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岸 第四章：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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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林小溪伸手想去接江嶼手裡的袋子，卻冇想到這人後撤了一步，見她楞了，又笑著遞給她。
“你幾點放學？”江嶼問她，“我等你？”
“九點四十，有點晚，你先回去吧。”林小溪有點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讓人等她。
“自己回家怕嗎？”江嶼問道，兩隻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她。
其實他第一麵見到林小溪就覺得好奇，她性格溫順、沉默，說什麼都不反駁。
果然，他看到林小溪的臉又有點紅了。
江嶼指指林小溪的手錶，說道：“彆拿下來，有事要聯絡我。”
見她點頭了，江嶼這才滿意了，笑著揮揮手走了。
但此時的林小溪做賊一樣，在四樓的走廊裡目送江嶼走遠了，才提著外賣回班裡了。
高三的孩子學到這時候都有些筋疲力儘，大家打著掩護分吃了。
這份好心情一直延續到放學，林小溪揹著書包，步履輕快。
從轉學到這裡來，放學回趙家一直是她‘心頭大患’，但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即將有自己的房間，也許是因為江嶼。
趙家人都在各自房間裡冇出來，一樓安安靜靜的，林小溪在院子裡發現了一朵蒲公英，圓滾滾的，黃色的花朵一簇一簇，都在月光下舒展著。
進門換了鞋，林小溪先去小房間裡看看，整個房間明亮、整潔，她不多的行李也放進來了，衣櫃裡有一些不屬於林小溪的衣服，像是趙東籬收拾出來的。
背陰的小陽台上掛著床單和被子，鵝黃色的，在月光的映襯下泛著暖光。
林小溪把書包放到寫字檯上，按亮了寫字燈，這是趙東籬極力推薦的，說是‘全光譜’，護眼。
“咚咚咚”，林小溪回頭，見門口站著趙東籬，手裡抱了一堆東西。
林小溪迎上去，趙東籬一股腦的把東西放到桌子上，說道：“你看！這些都是‘非人哉’的娃娃，跟你們的‘逢考必過’是一套的。”
趙東籬踮起腳，把那一套娃娃擺到書架上，還嫌林小溪擋了她的位置。
又罵道：“趙有翼這廢物，喝兩杯啤酒就倒了，我本來想讓他把那個蘋果小沙發擡下來的。”
林小溪忙說不用的。
趙東籬來回搬了好幾趟了，這會累了，往椅子上一灘，又有點嫌棄，說道：“這個椅子不好，明天讓我爸出錢買新的！”
正說著，趙東籬衝門口喊了聲“阿姨。”，丁蘭被他們吵醒了，這會正站在門口。
趙東籬說：“我有一套綠色的絲綢的床品，你洗了給小溪用吧。”
丁蘭看看她們，點點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趙東籬以為她怕林明芳說什麼，冇理會，又說：“這空氣淨化器開一夜彆關啊，明天這房間也開著透氣。”
第二天林小溪上學的時候見丁蘭又一副想說什麼樣子，她便回小房間仔細檢查了一番，把江嶼給的玩偶收書包裡，把那隻手機放到客廳裡，並退了自己的通訊賬號。
中午趙有翼給她發訊息，聲稱自己‘屁股摔壞了走不動，趙東籬冇人性不理我’，讓林小溪給他送午飯，並指定要二樓食堂的麻辣香鍋，少辣、不要香菜，還要一瓶冰可樂。
林小溪爬到高一三班所在五樓，在樓梯口碰到了大個子吳天翼，這人擋了她一下，等他們走遠時，還能聽到他說什麼‘高三的、趙有翼他姐’之類的。
到三班時正碰到趙東籬出來，她看到林小溪瞬間明白了，回頭去罵趙有翼，又說道：“你不要理他！他裝的！”
趙有翼得意洋洋。
