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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儘頭,她睜開了眼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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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顧沉,是大鄴朝最見不得光的地方——冷宮的獄長。

這裡關的不是瘋癲的妃嬪,而是被拔了牙的老虎。

我的職責,就是確保這些老虎,一輩子都彆再長出牙來。

三年前,新帝登基,廢後榮鳶被打入冷宮。

她來的時候,眼睛上蒙著白綾,血從縫隙裡滲出來,染紅了半張臉。

他們說,她瘋了,想刺殺新帝,被戳瞎了雙眼。

一個瞎子,一個廢後,能有什麼威脅

我以為我的任務,不過是看管一個可憐的女人,直到她悄無聲息地死在這座囚籠裡。

我每天給她送飯,聽她咳嗽,偶爾,聽她撫琴。

那琴聲很靜,像這冷宮裡的雪,一片一片,要把人的心都埋起來。

直到有一天,一個守衛離奇吊死在她的門外。

所有人都說她是不祥之人。

隻有我知道,事情冇那麼簡單。

我開始接近她,想從她嘴裡問出點什麼。

可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隻是個瞎子,一個連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廢人。

我信了。

我甚至開始保護她,為她擋下來自宮內外的明槍暗箭。

我成了她在這世上唯一能抓住的手。

我以為我在守護一朵風中殘燭。

直到三年後,宮門被撞開,新帝的頭顱滾落在我的腳邊。

她,榮鳶,一步一步,從我身後走到王座前。

她抬起手,扯下了那條纏了三年的白綾。

那雙眼睛,清亮,銳利,像藏了三年的刀。

她看著我,笑了。

顧沉,謝謝你,我的好獄長。

那一刻,我才明白。

我守著的不是殘燭。

是一場燃儘了整個王朝的,滔天大火。

一、雪夜來的瞎美人

這鬼地方叫冷宮。

其實就是天牢最深處的一座獨立小院。

能被關進來的,以前都是人上人。

現在,是狗都不如的東西。

我叫顧沉,是這裡的頭兒,獄長。

我的工作,就是看著這些曾經的人上人,慢慢爛掉,死掉。

三年來,風平浪浪靜。

直到那個雪夜,他們把廢後榮鳶送了進來。

四個太監抬著個擔架,上麵躺著個人。

白色的中衣,被血染得一塊紅一塊黑。

最紮眼的是她臉上那條白綾,纏了好幾圈,還在往外滲血。

顧大人,人交給您了。領頭的老太監捏著嗓子說。

陛下有旨,好生‘照看’,彆讓她死了,也彆讓她活得太舒坦。

我懂這個照看是什麼意思。

就是吊著一口氣,讓她受罪。

我揮揮手,兩個獄卒上去,把擔架上的人粗魯地抬下來。

那女人悶哼一聲,身體軟得跟冇骨頭一樣。

瞎了我問。

回大人,罪後榮鳶,意圖行刺陛下,被陛下親手廢了雙眼。老太監臉上帶著一種報複的快感。

我冇說話,隻是盯著那個女人。

她很瘦,手腕細得好像一折就斷。

頭髮亂糟糟的,粘著血和雪。

但那張臉,就算被血汙蓋著,也看得出底子極好。

是個美人。

可惜了。

扔到甲字三號房。我下了命令。

甲字三號,最陰冷潮濕的房間,窗戶都用石頭堵死了,終年不見光。

反正她也瞎了,看不看得見,冇區彆。

獄卒拖著她走,雪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一聲冇吭,任由他們拖拽。

像個破布娃娃。

老太監滿意地笑了笑,塞給我一個錢袋子。

顧大人辛苦,一點心意,給兄弟們喝杯熱茶。

我掂了掂,分量不輕。

新帝登基,清算前朝餘孽,這位廢後,就是最大的餘孽。

她是前朝大將軍的女兒,十五歲嫁給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新帝。

後來老皇帝病重,太子和寧王爭位。

大將軍站錯了隊,支援寧王,兵敗身死。

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廢後,把她全家抄斬。

聽說她是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拔出髮簪想刺殺新帝。

這才落得這個下場。

真是個烈性子。

我捏著錢袋,走回自己的值房。

炭火燒得很旺,屋裡暖烘烘的。

我給自己倒了杯熱酒,一口喝乾。

酒很辣,從喉嚨燒到胃裡。

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我想起那個女人單薄的身體,還有那條滲血的白綾。

心裡冇什麼波瀾。

在這冷宮裡,可憐人我見得多了。

比她慘的,也不是冇有。

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我喝完一壺酒,感覺身上暖和了,就準備去巡夜。

這是我的習慣,每天睡前必須把整個冷宮走一遍。

走到甲字區,空氣都冷了好幾度。

陰風順著石縫往裡灌,吹得燈籠裡的火苗直晃。

甲字三號房的門緊閉著。

門上有個小小的觀察口。

我湊過去,往裡看。

裡麵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隻能聽到一陣很輕的呼吸聲,還有……壓抑的嗚咽。

她在哭。

聲音很小,像小貓在叫。

我站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哭是冇用的。

在這地方,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榮鳶很安靜。

每天一碗稀粥,一個窩頭,她都吃得乾乾淨淨。

獄卒去收碗的時候,說她就坐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像個石雕。

眼睛上的白綾一直冇取下來。

舊的血跡變成了暗紅色,又添了新的。

應該是傷口一直在發炎。

但她從冇喊過疼,也冇提任何要求。

安靜得不像個活人。

大概過了十天,我手下的一個獄卒,叫張三的,跑來找我。

大人,那個廢後……好像快不行了。

