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104章 十二碗心頭血
十二碗心頭血
老祖她一心求死
段九遊對蓮塘的懷疑是從“她”吃光那盤山藥糕開始的。
這不是蓮塘第一次吃山藥糕,而是第二次。
地息山裡有覓獸,日常以山藥為食,蓮塘經常將山藥蒸熟搗碎喂給覓獸。
段九遊有次經過,覺得蒸熟的山藥很香,突發奇想,讓蓮塘在山藥裡加了些蜂蜜,兩人先覓獸一步享用了幾口。
蓮塘很討厭山藥的口感,反而是段九遊非常喜歡。
今日蓮塘吃山藥糕,非但沒有表現反感,反而說喜歡?
為什麼會喜歡?
段九遊坐在銅鏡前,隨手抓起一隻玉齒梳子把玩。
人在扮演另一個人時,都會竭力避開與本人相同的習慣喜好。
蓮塘沒必要隱瞞,但是帝疆會。
這世上沒有能攔得住帝疆的結界,如果他想進來,絕無可能在外麵坐以待斃,既然已經花了大量時間留在地息山,就一定會有所行動。
銅鏡裡有人入畫,段九遊擡起眼,與鏡子裡的“蓮塘”對視。
段九遊微笑舉起手裡的玉梳向後遞給“蓮塘”。
段九遊起床後一直都未束發,長發如瀑披散,又厚又長。“蓮塘”拿起玉梳抓起一縷為她梳順,再抓起一縷,再梳順,再抓一縷……
“蓮塘”歎氣,實在是不會了!
“老祖。”
“蓮塘”無奈道:“我不會梳蓮花髻,我連自己的發髻都是蓮蓬幫我梳的。您是不是記錯了?之前那個發髻是蓮蓬幫您梳的吧?”
“是蓮蓬梳的?”段九遊想了一會兒,倒是沒在難為“蓮塘”。
“若是你不會梳,那應該就是蓮蓬梳的。我隻記得你們一個手笨一個伶俐,蓮蓬平日冒冒失失,沒想到她會梳,隻以為是你梳的。”
“蓮塘”說:“那便是她了,弟子現在就叫蓮蓬進來,讓她為老祖梳頭?”
段九遊點點頭說去吧。
“蓮塘”如蒙大赦,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立即出門去尋蓮蓬。
心裡忍不住歎氣,知道段九遊已經開始疑心自己了。
他對她瞭解至深,她對他何嘗不是瞭若指掌?她康複了,之前沒注意到的一些小細節都會慢慢浮出水麵。
帝疆對此有些逃避,不敢承認蓮塘是他,可他想如之前那般留在九遊身邊,也沒那麼容易了。
段九遊晚飯過後拿著一塊天青色粗製布來找“蓮塘”,她說我喜歡仙獸遊園圖,“你幫我繡一個,繡好以後做成荷包,下麵打上絡子,用彩線繞上玉墜,吊在荷包下麵,長度大約在這個位置。”
她在自己腰上比劃,手裡有彩線,有玉墜,還有一個繡繃子,她是有備而來,就讓他在自己麵前繡。
帝疆把繃子抓在手裡,她拿了隻蒲團在他腳邊席地而坐,頭仰起來,小孩子似的歪著腦袋,等他動手。
帝疆在心裡歎息,心說:若是早知有今日,就該把束發和繡花提前學一遍。
他沒拿過繡花針,大致方法還是明白的,首先要把線穿到針孔裡,然後把布壓在繃子裡,再用線“紮”布。
這個過程類似於作畫,段九遊巴著他的膝蓋往繃子上看,指著上麵一大塊不成形狀的東西。
“這是什麼?”
“假山。”
帝疆不假思索。
“這又是什麼?”
“祥雲。”
他敢繡,她也不打斷,擺明就是要看他怎麼折騰。
一塊假山繡完之後,帝疆活動了一下脖子,說咱們歇歇?
