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岸 第七章：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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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
見林小溪心不在焉的，沈奕拍一下她手背，林明芳看到了，看一眼林小溪，說道：“叫你們來不代表你們就能代表學校去參賽，後天上午放學你們留下來，各做兩篇作文。”
有學生便問道：“主任，什麼題目啊？”
林明芳看他一眼，說道：“高考也先告訴你什麼題目嗎？”
等這邊散了，沈奕送林小溪回班裡，她在沈奕這裡是絕對的寶貝學生，語文常常能拿到理科第一，沈奕有些興奮，說道：“小溪，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說著她又看看四周，壓低嗓門說道：“我看到林主任最近在看古代文學史，我猜題目可能是從這裡麵出，我擬了幾個待會我們討論討論。”
她個子比林小溪矮，一路湊近了說話，仰著脖子的樣子看到林小溪眼裡，一時叫她有點愧疚。
這一天她在沈奕的辦公室待到九點五十，沈奕教她怎麼破題，最近一段時間都在提倡‘文化自信’，因此作文題目中出現的古文觀點評率相當高，破題就很關鍵。
沈奕首押登高，教她從《禮記》的山嶽崇拜到杜甫的登高，從陳子昂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到王安石的‘不畏浮雲遮望眼’到辛棄疾等等，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眼瞧快十點了，沈奕拍拍腦袋叫她趕緊回家，又說：“林主任應該也冇放學呢，你跟她一起回去？”
林小溪含糊的說了是，自己回班級收拾東西了。
出了校門往東走，經過商鋪在拐彎，有一小段路兩邊冇有商鋪，路燈把林小溪的影子拉長、縮短，拉長在縮短。
江嶼說他過來晚了，待會還在小區門口見。
林小溪低頭回訊息，無意間看到地上的影子，她起先冇懷疑，往後麵看，後麵有個人影一縮，躲起來了。林小溪這纔有點慌，又不敢大動作，手抓緊書包帶子，快步往前走。
那影子又跟上來，林小溪手指放到手錶盤上，這螢幕太小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冇辦法準確的操作。
終於，遠遠的看見景園的大門，門口站著的保安今天格外的英姿颯爽。
林小溪這纔敢大步跑過去，在保安亭旁邊大口的喘氣，再回頭望過去，那人影離得不遠，隻是縮在樹後麵，看不出來是誰。
林小溪猶豫了一下，正要跟保安說剛剛的情況，請他過去看一下。一道車燈打在林小溪身上，車窗降下來，林明芳嚴肅的臉露出來，她看著林小溪。
她說道：“站這乾什麼？還不快回去！”
麵對林明芳，林小溪本能的退後一步。但林明芳的車又擋住了她，她又往車前走兩步，張頭往那邊看，已經完全看不到人影了。
林明芳見她還往前走，喇叭“滴”一聲，車裡車外，兩人對峙著，林小溪先敗下陣來，把書包往上提了一下，先進去了。
林明芳的車子從她身邊快速開過去，林小溪踩著路邊的燈光，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
江嶼這會兒才趕過來，他喊了一聲林小溪，把她的書包拿下來了。
林小溪此時心事重重，壓根冇聽到他叫她，突然有人扯她的書包被嚇了一大跳。
她短促的喊了一聲，往後避開好幾步，把江嶼也看楞了。
“怎麼了？”江嶼手掌在她眼前晃晃，說道：“是我，看見了嗎？”
林小溪這才長舒一口氣，手不自覺放到胸口拍拍，她的心臟現在還在怦怦跳。
“嚇到啦？”江嶼問道。
林小溪點點頭，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她不想跟江嶼說剛剛的事。
這會緩過來她正準備往前走，江嶼卻一直看著她，她有點疑惑，剛想問，江嶼卻伸手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也許是因為昏黃的路燈，也許是因為林小溪點頭的樣子特彆的乖，也許是因為她的安靜跟同齡人特彆不一樣，也許隻是少年心動。
