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64章 那我是為你
那我是為你
老祖她一心求死
“沒了?”
她仔仔細細觀察帝疆,先是驚訝,後是疑惑,隔一會在他身邊坐下,恍然大悟道:“我說剛才他怎麼有力氣跟我生氣呢?”
她方纔就聽出帝疆語氣不對,原本不確定他是生氣還是身體不舒服,如今看來,就隻是惱了。
“你還看出我生氣了?”帝疆靠坐在床上,緩慢眯起眼,本來就計較這事兒,此時聽她輕描淡寫一提,又升起不快。
段九遊說能感覺出來一些:“你素來不愛聽我說什麼蒼生大義,隻愛聽我在意你,心疼你,可你這條命確實不止一條命這樣簡單,你身負三界之重,實在是生得太矜貴了。”
她心裡為他著急,也為蒼生著急,在她看來是不分伯仲的要緊。
帝疆被她氣得發笑:“如此說來,我若沒有這麼矜貴的命,還換不來你這些眼淚了?你到底長沒長心!”
他這樣的人,從來都是叫人尊著、敬著、順著,到她這裡一樣沒有,隻會揉碎了他的心往地上擲。她剛才哭得那樣傷心,他以為儘數都是為他,結果話鋒一轉,她哭的人多了,又為自己又為列祖列宗,他從最初的狂喜至現在的難堪,誰又能懂?!
段九遊跟他思路不同,從她的角度,她為他操了一夜心,準確的說是從他毒發那日她便沒合過眼,他醒了就不該同她置氣,她心裡不舒服,頂著他的話道:“我若沒長,如何會守你一夜?”
“你不是為蒼生守的嗎?”
“蒼生是你,你亦是蒼生,有什麼區彆?”
“當然有區彆!”帝疆怒道。
這話還要他自己說出來嗎?
他要的是她一顆心撲在自己身上,要的是她隻在意他!
連嚴闊都看出帝疆發怒的原因是什麼了,心裡也奇怪,段九遊不是結過不少仙侶嗎?怎地這點道理都不懂。眼見兩人鬥雞似的冒了火氣,連忙拉著段九遊到一邊,好言勸道:“你就說你隻關心他不就完了嗎?他才大愈,氣壞了身子怎生是好?”
段九遊沉著臉,明顯是不服,後來似乎想明白一點,也算聽勸,走回來對帝疆說:“那我是為你。”
“我用不著你為我!”
“你看他又用不著我為他!”她跟嚴闊告狀。
嚴闊能說什麼?
他就沒見過段九遊這種缺心眼,誰勸人這麼勸?你都服軟了還把話扔那麼硬?
越吵越凶。
其實這事兒,他們身在局中的小兒女們不懂,隻有旁觀者看得明白,段九遊是個糊塗貨,不懂愛人,即使動了真情也以為與尋常感情無異,她愛世人,也愛帝疆,帝疆與世人在她心裡或有不同,隻是自己尚未明晰,所以容易混為一談。
荒主大人呢?年紀太輕,這麼輕的年紀愛上一個人是會拚儘全力的,他把他的心掏出來了,青澀,彆扭,赤誠,這顆心裡塞進了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於是易怒,計較,患得患失,少年人的愛你可以說他輕易,洶湧,不知所起,但絕對不失真心。
兩人按說會不歡而散,至少以帝疆的脾氣,不會想繼續與段九遊獨處,但是段九遊不肯走,因為嚴闊臨走前說帝疆不能總這麼生氣,讓她好好跟他溝通。
於是段九遊就留下來溝通,帝疆不理她,她就坐在他不遠不近的那張八角桌旁,支著腦袋等著。
帝疆用餘光看她,她一天一夜沒睡,困著眼睛在那裡“點頭”,他心裡能過得去?
隻恨自己遇上了這個劫數,平複心情道,“你上來睡。”
九遊被他叫醒,抹了一把臉說我不困,“我再看你一會兒。”
“我是半大孩子嗎?用你看著?”
段九遊一聽就知道他氣沒消,歎著氣道:“你就少生些氣吧,命才剛撿回來,又不想要了?嚴闊說你這身子好得太古怪,他看不出原由,沒準哪天又死了。”
這是嚴闊的原話,導致她也不敢徹底放下心。
“死了我也儘量把你帶走。”
兩人心裡較著勁,說出來的話都好聽不到哪兒去。
段九遊說:“你帶不走,若是真能帶走,我也願意隨你去了。”
這話說得垂頭喪氣,但在帝疆聽來卻又順耳了一些,至少她願意跟自己“走”。
感情談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沒了天理了,一丁點兒好話都能安撫到他。
帝疆用下頦指了指床上。
“上來。”
段九遊揉揉眼睛,知道這是他遞過來的台階,老實巴交地拉開被子睡到裡側。
她在他身邊躺下,又沒了睡意,半撐起來解釋:“我真不是不在意你。”
帝疆移開視線,看著窗外道:“你先睡覺。”
她依舊是不懂,獨自思考了一會兒,拉開他的胳膊圈住自己,向他懷裡靠了過來。
這是她無師自通的示好方式,頭靠著他的胸膛,抓著他的手,她其實也不知道怎麼說,她真的是在意他的,他現在醒著,有活氣兒,她才覺得有活著的意義。
帝疆歎息一聲把她攏得更近,她在他懷裡向上看:“其實……”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乜著眼道,“彆說話,睡你的覺。”
總懷疑她嘴裡沒有好話。
她安靜了一會兒,悶在他手裡吐熱氣兒。