段九遊也好說話,他說要歇,她便招來蓮蓬送了兩盞花露來喝。
帝疆那杯花露裡加了很多糖漿,段九遊自己喝都嫌太甜,帝疆不動聲色地喝完,放下。
段九遊移開視線,心說:還挺能裝,齁不死你!
她已經可以斷定麵前之人就是帝疆了。
這是帝疆第二次騙她,之前天定之主一事還隻是瞞著她,現在都開始“換皮”了!
“蓮塘”繼續繡花,段九遊看著窗外出神,腦子裡亂糟糟一團。
她的處事原則一直很簡單,對於自己在意的人,以誠相待,對朋友如此,對愛人亦是如此。
也許對愛人要求更高?
偏他是個一肚子詭計的人,她被他欺瞞,被他哄騙。
若是虛情假意也就算了,她恨他也能恨得斬釘截鐵,偏他對自己動的也是真情,若非如此,她不會恢複得這樣快。
犼族心頭血,有鎮痛和輔助傷口恢複的奇效,他喂給她的紅果粥裡有他的心頭血。
她初時沒嘗出來,快要康複的前幾日,才慢慢品出一點不同尋常。
可他說那是煥翎草的味道,那種草有些許腥甜之氣,她那時病著,很難分出精力區分兩者不同,被他騙了過去。
再後來就是今天,靜下心裡慢慢回想,“蓮塘”的漏洞其實很多。
“她”不幫她換衣服,不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他臉皮厚得要命,不為她換衣完全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會穿衣服。
荒族少主飲食起居都有侍從仙鬟伺候,他連自己衣服都穿不好!她初見他時,甚至看到他將右衽係成左衽!
還有沐浴,他不伺候,是料到她早晚會知道他不是蓮塘,若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伺候她沐浴,待她得知真相,定會找他麻煩。
還有束發,還有現在裝模作樣繡的這個荷包——
段九遊眼睛一瞥,發現荷包上不知何時有了精緻圖案,之前繡得醜得要死的假山,忽然變成了十分拿得出手的圖樣。
她知道他一定在她沒注意時撚了訣。
段九遊對此不屑一顧,兼並還有一些厭惡他炫技。
法修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在她手裡死過一次?
她懶怠理他,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
這跟第一次得知他欺騙自己時的心境是不同的。
那時她以為他對她完全是利用,以為自己真心錯付,所以生氣發怒,心裡發疼。
後來知道真相,依然不願原諒,怪他欺騙,恨他竟還打算欺瞞她一生,讓她糊裡糊塗與他成親。
她有她看重的東西。
也許官聲不佳,可也做了九朝神官。
在這九朝歲月裡,惡獸來了她擋,外敵來犯她殺,朝臣說她狂妄,行事作風不尊禮法,可從未有人說過她是佞臣,說她是叛賊!
她以忠正身,筆直立於天地之間,不想做被人玩弄的刀!
現在生氣,是氣他又用騙的方式留在自己身邊,同時也有懷疑,帝疆留在地息山,究竟是為自己,還是有其他考量?
兩族現在這般境況,傻子都知道要跟鼇宗搞好關係。
他留下來,究竟是為她,還是為了荒族能夠順利拿下天升?
若有這方麵的考量,這份感情便失了純粹。
可若真是如此考慮,好像也並沒有什麼錯。
不管是帝疆還是白宴行,都先是一族之尊,然後纔是自身。
情愛美麗,好的時候確實讓人心神蕩漾,可這世間並非隻有小情小愛,一族成敗肩負在身,怎能隻管兒女情長?
至於奪天之爭,原本就該公平,天境到底應該由誰統治,不該由她做主。
她“大病”一場,痊癒之後其實想明白很多事情。
於大局而言,帝疆的選擇沒有錯,於情義來說,她為他剔除過一根神骨,他還了她十二碗心頭血,已經算是兩清。
她不打算再讓自己參與其中,幽幽出聲。
“你跟龍族的事我不會再管,明日便會命人將官印送還至勤政殿。我不再是天升神官,也不會再插手兩族之事,但有一點,兩族交戰不傷仙民,望你們不要殃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