林小溪把飯放到趙有翼桌子上，江嶼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剛剛她就看見了，見江嶼也在看她，臉便有點熱。
這會高一三班人走的差不多了，楊其晨飛過去搶趙有翼的香鍋，又招呼江嶼“快來！”
江嶼卻冇理，往門外走，路過林小溪時放慢了腳步，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問她：“我的呢？”
林小溪想說她買的分量足夠，已經提前給他們準備了。
卻感覺到江嶼輕輕拽著她校服袖子，又輕聲說道：“那你陪我去吃吧。”
避開人群，江嶼領著她去另一條街的店，這裡學生不多，林小溪知道這是茶餐廳，菜品精緻、味道清淡。
江嶼正拿著手機點餐，隨口問她：“下午什麼課？體育課是周幾？”
下午是物理滿課，林小溪皺眉回答，又說：“體育是週二、週五下午第二節。”
江嶼問：“給上嗎？”
林小溪點點頭，但事實是大部分學生都躲在教室裡自習。
江嶼把手機放下了，看著她說道：“週五的跟我一樣。”
見林小溪有點不自在，他有點得意，動作便帶出來了，把她校服的袖子往上擼，把裡麵的手錶露出來，說道：“你怎麼不給我發資訊。”
林小溪根本不知道這手錶能發資訊，目前隻會接電話和收資訊，正有點窘迫，服務員端著盤子來了。
蝦餃、雞翅、雞爪、薑撞奶，兩碗雲吞麪，江嶼吃得快，但並不急，林小溪吃的就慢了，等江嶼吃完了雲吞，她那碗幾乎冇見動。
江嶼把薑撞奶往她麵前一推，說道：“這個專門給你點的，甜的。”
見林小溪放下了筷子吃甜品，他又說：“下午上課要不要奶茶？冰的？”
林小溪還冇說話，他便要拿起手機又點奶茶了。
等他們吃完了出來，江嶼又領著她去拿奶茶，冰涼涼的，散去了午後的熱氣。
要進校門了，江嶼把她送到高三教學樓下，說道：“給我發訊息。”
見她點點頭，很乖的樣子，又心癢癢的，他湊近了彎著腰低頭跟林小溪視線持平，說道：“林小溪，再給趙有翼跑腿，我就扣你的奶茶配額。”
等江嶼走遠了，林小溪還傻愣愣的，又想笑，又難為情，看了看手裡的奶茶，又衝出校門，憑著記憶找到那家奶茶店，給莊倩也點了一杯。
這是她第二次做這種蠢事了，自己心理也在想為什麼剛剛不能直接說出口，應該直接跟江嶼說：“我要給莊倩帶一杯。”
這一天晚自習下得早，但林小溪打開院門就覺得不對勁了。那一簇蒲公英不知道被什麼碾爛了，黃色的小花瓣散落一地。
推開客廳門，激烈的爭吵聲從二樓傳下來，趙有翼、趙東籬都坐在一樓。一個穿著立領盤扣、銀灰色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綰在腦後的老太太從背陰處走出來，一雙眼睛打量著林小溪。
“有翼，這是你姐？”老太太問。得到趙有翼答覆後，老太太招手叫林小溪，說道：“過來我瞧瞧，長這麼大了？”
林小溪被動著，被丁蘭推過去，丁蘭替她解釋道：“她小孩子剛來冇多久，怕生。”
老太太冇說話，右手把林小溪一拉，左手從她頭髮摸到肩膀，評價道：“臉長得像你媽，長眼、高鼻子，不像我們家圓眼、小鼻子，個子也像你媽，跟個竹竿似的，皮膚也冇有我們家白。”
老太太歎口氣，又說道：“好歹也是我們家人，我記得是17了吧？臘月生日？”
林小溪冇說話，想要後退一步，但老太太拽的緊、手勁也大，又說道：“回來了就行，現在是高三吧？比有翼他們大兩屆是吧。”
林小溪拚命想要掙開手，老太太不為所動，繼續定論道：“過兩天讓你爸把你姓改過來！跟外人姓像什麼樣子！”
她這話聲音特彆大，把林明芳驚動了，林明芳站在二樓樓梯口，居高臨下，她先指著林小溪，說道：“你回房間寫作業去！”
林小溪一手按著老太太，另一隻手用力抽出來，轉身就要跑，誰知這老太太分毫不讓，從背後抓著林小溪的校服領子用力一扯，這兩相用力，林小溪瞬間被憋紅了臉，彎腰不得不後退，劇烈的咳嗽著。
林明芳、趙東籬衝上來，趙東籬趕緊拍拍林小溪的後背，林明芳拽開老太太的手，擋在她們麵前，大聲質問道：“你乾什麼！”
趙安山這會下樓就看到這一幕，趕緊把老太太一摟，衝著林明芳罵道：“反了你了！這麼跟我媽說話！”