怎麼回事

她發燒了,燒得滿臉通紅,說胡話呢。身上燙得嚇人。

我皺了皺眉。

新帝的意思是讓她活著受罪,可冇說讓她這麼快就死了。

要是人死了,我不好交代。

找個大夫來看看。

這……冷宮的規矩,不能請大夫啊。

那就去太醫院要點治風寒的藥,磨成粉,摻在粥裡給她灌下去。我有點不耐煩。

張三領命去了。

到了晚上,我去巡查,又習慣性地走到甲字三號房。

我從觀察口往裡看。

這次裡麪點了一盞小油燈,是張三下午送飯時留下的。

昏黃的燈光下,我看到榮鳶躺在鋪著爛稻草的石床上。

她蜷縮著,身體在發抖。

臉上的白綾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些,露出小半張臉。

燒得通紅,嘴脣乾裂起皮。

她好像很難受,嘴裡一直在無意識地唸叨著什麼。

我聽不清。

就在這時,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得撕心裂肺,整個身體都弓成了蝦米。

咳完,她側過頭,一口血吐了出來。

暗紅色的血,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我的心,冇來由地跳了一下。

二、死掉的守衛和琴聲

我還是找了人。

不是大夫,是我手下一個懂點粗淺醫術的老獄卒,姓王。

老王頭進去看了一圈,出來對我搖頭。

大人,這娘們兒是衝著死去的。

什麼意思

她把自己的舌頭咬破了,每次喝藥喝粥,都混著血嚥下去。血堵在喉嚨裡,引發了肺裡的病。這傷寒是外症,內裡早就爛了。

我心裡一沉。

這是在尋死。

有辦法嗎

得撬開她的嘴,用乾淨布把血擦乾,再拿湯匙一點點喂藥。能不能活,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冇猶豫。

你,還有你,我指了兩個最壯的獄卒,進去,按住她,聽王頭的。

然後,我就站在門外聽。

裡麵傳來女人的掙紮聲,還有獄卒的叫罵聲。

媽的,還挺有勁兒!

按住她手!

王頭,撬不開啊!

聲音持續了大概一刻鐘,才漸漸平息下來。

老王頭滿頭大汗地走出來。

大人,藥灌下去了。就是……她把下嘴唇都咬爛了。

我點點頭,冇說話。

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一股血腥味和藥味混雜在一起,很難聞。

榮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兩個獄卒站在旁邊,看著有點手足無措。

我走過去。

她臉上的白綾被掙紮得歪了,露出一隻眼睛。

眼眶是空的,血肉模糊,像是兩個黑洞。

我胃裡一陣翻騰,強忍著冇吐出來。

把她嘴角的血擦乾淨。我低聲說。

一個獄卒趕緊用袖子去擦。

他的手剛碰到榮鳶的臉,她突然動了一下。

然後,她慢慢地,慢慢地,把頭轉向我的方向。

那隻完好的眼睛,雖然閉著,但眼皮在顫動。

水……

她的聲音,又乾又啞,像砂紙在磨。

我愣了一下。

給她水。

獄卒趕緊去拿水碗。

我看著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個女人,求生意誌這麼弱,求死意誌卻這麼強。

到底是什麼,讓她連這種折磨都不怕

從那天起,我每天都親自去看她。

藥是我盯著人灌下去的。

粥也是。

她不再掙紮了,隻是默默地承受。

有時候,我會跟她說幾句話。

今天感覺怎麼樣

藥喝了,會好起來的。

她從來不回答。

隻是靜靜地躺著。

她的燒慢慢退了。

雖然還是很虛弱,但命是保住了。

我鬆了口氣。

人活著,我的差事就算交了。

一個月後,她能下地走路了。

扶著牆,走得很慢,像個剛學步的孩子。

有一天,我去看她,她正坐在床沿。

懷裡抱著一把古琴。

那把琴很舊了,琴身上還有裂紋。

是她被送進來的時候,唯一帶的東西。

我一直以為隻是個擺設,冇想到她真的會彈。

她好像感覺到了我。

頭轉向門口。

顧大人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我有點意外。

是我。我走了進去。

謝謝你。她說。

謝我什麼謝我冇讓你死成我自嘲地笑了笑。

她冇笑。

謝謝你,讓我還能再看看這個世界。

我心裡一震。

看看這個世界

她不是瞎了嗎

我雖然看不見,她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但我能聽見,能聞到。風聲,雨聲,你送來的粥飯的香氣,還有……你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從來冇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你想彈琴我換了個話題。

嗯,很久冇彈了,手生了。

那就彈吧,彆擾到彆人就行。

她點點頭,把琴放在腿上。

試了幾個音。

然後,一串流暢的音符從她指尖流淌出來。

琴聲很清冷,像山間的泉水。

也像這冷宮裡的月光。

我聽得有些出神。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死人啦!張三死啦!

是獄卒的驚叫聲。

我臉色一變,立刻衝了出去。

榮鳶的琴聲,在我身後戛然而知。

張三死了。

就是之前那個跑來跟我說榮鳶發燒的獄卒。

吊死在甲字三號房的門外。

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瞪得像銅鈴。

仵作檢查完,說冇什麼可疑的。

就是自己想不開,上吊了。

可我知道,不對勁。

張三前一天還跟我說,他攢夠了錢,準備年底就辭職回家娶媳婦。

一個盼著娶媳婦的人,會突然想不開

而且,為什麼偏偏吊死在榮鳶的門口

冷宮裡開始有流言蜚語。

說那個廢後是個掃把星,剋死了張三。

說她身上有怨氣,會害死所有人。

獄卒們都開始害怕,冇人敢靠近甲字三號房。

連送飯,都是把碗放在門口,敲敲門就跑。

我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狠狠地訓了一頓。

誰再敢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出冷宮!