林小溪有點楞，往回縮，冇抽開手。
江嶼握著她的手，兩個人安靜的走。
在趙家門口分開，江嶼把書包遞給她，低頭看看她，見她有點想躲，又有點得意，說了明天見。
林小溪拿著書包要走，江嶼攔了一下，又說了一遍“明天見林小溪。”
等林小溪小聲回了句“明天見。”他才滿意的走了。
第二天晚自習，沈奕依然在儘心儘力，她又講《詩經》，講賦、比、興與香草美人，講“文心雕龍”，林小溪很喜歡這些，她這時候其實有一點後悔選理科的。
可等她放學回家，昨天的黑影又來了。
有昨天的教訓，林小溪今天放學前問江嶼能不能來接她，江嶼當然回了好。
但總有很多事情絆住他。
林小溪拽緊了書包全力往前跑，景園就在眼前，林小溪運足了氣，剛想呼救，後麵伸出來一隻手！
“彆彆彆…是我！”
林小溪用力推開他，掄圓了書包打在那人腿上！這人又高又壯，林小溪在他麵前跟兔子一樣。
“是我是我，我送你回家，我！吳天翼。”
那人邊說邊躲，挺高的個子挺滑稽的動作。
林小溪這才停下來，她情緒一時很難平複，她盯著吳天翼，書包都拖到地上。
吳天翼想往前一步，林小溪立刻退後，手伸起來擋在麵前，大喊：“你彆過來！”
林明芳的車子停在他們麵前。
林明芳開門、下車，她瘦長的影子打在林小溪腰間，步子邁得大，兩步走到兩人中間。
林小溪難得的這麼開心見到她，她甚至往林明芳靠近一大步。
但林明芳冇注意到，她一把握住林小溪的手腕往前一拽，林小溪猝不及防，差點被摔倒。
“還不快回家！”林明芳怒斥。
“他——”，林小溪指著吳天翼還想說話，餘光中，吳天翼再一次飛速的轉身跑了。
林明芳怒極，罵道：“還看什麼！林小溪，競賽也不要參加了！”
林小溪摔開她的手。
林明芳接著說道：“昨天我就看見了，顧忌你要參加競賽冇說你，今天你還敢這樣！”
林小溪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問：“昨天你看見了？那你——”
“我什麼？”林明芳打斷她，說：“你不要臉我還要臉，我費儘心思把你轉過來唸書，是讓你——”
她停下來，四周看了看，見冇有人才說道：“讓你一來就跟人談戀愛的？”
林小溪詫異的看她，說道：“我冇有！是他跟蹤我！我——”林小溪有點哽咽，她想說自己很害怕，但又說不出口。
但林明芳說：“他怎麼不跟蹤彆人！”
一如既往。
林小溪失去了傾訴的**，她像往常那樣，又恢複了沉默，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有點聽不到林明芳在說什麼。
這一晚似乎格外的難熬，景園的綠化很好，趙東籬的房間外麵有好幾顆桂花樹，天上的月亮彎彎的，周圍朧著濛濛的霧氣，馬上快立冬了。
“小溪！”
趙東籬喊她快回去睡覺，問：“你站在陽台不冷嗎！”
第二天下午，林小溪在考試前放棄了競賽名額。
即使是放棄比賽，林小溪也被留在學校，沈奕心急如焚，一直問到底是怎麼了？林小溪根本不敢回答。
林明芳叫她想清楚，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她說：“用自己的前途報複是蠢貨才做得出來的事。”
林明芳把答題卡放到她麵前的桌子上，林小溪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她摘下眼鏡，坐在林小溪對麵，難得露出疲倦的神態，她說道：“如果你怨我、恨我，那更該好好學習，你自己強大了更能推翻我、報複我，林小溪，放棄自己很蠢。”
林小溪其實一直都知道真相，從她記事開始，就有好事的鄰居悄悄告訴她，說：“你姑姑纔是你媽媽！”
他們說：“他們想要兒子就把你丟鄉下了！”
林小溪怨恨，卻無能反抗，她拒絕跟林明芳相關的一切，排斥見到林明芳。
但總歸孩子天生渴望父母的親近，但現實是林明芳夫妻兩根本不在意她得存在。
見林小溪還是無動於衷，林明芳又覺得憤怒，她說道：“你以為就你很委屈嗎？我給你吃給你穿，把你轉到好學校，你是怎麼回報我的？你憑什麼覺得委屈？”
林明芳的辦公室在五樓，林小溪從窗外看出去，小小的方方的天空，藍白色的，偶爾有飄散的雲。
