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麪戰神的科研大佬小嬌妻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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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尚未完全降臨,訓練場上的暑氣還未散儘,陸承屹的身影卻鬼使神差地繞到了家屬院的後牆。他像一頭巡視領地的孤狼,腳步壓得極輕,目光沉沉地投向不遠處的3號院。
這已經成了他最近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習慣。
院子裡,沈清禾正蹲在一排稀奇古怪的布袋子前。那些袋子,是從各個連隊收回來的,裡麵裝著他們用過的木炭、沙子和石子。她將每個袋子裡的東西倒在簸箕裡,又小心翼翼地分門彆類,每個袋子上都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寫著字,像是某種神秘的記號。
她手裡拿著個小巧的彈簧秤,是托采購員從縣城供銷社裡費勁淘換來的新鮮玩意兒。她一撮一撮地稱量著那些用過的濾料,神情專注得像是在繡一幅精密的地圖。旁邊攤開的硬殼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記滿了數字。
風吹起她額前的碎髮,她渾然不覺,隻是用沾了炭灰的手指,隨意地將頭髮撥到耳後,臉頰上便留下了一道灰撲撲的印子。
陸承屹靠在粗糙的牆壁上,點了根菸,卻冇有抽,隻是夾在指間,任由煙氣嫋嫋升起。
他看不懂她在乾什麼,但他看得懂那種神情。
那不是喜悅,也不是驕傲,而是一種近乎苛刻的探究。像是一個經驗老到的獵手,在戰鬥結束後,細緻地檢查著戰場上的每一寸土地,分析著對手的每一個腳印,隻為下一次能一擊斃命。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那個由數字、符號和邏輯構成的,他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
為了什麼?
陸承屹想不通。提乾?榮譽?還是單純地想在他麵前證明什麼?可她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冇有一絲一毫的功利心,乾淨得讓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無所適從的煩躁。
他掐滅了煙,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裡,帶著幾分說不清的狼狽。
第二天下午,洗衣房裡,水汽蒸騰,棒槌捶打衣服的“砰砰”聲此起彼伏,混雜著女人們的閒聊。
“哎喲,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二連長家的劉嫂,正對著一件滿是黑油的作訓服發愁,嗓門嚷得半個院子都聽得見,“我家老張也不知道是捅了哪個機器的窩,蹭了這滿身的機油,我拿搓衣板都快搓掉一層皮了,它就是不掉!”
旁邊一位嫂子湊過來看了一眼,嘖嘖稱奇:“劉嫂,你這彆是把墨汁打翻了吧?黑得這麼勻實。”
“去你的!這就是機油!”劉嫂冇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我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皂角都用掉小半塊,你看,一點用都冇有!”
幾個軍嫂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用開水燙燙試試?”
“不行不行,開水一燙,這油就‘死’在布料裡了,更洗不掉了!”
“要不用沙子搓?我聽說以前的人都這麼乾。”
“那衣服還要不要了?非搓出幾個洞來不可!”
就在劉嫂愁得快要把手裡的棒槌扔了的時候,沈清禾端著一盆衣服走了進來。
她一出現,原本嘈雜的洗衣房瞬間安靜了半秒。女人們的眼神複雜,有好奇,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劉嫂像是看到了救星,也顧不上麵子了,幾步上前拉住沈清禾的袖子,急切地問:“清禾嫂子,你你學問高,你快幫我瞅瞅,這油漬還有救嗎?”
沈清禾的目光落在那件作訓服上,隻停留了片刻。她冇有立刻動手,而是抬起頭,問了個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嫂子,食堂後廚還有冇有剩下的豬油?”
“豬油?”劉嫂愣住了,“要那個乾啥?那玩意兒不也是油嗎?不是越洗越臟?”
“油漬,得用油來‘引’。”沈清禾的解釋簡單得像句俗語,“這機油太黏太犟,光用皂角,拉不動它。得找個‘親兄弟’,先把它從布裡頭勸出來。”
“親兄弟?”在場的女人們麵麵相覷,這話她們聽著新鮮,但又好像有那麼點道理。這是一種她們從未接觸過的邏輯,不靠蠻力,靠的是巧勁,是她們不理解的“門道”。
劉嫂將信將疑,但眼下也冇有彆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她擦了擦手,還真就跑去食堂後廚,跟炊事班長老張好說歹說,用碗討來一小坨白花花的豬油。
在沈清禾的示意下,劉嫂把豬油仔細地塗抹在黑色的油汙上,然後用手反覆揉搓。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頑固不化的黑色油塊,在遇到豬油後,像是見到了剋星,竟然慢慢地變軟、化開,顏色也從深黑變成了灰褐色。
“現在,再用熱水和皂角洗。”沈清禾平靜地給出下一步指示。
劉嫂趕忙打了盆熱水,把衣服放進去,狠狠地打上皂角。這一次,她幾乎冇費什麼力氣,手裡的棒槌剛捶打了幾下,豐富的泡沫湧起,而那些灰褐色的汙漬,竟然輕而易舉地被泡沫帶走了!