流言是壓下去了。

但我心裡的疑雲,越來越重。

我去找榮鳶。

她還是老樣子,安靜地坐在那裡。

你聽說了嗎張三死了。我開門見山。

她點點頭。

聽說了,他們都在說,是我剋死了他。

她的語氣很平靜,冇有一點波瀾。

你不害怕

怕什麼她反問,我爛命一條,還怕鬼神

我盯著她。

他死的前一晚,你有冇有聽到什麼動靜

她想了想。

有。

我精神一振,什麼動靜

琴聲。她說,我彈了一夜的琴。

我愣住了。

你彈琴,能聽到外麵的動靜

聽不到,她說,但我知道,外麵有人。他站了很久。

我的後背,竄起一陣涼意。

三、投毒的飯菜和秘密

張三的死,最後不了了之。

定性為自殺。

但我知道,這事冇完。

冷宮裡的氣氛變得很詭異。

獄卒們看榮鳶的眼神,像是看一個怪物。

敬而遠之。

我也加了小心。

我調了兩個最信得過的手下,李四和王五,專門負責榮鳶的飲食和安全。

並且下了死命令,任何送到甲字三號房的東西,必須經過我親自檢查。

榮鳶好像對這一切都無所謂。

她每天的生活很簡單。

吃飯,睡覺,彈琴。

她的琴技越來越好。

有時候,我會在她門外站很久,隻是聽她彈琴。

那琴聲有一種奇怪的魔力,能讓我煩躁的心平靜下來。

我和她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大多是我問,她答。

我問她以前在宮裡的事。

她說得很少,也很平淡。

好像在說彆人的故事。

當皇後,很風光吧

風光,也像坐牢。隻是牢房大一點,漂亮一點。

那你恨新帝嗎

她沉默了很久。

不恨。

為什麼他殺了你全家,還廢了你。

恨有什麼用恨不能讓他們活過來,也不能讓我的眼睛好起來。

她的聲音裡,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滄桑。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她也許真的放下了。

這樣也好。

在這吃人的地方,無慾無求,才能活得長久。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轉眼,就入冬了。

今年的冬天特彆冷。

一天晚上,李四端著給榮鳶的晚飯來找我。

大人,您檢查一下。

我照例拿起銀針,插進飯菜裡。

銀針,瞬間就黑了。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有毒!

李四也嚇得臉色慘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飯菜從廚房拿出來,就直接到您這兒了,中途冇經過任何人的手啊!

我死死地盯著那碗黑了的粥。

有人想殺榮鳶。

而且這個人,就在冷宮裡。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廚房的人。

我立刻帶人衝進廚房。

負責做飯的廚子,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

被我們嚇得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大人饒命!不是我!我就是個做飯的,我哪有膽子乾這種事!

我讓人搜。

很快,就在他的床底下,搜出了一個紙包。

裡麵是白色的粉末。

跟飯菜裡驗出來的毒,一模一樣。

人證物證俱在。

我開始審問。

誰指使你的

大人,我冤枉啊!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還嘴硬我拍案而起,給我上刑!

老廚子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但他還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

說那個紙包,是前兩天張三給他的。

張三。

又是張三。

一個死人,怎麼給他紙包

他說謊!李四在一旁說,張三都死了一個多月了!

我也覺得他在說謊。

就在我準備用重刑的時候,榮鳶那邊派人來找我。

是王五。

大人,榮姑娘請您過去一趟。

我心裡一動。

這個時候,她找我乾什麼

我留下李四繼續審,自己跟著王五去了甲字三號房。

榮鳶坐在琴前。

屋裡點著燈,她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很柔和。

顧大人。她開口。

你找我

我聽說了投毒的事。她說,你抓了廚房的劉師傅

冇錯,人證物證俱在。

她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他。

你怎麼知道我盯著她。

劉師傅在宮裡做了三十年飯,膽子比兔子還小。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做這種事。

那會是誰

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她說。

我皺起眉。

她又說:張三死的時候,手裡是不是攥著什麼東西

我愣住了。

我想起來了。

仵作驗屍的時候,確實從張三緊握的拳頭裡,發現了一小塊碎布。

青色的,上麵繡著竹葉。

當時我冇在意,以為是他自己的衣服。

那塊布,是不是跟你手下李四的腰帶料子,一模一樣

榮鳶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我的心上。

李四

怎麼可能

他是我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你有什麼證據我的聲音有點乾澀。

我冇有證據。她說,我隻有一個瞎子的耳朵。

張三死的前一晚,站在我門外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其中一個人的腳步聲,我很熟悉,就是每天給我送飯的李四。

他們好像在爭吵,聲音壓得很低。我隻聽到幾個詞……‘不能再等了’……‘你的家人’……‘事成之後’……

然後,就是一聲悶響。再然後,就隻剩下李四一個人的腳步聲了。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如果榮鳶說的是真的……

那張三,不是自殺,是被人殺了滅口。

而那個凶手,就是李四!

他殺了張三,又想毒死榮鳶,然後嫁禍給廚子。

一石三鳥。

好惡毒的計策。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喃喃自。

也許,他跟我一樣。榮鳶說,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罷了。

我轉身就走。

我必須立刻去證實這件事。

我衝回審訊室。

老廚子還在哀嚎。

李四站在一旁,臉上冇什麼表情。

我走到他麵前,死死地盯著他。

李四,把你的腰帶解下來。

李四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四、誰的棋子,誰的刀

李四的腰帶上,果然缺了一角。

跟我從張三屍體上找到的那塊碎布,正好能對上。

他看到那塊碎布的時候,整個人都癱了。

什麼都招了。

指使他的人,是當今皇上的親孃舅,國舅爺。

國舅爺一直覺得榮鳶是個禍患。

當初新帝登基,就是國舅爺力主斬草除根,殺了榮鳶全家。

但新帝不知怎麼想的,留了榮鳶一命,隻是廢了她的眼睛,打入冷宮。

國舅爺不放心。

他覺得,隻要榮鳶活著一天,就是個隱患。

萬一哪天新帝心軟了,或者被她蠱惑了,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他買通了李四。

讓李四在冷宮裡,想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榮鳶。

張三,就是李四發展的下線。

但他冇想到,張三膽子小,又貪財。

拿了錢,卻遲遲不敢動手。

那天晚上,李四去找張三,逼他動手。

兩人起了爭執。

混亂中,李四失手殺了張三。

為了掩蓋罪行,他把張三偽裝成上吊自殺的樣子。

然後,他決定自己動手,用毒藥殺了榮鳶,再嫁禍給廚子。

這樣,既能完成任務,又能把自己摘乾淨。

他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

但他算錯了一件事。

他冇想到,榮鳶的耳朵,比任何人的眼睛都好使。

案子破了。

李四被關進了天牢,等候國舅爺的發落。

老廚子被放了。

冷宮又恢複了平靜。

但我的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我坐在榮鳶的房間裡,看著她。

她在專心致誌地擦拭她的琴。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我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她頭也不抬,我隻是瞎猜。

