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後,陛下表弟後悔了 流言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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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馥嬌咬了咬腮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麻紙壓到話本下,複又向前翻頁。
玄徹將茶盞置於暖閣,朝屋內喚道,“嬌嬌,渴了罷,快出來喝一杯降降火氣。”
董馥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提筆在紙上續寫,語氣甚是不耐,“氣感勞煩陛下,且擱在桌上罷。”
玄徹方纔聽德元提了幾句今早之事,還以為阿嬌能給他幾分好臉,興衝衝地尋來,果不其然又碰了一鼻子灰。
這嬌滴滴的表姐在山上藏了幾年,跟入了道門似的,動則拒他千裡之外,簡直是從一極轉向另一極。
怎麼就變了這麼多,這還是他的嬌嬌嗎?
玄徹想起以往的恩愛,偏不信邪,緩步走進來,“重逢近兩月了,嬌嬌怎麼還與朕這般見外?”
董馥嬌下顎繃緊,唇線抿地平直,半響,不自然地啟唇道,“陛下言重,你我之間本就合該如此。”
什麼合該,她合該粘著他,伴身在側,而不是待他生分,還不如那兩個婢女!天子心裡醋意橫生,隻皮笑肉不笑道,“嬌嬌的《爭鳩》寫到哪了?”
董馥嬌見他越靠越近,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生怕他要將簿本拿起來翻,緊接著夾在底部的紙不經意抖落下來,玄徹默不作聲地拾起一讀,第一句便寫道,“陛下,見此信時,嬌已亡身…”
上邪!
她都不敢想玄徹現在這張掛笑的臉會黑沉成什麼樣!
眼看著玄徹擡手去拿話本,董馥嬌往他手背狠狠一拍,嬌喝道,“誰許你看了!”
玄徹頗有些意外地揚眉,阿嬌待他冷淡,動口不動手,兩人相處的這段時日,他還是頭一次挨她打。
倒不是動怒,阿嬌一身細皮嫩肉,力氣再怎麼使,於玄徹而言不過是在撓癢,他前些年沒少挨過,隻要不要往臉上撓,他都隻是例行房事地罰她。
可惜如今罰不了了,玄徹眉宇間浮起陰霾,遺憾地想,「攢著以後罰罷。」
玄徹見阿嬌烏黑柔亮的發絲上彆了一支魚穿蓮流蘇銀簪,身著空青色暗花齊胸襦裙,杏眸含霧,珠墜櫻唇,黛眉因微怒而稍稍蹙起,更添主人的楚楚韻致。
歲月偏寵他的嬌嬌表姐,她是春桃羞、李實讓的芳馥玉樹,在春夏秋冬的輪轉裡,愈發昭異妍美,靈秀而不失柔媚。
可惜嬌嬌臉色冷淡,隻可遠觀,不可…玄徹撫揉著扳指意味不明地扯唇笑,“苗疆人做的發飾的卻彆具一格,可惜太素雅了些,還是金玉更配得上嬌嬌的傾城玉貌。”
董馥嬌麵色一緊,許是太心虛,一時竟以為玄徹是要命宮中人仿製,那她的暗衛還如何與她接洽?
董馥嬌擡眸,嗓音冷而細,“銀的又如何,我偏就喜歡苗疆人的手藝,不比陛下眼界高。”
玄徹被阿嬌推拒慣了,倒不覺有異,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驟然道,“嬌嬌今日這是怎麼了,可是葵水要來了?性子這麼急。”
董馥嬌心裡忐忑,強裝鎮定地清清嗓子,“應…應是吧,不,乾你何事!”
“不對,嬌嬌有些不對勁。”
玄徹不會看出什麼了罷!
鼻尖傳來一陣龍腦香,董馥嬌艱難地嚥了嚥唾沫,眼皮都沒力氣眨,後背上儘是隨緊張而沁出的汗。
玄徹欺身而近,琥珀色的瞳仁緊緊盯著阿嬌水靈靈的杏眼,一本正經問道,“不給朕看,莫不是在編排朕?”
阿嬌下意識地揚聲,“胡說,誰編排你了。”
玄徹鳳眼眯成一條淩厲的橫線,跟讀條陳似地,一絲不茍地打量著阿嬌。
他在看什麼?
正當阿嬌心亂如麻之時,玄徹一聲招呼不打,徑直往阿嬌白嫩嫩的俏臉上湊,一親芳澤。
阿嬌理智瞬間回籠,手連忙往臉上反複擦,像是要將方纔的輕吻悉數抹去,羞惱地驚叫,“你這是作何!”