林明芳漸漸又小聲了，她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考上了重點高中他們都不願意供我，寧願去供連高職都考不上的林明成！甚至要我去打工供林明成。我逃出來自己賺錢唸書，最窮的時候隻能喝水度日。可你呢？我們為了把你轉到重點高中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
“我靠自己考出來了，我能活的有尊嚴
你為什麼不能？”
“你總覺得彆人對不起你，總覺得全天下就你最委屈，林小溪，如果我跟你一樣，我今天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你今天不能好好考試，以後我也不會管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林小溪跟林明芳似乎陷入了奇異的冷戰狀態，互相視對方為空氣，連胡老太太都察覺到了。
更可笑的是，胡老太太居然站在了林小溪這邊，指著柺杖說林明芳，說她冇個當媽的樣子，給孩子臉色看。
趙東籬冷笑，私下裡對林小溪說道：“她就是覺得我媽是外姓人，從小她就不讓我媽管我們。”
林小溪聽了冇說話，那一天林明芳口口聲聲說她的努力換來了幾天的地位和尊嚴，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合她的心意嗎？
這一週月考成績公佈，林小溪的排名總體上升，語數外三門總分來到320分，靠近前一年的一本科線。特彆是語文成績拉開距離，但沈奕講試卷時，不再像之前那樣，用她的卷子做範文了。
江蘇高考實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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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模式，林小溪選的是理科。物理作為首選科目的1，滿分100，林小溪考了63分，等級劃分在c，這決定了即使她語數外超出一本線，很多好的一本也不會招收。
時隔一週，那天因林明芳出現而逃跑的吳天翼又出現了。依舊是“送”她回家。
在將要到達景園時，林小溪停下來，她今天書包裡裝著趙有翼的摺疊魚竿。
吳天翼從暗處走出來，還以為是林小溪等他，有點欣喜的跑過來。
“你要乾什麼？跟蹤我？”林小溪很冷靜。
“冇有冇有，”吳天翼忙擺擺手，“我送你回家！很晚了！”
“我不需要你送，麻煩你以後不要跟著我，不然我會報警。”林小溪手指抓著書包，摺疊魚竿的形狀很明顯。
“啊？”吳天翼有點楞，“我，我想追你，你那天在走廊，我——”
“我拒絕，聽見了嗎？”林小溪打斷他，說道：“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吳天翼忙衝上來要攔著，林小溪抽出魚竿，衝吳天翼的手臂狠狠打了一下！
吳天翼慘叫一聲鬆開手。
林小溪迅速退開幾步，用魚竿指著吳天翼，說道：“我警告你！”
她邊說邊往後退，握著魚竿的手指都攥的發白，退出十步開外後，確認吳天翼還愣在原地，她立刻轉身跑走了。
林小溪的生活平靜了幾天，依舊會在週五下午上體育課，在週日早起看江嶼打籃球。還跟趙東籬單獨出去逛過一次街。
漸漸的有關於她的謠言傳出來了，起初隻是揣測她轉學的原因，後來傳她是被開除的，說她作風不檢點，以至於她需要開始避開在學校裡跟江嶼見麵。
趙有翼仗義過一次，故意來給她撐腰，約她去學校食堂，有些不知情的傳他倆談戀愛，趙有翼無能狂怒。
有一次她跟莊倩還撞到過，說她“裝”，說怪不得剛開學那會林主任來查她書包。
把莊倩氣的牙癢癢，倒把林小溪逗笑了。
這一天週五江嶼來接她放學，見她心情不太好，便問道這件事。他問林小溪，還說：“趙有翼提起來就吞吞吐吐的。”
有些事情是說不出口的，隻有身處其地才知道原委，林小溪很早就在書裡看到過，就像祥林嫂，說多了隻會惹人厭煩。
林小溪那一瞬間想縮回自己的手，被江嶼握住了，他問：“不能告訴我嗎？”
林小溪猶豫了。
可無論是父母雙亡，還是從小被遺棄，她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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