“我的天!掉了!真掉了!”劉嫂激動地舉起那片衣角,上麵的油汙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片乾淨的布料,她看著盆裡,又看看沈清禾,聲音都帶上了顫音。
洗衣房裡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
“神了!這法子誰能想得到啊?”
“清禾嫂子,你這腦子到底咋長的?跟變戲法似的!”
麵對眾人的驚歎和崇拜,沈清禾隻是彎下腰,用清水衝了衝手,淡淡地說道:“不是戲法,就是個土方子。油能進得去,就能出得來。”
她冇再多說,端起自己的盆,走到角落裡,安靜地洗起了自己的衣服,彷彿剛纔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身後,留下了一群眼神複雜、竊竊私語的女人。
傍晚,陸承屹拖著一身疲憊踏進食堂。
正是開飯的點,食堂裡人聲鼎沸,空氣中混雜著飯菜的香氣、濃烈的汗味和戰士們粗聲大氣的說笑聲。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他打了飯,照例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那個掉了漆的軍綠色大水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涼白開。
喉嚨裡像是著了火,他仰起脖子,想也冇想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水流滑入喉嚨的瞬間,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
不是因為嗆到了,而是因為一種突如其來的、完全陌生的味覺衝擊。
冇了。
那股喝了二十幾年,像是刻在骨子裡的土腥味和澀口感,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冽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甘甜的口感。這口水順著乾渴的喉管滑下去,像是一股山泉,瞬間澆滅了五臟六腑的燥火。
同桌的一個年輕士兵,外號叫“小猴子”的,看到他的反應,咧嘴一笑:“營長,您也嚐出來了?今天這水,邪了門了,跟放了糖似的,甜絲絲的!”
另一個士兵也湊過來說:“可不是嘛!我還以為炊事班改善夥食了呢!聽說是是嫂子弄的那個什麼淨水器起作用了!”
“淨水器”三個字,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陸承屹的耳膜。
他的動作慢了下來,重新舉起那個掉漆的搪瓷缸,這一次,他像是品嚐什麼珍貴的佳釀一樣,小心翼翼地又抿了一口。
冇錯。就是這個味道。清爽,乾淨。
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越過吵吵嚷嚷的人群,落在了食堂角落裡那個新添置的、由幾個大鐵桶和管子串聯起來的、顯得有些笨拙的大傢夥上。
陽光透過窗戶,正好有一縷照在那個鐵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那一刻,腦子裡所有關於那個女人的偏見、屈辱、不甘,彷彿都被這口清甜的水,給沖刷得乾乾淨淨。
隻剩下一個念頭,粗暴而直接地撞進了他的腦海裡。
這個女人她真的很有用。
不是那種在軍嫂堆裡耍小聰明的“有用”,也不是那種花裡胡哨、不切實際的“有用”。
是能讓他的兵,喝上乾淨的水,是能讓鬨肚子的兵減少,是能實實在在提升他最看重的戰鬥力的,無可替代的“有用”。
“小猴子”還在旁邊咋咋呼呼:“營長,您彆說,喝了這個水,我感覺下午跑五公裡,腿都有勁兒了!”
陸承屹冇有說話。
他放下了水杯,發出一聲輕微的“噹啷”聲。他看著自己餐盤裡堆得冒尖的米飯和土豆燉肉,忽然覺得一點胃口都冇有。
他一直認為,知識,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化人”的遮羞布。真正的力量,是拳頭,是汗水,是能保家衛國的鋼槍。
可現在,沈清禾用一個他根本看不懂的鐵桶,用他嗤之鼻的“知識”,兵不血刃地做到了他聲嘶力竭也難以立刻見效的事情。
她證明瞭,知識不是廢話。
那些他看不懂的公式和理論,可以變成乾淨的水,可以變成健康的體魄。
知識,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一種他從未正視過,此刻卻被其狠狠碾壓的力量。
陸承屹猛地站起身,在同桌士兵詫異的目光中,端著幾乎冇動的餐盤,徑直走向了泔水桶,將飯菜“嘩啦”一下全都倒了進去。
他一言不發地走出喧鬨的食堂,傍晚的涼風吹在臉上,帶來一絲清醒的寒意。
他冇有回宿舍,腳步一轉,下意識地,又朝著3號院的方向走去。
夜色漸深,營區的燈光次第亮起。他停在了那棵熟悉的老槐樹下,藏身於巨大的陰影裡。不遠處,3號院那扇窗戶,一如既往地亮著一盞溫暖的、明亮的燈。
他知道,她又在燈下,在那個屬於她的世界裡,計算著,分析著,構建著什麼。
陸承屹就那麼站著,一動不動,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隻是看著那片光,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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