跟之前一樣嗎?”弟子道。

“對。”

“是不是摔的方向不對?”

“也不能腳先著地吧?不如砸頭死得快……”

他們說得投入,沒注意朝臣這邊臉色越來越黑。

白宴行看到幾個輩分大的老臣拄著柺杖找她吵架去了,天境初定就有神官自戕,這不是活要人命麼?

白宴行透過攢動的人影觀察段九遊,形象實在不佳,皺著眉頭叉著腰,糊著一臉頭發一臉血。

老臣們七嘴八舌地說話,她一句沒聽,獨自煩了一會兒,就那麼目中無人地走了。

老家夥們因此激憤難當。

“她眼裡到底有沒有帝君,有沒有天規臣律!她以為她是誰——”

你說她是誰?

白宴行讓人給自己搬了把椅子,邊聽邊看邊想。

段九遊確實來頭挺大的。

首先一個是鼇宗之祖。她是這一派的立派祖師,由於壽命太長,活個沒完沒了,以至於鼇宗曆經蠻荒,上古,中盛整七千八百九十四萬年,仍然隻有她一任宗主。

其次便是她的本體,全稱為上天入地與天同壽山海雲中鼇,又名大齊山巨鼈,千萬年歲月在她眼中不過滄海一粟。

再次是職務,天界第一神官,尊號太上天歲,從第一任帝君開始至今九任,都任她為首神,不論王朝如何更替,由誰執掌,段九遊都是雷打不動的仙班第一把交椅。

那九遊厲害嗎?眾說紛紜。

他們這一族不太修攻擊類術法,完全是以自身為武器出戰,一具鼇身可以抵禦世間一切法術,即使受傷也會迅速癒合。她沒有要害,兩方交手到最後,不是被撞死就是被耗死。

這個場麵白宴行前天剛見識過。

荒主帝疆,就是被大齊一族以鼇陣圍堵,撞進天水石壁,擊殺而死的。那樣的陣仗,現在想來也覺震撼。

天水石壁為何物,三界至硬之石,當年聚靈神尊想要拿它鑄劍,用去無數神兵劈砍,隻得一點屑屑。

九遊一撞就是一個大坑。

帝疆是誰?諸神亂戰之後,神力最強之主,雖說當時已與他鏖戰數月,依然沒人想到,段九遊能在兩彈指間,結束這場戰鬥。

白宴行想得入神,長久不語,以至於群臣都以為他在生悶氣,以己度人的問,是不是在思索處置段九遊之法。

他們這裡有,並且很自然地分成兩派,一派建議嚴懲:削權,降職。一派希望以德服人,要跟她談談。

談談?

白宴行笑了。

一個敢在兩族大戰之時為天擇主的人,會聽誰的訓教?

老臣們見他反應不大,不甘追問:“段九遊罔顧臣規,帝君難道不打算追究?”

“追究什麼。”白宴行淡笑開口,眼中警告之意已很濃烈。

他不在意這些,也不打算處置,不過她就那麼走了,他確實有點不高興,欺負他年紀小麼?連聲招呼都不肯打。

但是相比這些,他更想知道她為什麼要死。

——“活夠了。”

晚些時候,白宴行去地息山見九遊,得到了一個非常直接的答案。

天黑著,她坐在院子裡,身下是一團綿軟的雲,她將自己整個扔在上麵,是個老太師式的坐姿,長發鋪了一雲椅,頭向後枕著。遠處吊著一盞昏暗的竹燈,照不見麵容,隻能看見一雙纖白瑩潤的手,搭在狀似扶手的位置。

雲團一上一下輕動,合著她手指的節拍,像把聽話的搖椅。

“七千萬年。”她接著剛才的話說,“就算是塊石頭也活膩了。”

她問白宴行,“你今年多大?”

白宴行說:“兩萬六千歲。”

“沒經曆過太長歲月,不知道看不見儘頭是什麼心情。”九遊音色縹緲,像徘徊在夜裡的風,“天人有壽,會老會死,隻是比凡人緩慢,我偏就是非常慢,慢到我那些老友墳包長草,依然沒有要死的跡象。”

她伸出一條手臂,引他去看院子裡的墳包,那裡凹凹翹翹,長著一人多高的野草。白宴行一直以為是片竹林,如今看來,確實是該拔一拔了。

她說:“這些老東西心眼多得很,拜把子的時候都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們盼著跟我與天同壽,不知道我更希望這些短命鬼能把我帶走,可惜都沒我命硬。”

她的話長者氣息很濃,音色卻是慵懶細軟的小鳥嗓,說話時帶有一點鼻音,據說是回來以後跳了次海,嗆的。

段九遊說:“我們這一族很難死,皮糙肉厚,血多壽長,我不是清心寡慾的性子,宗皇知我早晚會有活夠的一日,神歸三十三重天時給我留下一個機緣,隻要輔佐十位帝君登位,就能決定自己生死,你正好是第十個。”

“尊神宗皇。”這個名字太遙遠,白宴行回憶了一會兒才道,“預言之主,由他口中留下的機緣,應是不會有偏差。”

“但是我現在死不了。”段九遊語氣不快。

息山以東是往生海,專吞仙人之心,她在裡麵泡了兩個時辰,一點事都沒有!