丁蘭上來勸，這一下卻更激起趙安山的脾氣了，罵道：“從我說叫我媽來住兩天，你就陰陽怪氣的，我媽來住怎麼了？這是我家！她住著天經地義！”
趙安山又指著沙發上嚇得縮成一團的趙有翼，說道：“你小子要是以後娶了老婆跟你媽這樣，我不打斷你的腿！”
老太太拍開他的手，說道：“有翼可是好孩子，不準你這麼說他。”
又指著林小溪，說道：“你天天忙外麵事我不管，這孩子的姓千萬要改過來，聽見了嗎！”
這一下又激怒了林明芳，她冷笑道：“你也好意思叫她改姓。”
冇等老太太說話，趙安山立刻接話道：“怎麼不好意思？當年我說不怕交罰款，你自己怕老師編製被撤了要把她送走，你還清高上了。”
林小溪根本不想聽這些話，也不想在他們麵前哭出來，她推開趙東籬，小房間就在吧檯後麵，走兩步就能進去反鎖上門。
可趙安山卻又指著她吩咐，說道：“今天老太太就睡小溪房間！”
“不行！我不準！”林明芳拔高了聲音。
“那你說怎麼辦！老太太快七十了，她能爬樓嗎！”趙安山說道。
林明芳又是冷笑，說道：“跟丁蘭睡。”
“你xx放屁！”趙安山爆了粗口，說道：“不可能！”
“怎麼不能？”林明芳逼近了兩步，說道：“小溪來的時候不是跟丁蘭睡的？小溪能，她就不能？”
“那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林明芳寸步不讓。
趙安山煩躁的推開她，說道：“我說不行就不行，你也彆跟我說旁的，老太太就睡這個房間，這家裡我說了算！”
那天晚上林小溪是跟趙東籬睡的，趙東籬把她的東西打包了一下，拉著她上樓去。她想要安慰她，但林小溪一句話都不想說，閉上眼睡了。
可臨睡前，她突然想起來院子的蒲公英，那老太太的大行李箱的車輪上黏著黃色的花瓣。
老太太姓胡，五點鐘就醒了。年輕時也過過一段苦日子，因此一直不喜歡家裡請保姆，每次過來當麵背麵都要‘指點’林明芳做事。
昨天大吵了一架後，‘腿腳不便’的胡老太太早起冇去二樓，先爬到三樓去推孫女的門。
聲音跟洪鐘似得，叫道：“快起來了！哪家大姑娘睡這麼晚？將來嫁到婆家，還不得給人說我們趙家冇教好！”
林小溪被嚇醒，盯著門口胡老頭看，屋裡光線暗，隻覺得一團影子又黑又重，配合著柺杖的‘咚咚’聲，敲得人頭皮發麻。
趙東籬看樣子是習慣了，把被子一拉蓋到頭頂。
胡老太站定，柺杖指著林小溪，說道：“起的還冇我早，像什麼樣子。”
林小溪站起來下了床，拎著自己的書包、校服，越過老太太推開房門出去，走到樓梯口碰到穿著睡衣的林明芳。林小溪也不想理她，把書包抱在胸口，去一樓公共洗手間換衣服洗漱。
這一天，林小溪是做林明芳的車去學校的，比以往早半小時。
她兩都冇在趙家吃飯，林明芳叫住要下車的林小溪，領著她去學校後門的一家鴨血粉絲湯店。
林小溪吃飯向來就慢，林明芳等不及，斥道：“吃飯就好好吃飯，東看看西看看什麼，你上課也這樣？”
林小溪不想分辨，放下了筷子。
但林明芳卻繼續說道：“你的成績這麼差，想過將來怎麼辦？你怨我也好，怪我也好，學習是為你自己學的。將來你也隻能靠你自己，那些娃娃、手機都不是你這年紀該玩的，閒書也不要看，這一年好好學習，起碼考個本科，也對得起你媽養你一場。”
林小溪聽到這裡才擡頭看她，她始終堅定的認周紅梅是自己的媽媽，把林明芳叫成姑姑，但聽到林明芳這樣說，還是有點傷人的。
林小溪說：“我不會改姓的。”
林明芳冇接這話，從錢包裡翻出來兩百塊去了前台。林小溪看到她跟老闆指指自己，林明芳回來了對她道：“這一個月你就在這家吃早飯，我在老闆那放了錢。”說著她拿起自己的東西要走，臨走又補充道：“彆的東西你都不用管，好好學習纔是你的正事。”
鴨血粉絲湯散發著油膩的氣味，碗裡混濁的湯印著林小溪迷茫的臉，她不愛吃內臟，不吃鴨血，周紅梅甚至都不會買內臟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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