瞎猜我不信,你猜得也太準了。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看向我。

那張蒙著白綾的臉,在燭光下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

顧大人,你在這冷宮待了多久了

三年。

那你應該知道,這裡最不缺的,就是秘密和冤魂。

你每天聽著各種人的哭喊,看著他們絕望,你難道就冇想過,他們之中,有多少是無辜的

我沉默了。

李四是國舅爺的人,她說,那張三呢他背後就冇有人那個老廚子,就真的那麼乾淨

在這座宮裡,每個人都可能是彆人的棋子。也可能,是彆人的刀。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我不寒而栗。

我一直以為,冷宮是終點。

所有陰謀詭計,到了這裡,都該塵埃落定了。

可現在我才發現,這裡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個起點。

一個新的棋局。

那你呢我問她,你又是誰的棋子

她笑了。

笑聲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

我誰的棋子都不是。

我隻是一麵鏡子。

能照出人心的善,也能照出人心的惡。

那天晚上,我跟她聊了很久。

我們聊了很多,從宮裡的勾心鬥角,到宮外的風土人情。

我發現,她懂的很多。

雖然她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但她的心,好像能看到整個世界。

這是我第一次,不是以一個獄長,而是以一個普通男人的身份,和一個女人聊天。

感覺很奇妙。

我好像,有點不那麼討厭這個地方了。

李四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國舅爺的耳朵裡。

國舅爺大發雷霆。

他冇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暗殺,就這麼被一個瞎子給攪黃了。

更讓他憤怒的是,我居然把這件事捅了上去,冇有私下解決。

他派人來給我傳話。

讓我小心點,彆多管閒事。

我冇理會。

我是新帝的人,不是他國舅爺的狗。

但我也知道,我得罪了一個大人物。

我加強了冷宮的守衛。

特彆是甲字三號房,我幾乎是寸步不離。

我有一種預感。

國舅爺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冇過幾天,就出事了。

那天半夜,我正在值房打盹。

突然被一陣急促的警鈴聲驚醒。

是冷宮的最高警報。

有人闖進來了!

我抓起刀就往外衝。

衝到院子裡,就看到十幾條黑影,正朝著甲字區的方向撲過去。

那些人個個身手矯健,出手狠辣。

守衛的獄卒根本不是對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保護榮姑娘!我大吼一聲,提刀迎了上去。

我知道,這些人是衝著榮鳶來的。

國舅爺,終於派來了殺手。

五、為你擋下的刀

那是一場屠殺。

來的人都是死士,武功高強,招招致命。

我的手下雖然人多,但在他們麵前,就像紙糊的一樣。

慘叫聲,兵器碰撞聲,響成一片。

血腥味瀰漫在空氣裡,嗆得人想吐。

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他們靠近甲字三號房。

我殺了兩個黑衣人,身上也中了一刀。

傷口在後背,火辣辣地疼。

但我顧不上了。

我看到有三個黑衣人,已經突破了防線,衝到了榮鳶的門口。

攔住他們!我目眥欲裂。

王五帶著幾個人衝上去,瞬間就被砍翻在地。

黑衣人一腳踹開房門。

我心沉到了穀底。

完了。

我拚儘全力,砍倒麵前的敵人,瘋了一樣往房間裡衝。

我衝進去的時候,正看到一個黑衣人舉著刀,朝著床上的人影砍下去。

不——!

我大吼著,用儘全身力氣,把手裡的刀扔了過去。

刀精準地插進了那個黑衣人的後心。

他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另外兩個黑衣人反應過來,立刻轉身朝我攻來。

我赤手空拳,身上有傷,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幾招之內,我就被逼到了牆角。

一把刀,帶著淩厲的風聲,朝著我的脖子砍來。

我閉上了眼睛。

要死了嗎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琴聲。

一個單音。

很急,很利。

像是一聲警告。

然後,我就聽到了一聲慘叫。

我睜開眼。

砍向我的那個黑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眉心,插著一根琴絃。

細細的琴絃,竟然穿透了他的頭骨。

另一個黑衣人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同伴。

然後,他把目光轉向了床邊。

那個一直靜靜坐著的女人。

榮鳶。

她懷裡抱著琴,一根琴絃已經斷了。

她的手指,還保持著撥絃的姿勢。

你……黑衣人驚駭地指著她。

他話冇說完,第二聲琴音響起。

又是一根琴絃,射了出去。

這一次,正中他的喉嚨。

他捂著脖子,嗬嗬地響了幾聲,也倒了下去。

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了。

隻剩下我和榮鳶。

還有滿地的屍體。

我靠在牆上,大口地喘著氣。

後背的傷口,疼得我快要站不住了。

我看著榮鳶,腦子裡一片空白。

剛纔發生的一切,太快,太不可思議了。

一個瞎子,用琴絃殺了兩個頂尖的殺手

你……我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她冇有回答我。

她放下琴,慢慢地,扶著牆站起來。

然後,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

她走得很穩,一點也不像個瞎子。

她走到我麵前,停下。

伸出手,輕輕地觸碰我的臉。

她的手指很涼。

你受傷了。她說。

我這才感覺到,臉上濕漉漉的。

不知道是血,還是汗。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問。

一個你想保護的人。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外麵,打鬥聲已經停了。

應該是我的援兵到了。

我終於撐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昏過去之前,我好像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

像蘭花,又像草藥。

是從她身上傳來的。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自己的床上。

後背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

王頭守在我的床邊。

大人,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情況怎麼樣

我們死了十二個兄弟,傷了二十多個。那些刺客,一個冇跑掉,全死了。

我點點頭。

榮姑娘呢

她冇事,好好地待在房間裡。

王頭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神情。

大人,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我們清理現場的時候,發現那兩個死在屋裡的刺客……死狀很奇特。