“我是想說。”
帝疆皺著眉頭嘖了一聲:“說了彆說話。”
可段九遊管不住自己的嘴,從他手裡掙脫出來,說你這袍子上的暗紋太紮人了,磨得我臉疼,“你將它脫了,著裡麵的雲稠長衫睡吧。”
他們對彼此的瞭解,早已親密無間,她連他內裡穿著什麼都知道,單就是心離得遠,無論身體多麼親近,都好像轉臉就能忘記。
這些事不能細思,想多了便會覺得這人無情無義,帝疆撥開段九遊的手,說你若是不困我們現在便回地息山,“焰山之困得解,再呆下去怕是要叫人生疑。”
九遊想了想說困也能撐到回山,“這裡太冷了,於你來說也不適宜休養,是我糊塗了,咱們現在就走。”
段九遊是想起什麼就立即去辦的人,當即喚了蓮塘等人進來,簡單收拾梳洗之後,抱著幻回狼身的帝疆走了出去。
她要啟程,龍族長老和不肖子們自然隨行,仙雲一起,百姓跪地,食火、吞水二獸屈膝送彆,此一次所積功德,都在此刻化成點點星火,騰上半空。
段九遊伸手,任由它們在她掌心彙集,最終凝結成丹,她將它揣入袖中,麵向山內眾人留下一句:保重。
焰山之行就此畫上一個句號。
此後,龍族眾人回勤政殿請罪,段九遊與帝疆回地息宮補眠,至第二日清早才帶著帝令坐著官轎去複命。
她這自由散漫的性子,素來就是如此,之前還有人置喙,這次焰山一行她立了大功,便是想說也沒了立場。
早朝時分,段九遊攜帝令上殿,自少不了一番誇讚,白宴行論功行賞,她隻要一樣東西:黃塵宮的茯靈丹。
嚴闊依舊是恨死段九遊的架勢,堅決不肯給她一粒,兩人私下雖然和解,麵上卻還演著不和的戲碼。
他不能讓人知道他那日沒離開焰山,更不能讓人知道他救治過帝疆。
段九遊不怕牽連九族,是因她九族太硬,不死不傷,嚴闊不一樣,妻兒老小,全族性命係於一身,根本不敢沾邊。
至於段九遊與帝疆合謀造反一事,嚴闊活了這麼多年,早已看慣了王朝更疊。
天定之主不可逆,若段九遊所言是真,他自不可逆天而行,打亂他們的計劃。若不是真,那帝疆已被湛盧震碎元神,如何還能複活?
還有那回殤草之毒,分明已入臟腑,怎麼會忽然痊癒?
嚴闊一邊思考一邊裝腔作勢,態度看上去十分堅決,白宴行適時做了和事佬。
“本君登基那日,黃塵宮曾獻丹丸十顆,其中就有兩顆茯靈丹,既然仙尊不肯割愛,不若從本君這裡轉贈與神官吧,不知仙尊可有異議?”
這是白宴行在段九遊前去焰山前應承給她的承諾,他答應給她,便一定會照做。
嚴闊自然要說不敢,扶手跪地,又是請罪又是“不甘”,段九遊從沒覺得嚴闊“戲”這樣好過,好笑之餘,心滿意足地將茯靈丹揣入懷中。
……
散朝之後,段老祖就回了地息山。
住處這東西,誰住著便是誰的做派,段九遊是散漫不拘的人,弟子們也隨了她的性子。
過去,從雲上向下看,各處瓊樓殿宇,花園水榭都有成群的弟子。他們流動在各處,像一個個快活的小人偶,或聚著閒聊,或找處地方比武,滿山滿院都是熱鬨。
帝疆來了以後,這光景就變了,他喜靜,眼皮子淡淡一掀,這些人便噤了聲,現在院子裡沒人敢瞎溜達,不知躲到哪裡藏著去了。
段九遊從雲上下來,過去下朝總有弟子們追隨伺候,聒噪地問她渴不渴,餓不餓,上朝時可有不開眼的人跟她對著乾,起了什麼衝突,多了什麼仇家不曾?
如今沒有人問,她口渴,隻能自去小灶房尋香飲子,牛飲幾盞之後才將腿一邁,向內殿方向走去。
這段路程不長,繞過一條迴廊便是賞雲棠的小院,過了這院子再向裡進便是山亭水榭,亭子邊上有假山,山邊兒連著鬆林,鬆林樹下有把長椅,椅子上坐著帝疆,正在那兒曬太陽呢。
他今日換了身寶藍色水波紋的常服,領口繡著清淡的花紋,長發半束在玉冠裡,一身清雅裝扮卻難壓住一身氣勢,麵貌生得太冷,頂著一張年輕又帶著幾分病態的臉,就算不做帝君,看上去也像個閒賦在家的權臣,壓著一肚子精妙的算計,雖不在朝,卻有翻雲覆雨之能。
段九遊看得感慨,心說這人長得就是個禍害,擺在哪兒都不像好人。
“白庭敘今日去了嗎?”
“禍害”淡淡開口,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在他的盤弄之下,耀出一層青綠的茫。
段九遊走近,說稱病了,“估計是怕我揭他老底,不敢上朝。無令而挾利器至神官下榻之所,最輕也是鞭刑,何況他還應承齊星河謀害柳天時,就算是被蒙騙也難脫罪責。”
“你覺得他怕這些?”
帝疆身側有張菱形小幾,幾上擺著一套白瓷茶具,他倒了兩盞,推給段九遊一盞。
九遊在小幾一側坐下,說:“你覺得他不怕?”
帝疆呷了一口,放下茶盞道:“白庭敘雖然莽撞,卻不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人,若是猜測不錯,這人此刻應是在勤政殿內。”
段九遊聽得一怔。
“你的意思是,他會主動向白宴行請罪?”
帝疆說不是:“是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