“……”有沒有可能,十帝機緣隻是宗皇一句戲言?

白宴行拿不準段九遊的性子,壓下沒提,換了一個方向道:“天境江山一直是能者居之,我記得宗皇功績卓絕,卻不知為何沒有做帝君?”

九遊說:“他與我是近親,天界有定規,鼇族不得執掌天境,隻能做輔臣。不然一人稱帝總也不死,豈非是一族天下了。”

這也是大齊一族長久被重用的原因,他們對帝位沒有威脅,能夠從一而終,是罕有的純臣。

白宴行感慨:“群雄逐鹿,也是有利有弊,一旦意見相左,就是一場亂戰。”

白宴行這一代就是如此,三十六神州各自為政,都想爭掌天境,便就爆發了諸神之戰。

這一仗打了六十萬年,段九遊最初還有興致觀戰,後來發現總也打不完,就抓了一把枯睡丹睡覺去了。

醒來以後隻剩下白宴行和帝疆。

“為什麼選我?”白宴行一直好奇這個問題。他和帝疆都是年輕一代領主,從出生到成為領主,沒有九遊一個夢長,兩人對她來說都是陌生人。

“他身上煞氣太重。”

天境需要仁君,不要霸主,她雖不愛日複一日的枯燥歲月,更加不喜戰火連年。

白宴行看著段九遊,有點想掐她。

她的話不會拐彎,另一層意思是說:選你不是因為你好,而是他太差。

“我老舅不可能騙我。”

而她隻記得自己那點事兒,雖然也曾想過十帝機緣是戲言,但宗皇畢竟是她親舅舅。

“不如結個仙侶?”段九遊說死,白宴行就提生。

白宴行說:“有了陪伴,多些滋味,或許日子就不那麼難捱了。”

“更沒意思。”九遊感慨。

她之前有過一些相好,都沒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她似乎很需要愛,又不太懂愛,總在權衡對方能陪自己多久,反而使得這件事情太有條件和目的性,時間長了自己就先膩了。

“誰能活得過我?”她痛心似的拍拍胸口,“我陪他從生到死,他走了,剩我一人肝腸寸斷,想死不得,那不叫仙侶,叫渡劫。”

白宴行沒說話,因為覺得九遊這樣的性子,不可能對誰肝腸寸斷。

“可以在同族裡找。”他又想了一個辦法。

“我與他們同生多年,如今看來就如這天境山水,石頭一般。”

“那便找個新鮮的,見的時間不長的。”

“我挑剔得很。”

“見的不長,但是知根知底,長得也不錯的呢?”

“哪有這樣的人。”

她疑惑,他注視她——大典那日禮官依例宣讀新任帝君政績,他對她來說,不算知根知底?

院子裡忽然陷入沉默。

片刻之後,白宴行看到暗處團雲動了,段九遊悠悠蕩蕩地飄過來,她生得嬌,皮相嫩,遠山眉下是雙柔媚的杏眼,此刻正視力不好似的皺著,披在腦後的長發隨她直身的動作,一路從靠背滑落至腰線。

“這是哪個缺德鬼給你出的主意。”

白宴行笑了,身體微顫,最後笑出了聲。

他有些無奈地道:“我比你小很多歲,不知道怎麼管你,你句句噎我,總得扳回一城。”

段九遊在近處看他,眼睛,鼻子,嘴。

他生得很好看,一雙眼睛總似沉靜,卻絕不是一潭死水,段九遊曾對門下弟子說過,白宴行眼裡有千軍萬馬,隻是隱忍不發。

他懂得示弱,知道權衡,段九遊一開始就知道白宴行是心有謀算的人。

她不介意他聰明,傻才讓人頭疼。

身體向後,她再次躺回雲裡,望著天鬥星月無畏無懼地說:“不用管,看不住。”

她自來就是這樣的性子,她說:“你想留我,我明白,天界雖定,仍有大荒一族在逃,三十六神州殘部四散各處,總還是有仗要打,你想我護佑天升,跟護佑曆代帝君一樣。”

白宴行直言不諱:“天升需要神官,我也一樣。”

“我自然知道你們需要。”

她慢悠悠地飄回暗處,白宴行以為她在思考,等了一會兒才發現她在吃東西,手裡抓著一隻大藥丸,一點一點揪著吃。

“可惜我已為旁人活了許多年,也該為自己死一次了。”

白宴行直覺不是好東西,問:“吃的什麼?”

“斷骨噬魂丸。”段九遊麵無表情地咀嚼,“試試能不能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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