一個是眉心中了琴絃,一個是喉嚨。下手的人,手法乾淨利落,力道和準頭都堪稱恐怖。

仵作說,能用琴絃殺人到這種地步的,整個江湖,不超過三個人。

王頭看著我,大人,您說……會不會是榮姑娘……

彆胡說!我打斷他,她一個瞎子,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殺人

可是……

冇什麼可是!那兩個刺客,是我殺的!我隨便找了個藉口,我用桌上的燭台砸死的。

王頭將信將疑地走了。

我知道,他冇信。

我自己都不信。

但我必須這麼說。

我不能讓任何人懷疑到榮鳶身上。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保護她。

也許,是因為她也保護了我。

在那最危險的時刻。

我躺在床上,養了十天傷。

這十天裡,我冇見到榮鳶。

但我每天都能聽到她的琴聲。

琴聲不再清冷,多了一絲暖意。

像是在安撫我。

傷好之後,我第一時間就去找她。

她還是老樣子,坐在琴前。

傷好了她問。

嗯。

我們相對無言。

房間裡的氣氛,有點微妙。

那天晚上……謝謝你。我打破了沉默。

你是在謝我,還是在怕我她問。

我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怕嗎

有一點。

一個能用琴絃殺人的女人,誰能不怕

但更多的是好奇。

她到底是誰

她身上,還藏著多少秘密

你不用怕我。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不會傷害你。

因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你心裡,還有善意。

她的話,讓我心裡一暖。

從那以後,我們的關係,好像更近了一步。

我不再把她當成一個犯人。

她也不再把我當成一個獄長。

我們像朋友一樣聊天。

我跟她說我小時候的事,說我怎麼當上這個獄長的。

她也偶爾會說一些她過去的事。

她說,她從小就學琴,學醫。

她的眼睛,不是新帝戳瞎的,是她自己弄瞎的。

用一種特殊的藥水。

為什麼我很震驚。

因為,有時候,瞎了,比看得見,要安全得多。

她的話,讓我細思極恐。

六、皇帝的猜忌和她的局

刺殺事件之後,國舅爺消停了。

但宮裡的氣氛,卻越來越緊張。

新帝開始變得多疑,暴躁。

他好像覺得,身邊所有人都想害他。

他開始頻繁地更換侍衛,罷免大臣。

有好幾個曾經跟著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都被他找了個由頭,關進了天牢。

我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慢慢收緊。

而我,就處在這張網的中心。

因為冷宮,成了所有勢力的焦點。

很多人都想知道,那個被廢黜的皇後,到底死了冇有。

她手裡,到底還握著什麼秘密。

有一天,新帝突然召見我。

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召見我。

我跪在禦書房冰冷的地板上,頭都不敢抬。

顧沉。

臣在。

冷宮那個女人,最近怎麼樣

回陛下,一切安好。

安好新帝冷笑一聲,朕聽說,前陣子有刺客闖進去了

我心裡一咯噔。

是,一群亡命之徒,已經被臣全部剿滅。

是嗎朕怎麼聽說,那些人,是國舅派去的

我渾身一顫,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臣……臣不知。

不知新帝的聲音像冰一樣,顧沉,你當了三年獄長,長本事了啊,敢跟朕耍心眼了

臣不敢!我趕緊磕頭。

朕再問你一遍,那個女人,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有冇有耍什麼花招

我腦子裡飛快地轉著。

我不能說實話。

如果我說榮鳶會武功,還能用琴絃殺人,新帝絕對會立刻下令殺了她。

回陛下,罪後……榮鳶,她一直很安分。雙目失明,身體孱弱,每日除了撫琴,就是枯坐。臣可以性命擔保,她絕無任何威脅。

新帝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自己就要人頭落地了。

起來吧。他突然說。

我鬆了口氣,撐著發軟的腿站起來。

朕姑且信你一次。新帝看著我,但你給朕記住了,你是我的人。你的命,是朕給的。要是你敢有二心,朕會讓你死得比她還慘。

臣,遵旨。

從皇宮出來,我的後背都濕透了。

我有一種感覺,新帝已經不信任我了。

他開始懷疑我,也開始懷疑榮鳶。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我回到冷宮,直接去找榮鳶。

我把新帝召見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她聽完,冇什麼反應。

隻是淡淡地說:他終於坐不住了。

什麼意思

他這個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他心裡有鬼,自然看誰都像鬼。

當初,他能聯合外戚,逼死自己的父親,囚禁自己的兄弟,登上皇位。現在,他就會害怕彆人也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他。

榮鳶的話,讓我心驚肉跳。

這些宮廷秘聞,她是怎麼知道的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有點六神無主。

等。她說。

等等什麼

等他自己,把所有能信任的人,都推開。

等他,變成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接下來的幾個月,局勢的發展,果然如榮鳶所料。

新帝越來越瘋狂。

他設立了東廠,讓太監監視百官。

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格殺勿論。

一時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國舅爺因為刺殺榮鳶失敗,又被新帝猜忌,被收回了兵權,賦閒在家。

好幾個皇子,被圈禁。

整個大鄴朝,都籠罩在一片血腥和恐怖之中。

而冷宮,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因為所有人都自顧不暇,冇人再有精力來關注我們。

我和榮鳶,就在這暴風眼的中心,過著一種近乎平靜的生活。

我每天都會陪她聊很久。

她會教我一些醫理,甚至是一些粗淺的內功心法。

她說,我根骨不錯,是個練武的奇才。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聽她說話,聽她彈琴。

我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

我們不像獄長和犯人。

倒像是一對……隱居的夫妻。

這個念頭一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怎麼會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使勁搖搖頭,想把這個念頭甩出去。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在心裡生根發芽了。

我開始怕。

我怕這個局,總有結束的一天。

到了那一天,我和她,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七、太子遺孤和兵符

轉眼,又是春天。

冷宮院子裡的桃花開了。

我折了一枝,拿給榮鳶。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花瓣。

桃花開了啊。她輕聲說,真好。

她把花枝湊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臉上露出一種滿足的表情。

那一刻,我看得有些癡了。

我突然很想,讓她能親眼看看這滿院的桃花。

你的眼睛……真的冇得治了嗎我問。

她放下花枝,搖了搖頭。

治不好了。

我心裡一陣失落。

就在這時,王頭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大人,宮裡來人了!



是……是寧王府的人!

我心裡一驚。

寧王

就是當年和新帝爭位失敗的那個寧王。

他不是早就被新帝秘密處死了嗎

寧王府的人來這裡乾什麼

我跟著王頭出去。

院子裡站著一箇中年男人,穿著管家的衣服。

他看到我,立刻跪了下來。

顧大人,求您救救我們小主子吧!

什麼小主子

是寧王殿下唯一的血脈啊!

原來,當年寧王兵敗,全家被殺。

但寧王妃在最後一刻,拚死送出了自己剛出生的兒子。

這些年,這個孩子一直被寧王府的舊部秘密撫養著。

就在前幾天,東廠的人不知怎麼查到了線索,開始瘋狂搜捕。

他們走投無路,隻能來求我。

你們為什麼來找我我問。

因為……因為您是顧家的人!管家說。

我的父親,曾經是寧王麾下的將軍。

當年寧王兵敗,我父親也戰死了。

我因為年紀小,才逃過一劫,後來隱姓埋名,才進了宮當差。

這件事,我以為冇人知道。

冇想到,他們居然查到了。

我們知道您和當今皇上有血海深仇!管家激動地說,小主子是唯一能推翻暴政,為您父親報仇的希望啊!

我沉默了。

報仇。

這兩個字,我埋在心裡很多年了。

我做夢都想殺了那個皇帝。

但我知道,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就是以卵擊石。

現在,機會送到了我麵前。

孩子在哪兒我問。

就在宮外的一處民宅裡,但撐不了多久了,東廠的番子已經把那一塊都圍起來了。

你們想讓我怎麼做

求大人把小主子帶進冷宮!這裡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他們絕對想不到孩子會藏在這裡!

把太子遺孤藏進冷宮。

這要是被髮現了,就是誅九族的大罪。

我猶豫了。

我回到房間,把這件事告訴了榮鳶。

我以為她會勸我不要冒險。

冇想到,她聽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救。

為什麼

因為,他是寧王的孩子。也是我表哥的孩子。

我愣住了。

榮鳶的母親,和寧王妃,是親姐妹。

這麼說,寧王遺孤,也是她的親人。

你想報仇嗎,顧沉她問我。

我看著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想。

那就去做吧。她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可是,怎麼把他帶進來外麵全是東廠的人。

她笑了。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顧大人。

那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找到了那個管家。

我讓他如此這般地安排。

三天後的晚上,我換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溜出了冷宮。

冷宮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直通宮外。

這是我當上獄長之後,自己偷偷挖的。

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冇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

我按照約定,來到那處民宅。

裡麵已經打起來了。

寧王府的舊部,正在和東廠的番子殊死搏鬥。

我冇戀戰,直接衝進後院。

一個婆子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躲在假山後麵。

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雖然害怕,但眼睛裡冇有一絲怯懦。

跟我走!我低聲說。

我帶著他們,從後門溜了出去,一路飛簷走壁,避開所有巡邏的衛兵。

終於,有驚無險地回到了冷宮。

我把孩子帶到榮鳶的房間。

榮鳶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彆怕,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她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孩子好像也感覺到了她的善意,往她懷裡靠了靠。

我看著這一幕,心裡五味雜陳。

我做出了選擇。

一條冇有回頭的路。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我問榮手。

她把孩子交給婆子帶下去安頓。

然後,她從琴底下,拿出了一個錦盒。

打開。

裡麵是一塊虎形的兵符。

這是……我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我父親當年留下的東西。她說。

當年,他麾下有三十萬大軍,號稱‘榮家軍’。父親死後,這支軍隊被打散,收編進了各路兵馬。

但他們的將領,都是我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們隻認兵符,不認聖旨。

隻要有了這個,她拿起那半塊虎符,我們就能重新召集榮家軍。

三十萬大軍……足以顛覆整個大鄴朝。

我的心,狂跳不止。

八、天牢劫囚,風暴前夕

我花了幾天時間,才消化掉兵符帶來的震撼。

我看著那半塊冰冷的虎符,感覺像是在看一座火山。

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

另外一半呢我問榮鳶。

在寧王府舊部手裡。她說,就是你救回來的那個孩子的太傅,林伯。你去找他,他看到這半塊兵符,自然會明白。

我按照她給的地址,找到了林伯。

他是一個看起來很儒雅的老人。

看到我拿出兵符,他激動得老淚縱橫。

將軍的兵符……竟然在娘娘手裡!

他拿出了另外半塊虎符。

兩塊合在一起,嚴絲合縫。

顧大人,林伯看著我,我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接下來,請您和娘娘下令吧。寧王府三千舊部,榮家軍十萬舊部,隨時聽候調遣!

我把訊息帶回給榮鳶。

她很平靜。

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時機,還未到。她說。

為什麼我們現在兵強馬壯,可以直接逼宮!我很不解。

現在逼宮,是謀反。就算贏了,也名不正言不順,天下不服。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新帝眾叛親離,天下人都盼著他死的時候。

我們要的,不是謀反。是‘清君側,靖國難’。

我明白了。

她要的,不僅僅是皇位。

她要的,是人心。

為了讓新帝更快地走向滅亡,榮鳶讓我做了一件事。

去天牢,劫一個人。

一個被新帝關進去的老臣,禦史大夫,王正。

王正是三朝元老,德高望望重。

因為直言上諫,觸怒了新帝,被打入天牢,秋後問斬。

救他出來,有什麼用我不明白。

他是一麵旗幟。榮鳶說,隻要他站出來,振臂一呼,那些對新帝不滿的文臣,就會立刻響應。

到時候,新帝失了武將的心,再失了文臣的心,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天牢守衛森嚴,比冷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從裡麵劫人,難如登天。

但現在,我有寧王府的舊部。

我們製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

由寧王府的死士,在城外製造混亂,調走京城的大部分兵力。

然後,我帶一隊精銳,直搗天牢。

行動那天晚上,月黑風高。

城外火光沖天,喊殺聲震天。

整個京城都亂了。

我帶著人,輕易地就潛入了天牢。

裡麵的守衛,大部分都被調走了。

剩下的,根本不堪一擊。

我們很順利地就找到了王正的牢房。

他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王大人,得罪了。

我扛起他,就往外衝。

我們成功了。

把王正救了出來,藏在了一處絕對安全的秘密據點。

第二天,整個京城都炸了鍋。

天子腳下,天牢重地,朝廷命官,居然就這麼被人劫走了。

這簡直是把新帝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新帝震怒。

下令徹查。

查來查去,最後查到了國舅爺頭上。

因為劫獄的人,用的是國舅府的獨門暗器。

當然,暗器是我們故意留下的。

新帝本就猜忌國舅爺。

這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徹底爆發了。

他下令,將國舅爺一家,滿門抄斬。

曾經權傾朝野的國舅府,一夜之間,血流成河。

訊息傳來,我心裡痛快之餘,也感到一陣寒意。

榮鳶的計策,太狠了。

殺人不見血。

她就坐在這小小的冷宮裡,彈彈琴,聊聊天。

外麵,卻因為她,掀起了一場又一場的血雨腥風。

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可怕

我去找她。

她正在教寧王的小世子唸書。

人之初,性本善……

她的聲音很溫柔,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那一刻,她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一點也看不出,她就是那個攪動風雲的幕後黑手。

我突然覺得,我一點也不瞭解她。

我甚至不知道,她哪一麵,纔是真實的。

九、決戰前夜的溫存

國舅爺一死,新帝就徹底成了孤家T。

朝堂上,再也冇有一個能為他出謀劃策的親信。

而民間,王正的出現,像一把火,點燃了所有人的憤怒。

他聲淚俱下地控訴新帝的暴行。

弑父殺兄,殘害忠良,橫征暴斂。

一條條罪狀,罄竹難書。

一時間,群情激奮。

各地都出現了要求新帝下台的呼聲。

我知道,時機到了。

榮鳶也知道。

那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她的房間。

她給我倒了一杯酒。

顧沉,明天,就動手吧。

我端起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等了這麼多年,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你怕嗎她問我。

我搖搖頭。

又點點頭。

我怕……會失敗。

不會的。她很篤定。

為什麼你這麼有信心

因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更何況,她笑了,我們還有你。



你是我手裡,最鋒利的一把刀。

她的眼神,在燭光下亮得驚人。

我看著她,突然有一種衝動。

我想抱抱她。

我把酒杯放下,站起來,朝她走過去。

她冇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走到她麵前,伸出手,把她攬進懷裡。

她的身體很瘦,很軟,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我抱得很緊。

好像要把她揉進我的骨頭裡。

她冇有推開我。

她把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們誰都冇有說話。

房間裡很安靜。

隻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咚,咚,咚。

像戰鼓。

良久。

顧沉。她輕聲說。

嗯。

等一切都結束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愣住了。

我冇想過。

我這輩子,好像隻為了報仇而活。

如果仇報了,我該乾什麼去

我不知道。我說。

那你願意……留下來,幫我嗎

我心裡一顫。

幫你幫你做什麼

幫我,治理這個國家。

幫我,創造一個海晏河清,國泰民安的盛世。

她的聲音裡,有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熾熱的期盼。

我看著她。

那張蒙著白綾的臉,在我眼裡,卻比任何人都清晰。

我看到了她的野心,她的抱負。

也看到了她的……孤獨。

我願意。

我說。

冇有絲毫猶豫。

那一晚,我冇有回自己的房間。

我就睡在她房間的外間的軟榻上。

我們隔著一道屏風。

我能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

我一夜冇睡。

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天快亮的時候,我聽到她起來了。

她走到屏風邊。

顧沉,你醒著嗎

嗯。

我給你彈最後一首曲子吧。

好。

琴聲響起。

是一首我冇聽過的曲子。

曲調很高亢,很激昂。

像千軍萬馬,在奔騰。

像金戈鐵馬,在嘶鳴。

我聽得熱血沸沸騰。

一曲終了。

天,也亮了。

我站起來,穿上盔甲,拿起我的刀。

我走到屏風前,看著她模糊的影子。

我走了。

我等你回來。

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麵,三千精銳,早已集結完畢。

林伯,王正,都站在隊伍的最前麵。

我翻身上馬。

拔出刀,指向皇宮的方向。

將士們!

清君側,靖國難!

殺——!

三千人的怒吼,響徹雲霄。

我們像一把利劍,直插向大鄴朝的心臟。

我知道,這一戰,將會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我的,她的,還有這個國家的。

但我冇有絲毫畏懼。

因為我知道,她在等我。

十、宮門破,君王死

我們的行動,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京城的守軍,早已人心渙散。

很多人,甚至直接打開城門,迎接我們。

榮家軍的舊部,也從四麵八方趕來。

當我們兵臨皇宮城下的時候,我們的人數,已經從三千,變成了十萬。

黑壓壓的一片,將整個皇宮圍得水泄不通。

宮裡的禁軍,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繳械投降了。

他們也恨這個喜怒無常的皇帝。

我們衝進太和殿的時候,新帝正穿著龍袍,坐在龍椅上。

他的臉,白得像紙。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然後,他笑了。

笑得很淒涼。

顧沉……原來是你。

朕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背叛朕

你不薄我冷笑一聲,你殺我父親的時候,可曾想過‘不薄’二字

你殺寧王,殺那麼多忠臣的時候,可曾想過‘不薄’二字

新帝的臉,抽搐了一下。

成王敗寇,朕無話可說。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酒。

這杯酒,朕敬你。

我知道,那是毒酒。

他想死得體麵一點。

我冇有阻止他。

他把酒一飲而儘。

很快,他就倒在了龍椅上,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眼睛,還死死地瞪著我。

一代帝王,就這麼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王正和林伯他們,都鬆了口氣。

他們開始商量著,擁立寧王遺孤,小世子登基的事。

我冇有參與。

我穿過喧鬨的人群,朝著後宮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她在那裡等我。

冷宮。

這個我待了三年的地方。

今天,感覺格外不一樣。

院子裡的桃花,開得正豔。

我推開甲字三號房的門。

榮鳶正坐在窗前。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

她好像在發光。

你回來了。她說。

嗯,我回來了。

我走到她麵前,單膝跪下。

幸不辱命。

起來吧。她說。

我站起來。

一切都結束了。我說。

不。她搖搖頭,一切,纔剛剛開始。

她站起來,朝我伸出手。

扶我出去走走吧。

好。

我扶著她的手。

她的手很暖。

我們走出房間,走到院子裡。

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走出那間屋子。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陽光,真好。

我們走到桃花樹下。

她伸出手,觸摸著樹乾。

顧沉,你知道嗎

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年。

十年前,我父親,就是在這棵樹下,教我練劍。

他說,我們榮家的女兒,不能隻懂得琴棋書畫,更要懂得保家衛國。

我靜靜地聽著。

後來,我嫁給了他。

我以為,我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可我錯了。

他心裡隻有權力,冇有我,也冇有這個國家。

他害死了我的家人,也毀了我的一切。

從我被打入冷宮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

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我要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她的聲音,很平靜。

但平靜之下,是滔天的恨意。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好陌生。

現在,你都拿回來了。我說。

是啊。她笑了,都拿回來了。

她轉過身,麵對著我。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抬起手,慢慢地,扯下了那條,纏了她三年的白綾。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

也照進了她的眼睛裡。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清澈,明亮,銳利如刀。

裡麵冇有一絲一毫的迷茫和傷痕。

我的呼吸,停滯了。

她……

她的眼睛……

根本就冇瞎!

十一、她的眼睛,從未瞎過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腦子裡一片空白。

那雙眼睛,清亮得能映出我的倒影。

我看到我自己的臉,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你……

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就那麼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笑容,不再是溫柔,不再是脆弱。

而是一種……掌控一切的,居高臨下的淡然。

很驚訝她開口。

聲音還是那個聲音。

但語氣,已經完全變了。

為什麼……我艱難地擠出三個字。

為什麼不驚訝她反問,我若不瞎,怎麼能活到今天

我若不瞎,他怎麼會放心把我關在這個地方,而不是直接殺了我

我若不瞎,你又怎麼會對我放下戒心,同情我,保護我,甚至……愛上我

最後三個字,她說的很輕。

卻像一道驚雷,在我腦子裡炸開。



是啊。

我愛上她了。

在我自己都還冇意識到的時候。

可是……

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脆弱,她的無助,她的依賴……

全都是她演出來的戲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我我的聲音在發抖。

利用她笑了一下,顧沉,彆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我們,是合作關係。

你幫我複仇,我幫你報仇。

我們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公平交易……

我看著她。

看著這張我熟悉了三年的臉。

突然覺得,好陌生。

原來,我從來冇有真正認識過她。

我認識的,隻是她想讓我看到的,那個叫榮鳶的瞎子。

那晚的刺客……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是我安排的。她承認得很乾脆。

李四的事……

是我故意引導你發現的。

天牢劫囚……

也是我計劃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是。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沉到無底的深淵。

我像個傻子。

一個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徹頭徹尾的傻子。

我以為我在守護她。

我以為我在拯救她。

到頭來,我纔是那個最需要被拯救的人。

我救的,是一條美女蛇。

一條,會吃人的美女蛇。

那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都是假的嗎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哪些話

你說……你說我是你手裡最鋒利的刀。

那不是假話。她說,你確實是我最好用的一把刀。

我的心,徹底碎了。

還有呢我追問,你說……你要我留下來,幫你……

那也是真話。她說,這個國家,百廢待興,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所以,在你眼裡,我隻是一個有用的人才,一把好用的刀

她沉默了。

那雙清亮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良久。

她才緩緩開口。

顧沉。

做我的臣子,比做我的男人,對你來說,更安全。

我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是啊。

臣子。

從獄長,到臣子。

我終究,還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我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十二、我是誰的階下囚

三天後,小世子登基,改元永安。

榮鳶被尊為攝政太後,垂簾聽政。

王正為相,林伯為太傅。

而我,顧沉,被封為禁軍大統領,兼任大元帥,總管天下兵馬。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所有人都羨慕我,說我是一步登天。

隻有我自己知道。

我從一個有形的囚籠,跳進了另一個無形的囚籠。

我成了她最忠誠的狗。

也是她,最可憐的階下囚。

登基大典那天,我穿著厚重的盔甲,站在金鑾殿下。

看著她,穿著尊貴的太後朝服,抱著年幼的新帝,一步一步,走上那至高無上的王座。

她接受著百官的朝拜。

目光,從我臉上一掃而過。

冇有停留。

就像在看一個……普通的臣子。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我們之間,隔著的,不是一道宮牆。

而是萬丈深淵。

我永遠,也走不進她的心裡。

因為她的心裡,冇有情愛。

隻有江山。

大典結束後,她單獨召見了我。

在禦書房。

盔甲很重吧她問。

為太後效力,不重。我躬身回答。

她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了。

顧沉,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冇說話。

我知道,我騙了你,利用了你。她說,但你捫心自問,如果冇有我,你能報得了殺父之仇嗎

如果冇有我,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

我知道你心裡有怨。但你要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時候,犧牲是必要的。

我看著她。

她還是那麼美,那麼從容。

好像她做的所有事,都是理所當然。

那我呢我問,我也是你必要的犧牲品嗎

她走到我麵前,抬起手,想要觸摸我的臉。

我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眼底,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是受傷嗎

還是失望

顧沉,她收回手,聲音恢複了清冷,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從今往後,你是我的大元帥,我是你的君主。

我們之間,隻有君臣,冇有其他。

說完,她轉過身,不再看我。

退下吧。

我行了個禮,默默地退了出去。

走出禦書房,外麵陽光刺眼。

我眯了眯眼,感覺有些恍惚。

三年的冷宮歲月,像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

我看著這巍峨的宮殿,看著這錦繡的江山。

我知道,這是她的天下。

也是我的牢籠。

我會守著她,守著這個國家。

直到我死。

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做她一輩子的刀。

做她一輩子的……階下囚。

我轉身,走向屬於我的位置。

身後,是她永遠不會回頭的,決絕的背影。

這盤棋,從我遇見她的那天起,我就已經輸了。

滿盤皆輸。

無力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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