玄徹見阿嬌耳垂紅豔豔地往墜著,活像熟透的蛇莓,嘗起來想必甜地可口,他朗聲笑道,“嬌嬌太香了,朕沒忍住,還請嬌嬌不要計較。”
阿嬌杏眼圓睜,眼瞳裹著怒氣,透亮無比,像剛用清水洗過的玉石子。
天子狹眸難掩笑意,揶揄補刀,“既然葵水將至,就不許吃雪元子了”,說罷,不敢消受美人怒,揚長而去。
來來去去,百轉千回,此遭萬沒想到,天子的臉沒見青,鐵青著臉的人卻成了阿嬌!
長樂宮。
天子作天揖禮,“兒臣拜見母後,母後長樂未央。”
孟太後敷衍地起身扶了扶,聲音頗有一股老態龍鐘的味道,“聽聞天子近日在宮外藏了位美人,日日流連,想不到百忙之中,還能抽空來看看母後,真是有心。”
奇怪的是,天子身側多了位娉婷佳人,竟捨得將人乾晾著,從不在外過夜,無形之中又加深了眾人對天子不舉的猜測。
天子擡眸,似笑非笑道,“哪來的新人,母後,您猜猜王母峰上住著誰?”
孟太後訝然道,“董家的那位?”
天子頷首,“正是。”
孟太後一時難以置信,直到聽見侍女將瓷杯置於桌上的清脆聲響,纔回過神來。
董氏被廢後,一直幽禁在王母峰慈恩寺處,天子甚至派了近衛長期駐守,連寧國大長公主和長樂侯都進不得。長安上下皆以為琅嬛郡主已遭厭棄,勳貴裡沒一人前去探望。
是以,縱使知曉天子時常宿在椒房殿,孟太後也不以為然,畢竟天子若是真念著董氏,就應該去宮外找人,而不是在椒房殿裡睹物思人。
不想天子孑然一身好幾年,還真山王母峰找董氏去了。
“你這孩子,還真是念舊情”,孟太後故作憂心,頭疼道,“琅嬛不孕,你再如何寵幸她也不是個辦法,還是早日納些美人進宮為你開枝散葉罷!”
天子四兩撥千斤,“母後教訓的是,可惜方士推算過,說兒臣子孫緣淺,若是再肆意縱情隻怕更損陰德,兒臣隻好去找琅嬛,看看可有破局之法。”
這對表姐弟,一個扶不起根,一個下不了蛋,還真是天生的一對冤家。孟太後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耷拉的嘴角卻悄然上揚。
太皇太後,你也沒想到,昔年最疼的外孫女跟孫子湊在一起愣是生不出一個蛋罷,所以才氣急敗壞地要廢了她。
嗬嗬,任你搓磨我多年又如何,到頭來我還是熬死了你!如今腰桿也值了,聲音也硬了,你趙家、董家卻不複當年,府上徒有金銀和空銜,卻無一人在朝中擔任要職。
孟太後拿茶蓋撇去盞中浮末,慢條斯理道,“天子若是還喜歡,再接回宮裡也不打緊。”
“是,兒臣告退。”
儘管太皇太後已身體力行地教導過他,為帝君者,不得親信任何身邊之人。
可方纔孟太後眼底的幸災樂禍還是叫天子心裡騰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偏心的母親,不疼自己的親兒子,反倒把妹妹的兒子當成寶貝?
天子踏出長樂宮門,略帶自嘲地笑了笑,喉嚨像吞了蛇膽似的,鑽心的苦,卻吐不掉,到頭來隻能將這口漆黑的膽汁生生嚥下去。
成為獨當一麵的孤家寡人,終是太孤獨了些。天子垂下眼簾,遮掩住淡淡的失落,命內侍擺架未央宮門。
隻見宮內空曠冷落,蓋因女主子長期不在之故,即便將殿內宮燈悉數燃起,寂寥仍是無處不在。
猶記得阿嬌剛住進來那日,興衝衝地命人從東宮搬了不少物件,瑰麗的頭麵、華美的衣裙、馥鬱的香薰、風雅的筆墨,將兩人嶄新的愛巢填地滿滿當當。
離宮之時,卻什麼也沒帶走。
正因此,天子起初篤定阿嬌隻是賭氣,她肯定躲在哪個角落等他帶她回宮,沒想到一彆就是三年。
天子坐在百合拔步床上,真想立時將阿嬌帶回宮,不住椒房殿,而是住太微殿,日日伴他左右,再不許離開。
天子聲音又低又輕,強壓著在長樂宮生出的冷躁,“嬌嬌一定會是個好娘親。”
思及阿嬌的單純嬌憨,這幾年光景,略微長了點心眼子但不多,朝堂、後宮如今紛繁複雜,內有藩王之憂,有有強敵之患,嬌嬌待在宮外清養也好。
還是儘量先將不安分的勢力剪除,再把嬌嬌接回來罷。
天子擡首,望著王母峰的方向,聲線因蒙上一層霧濛濛的思念而低啞,“嬌嬌,朕等你迴心轉意,你也等等朕。”
他會為她們日後的孩兒掃平障礙,造就太平盛世。
月上梢頭,獨影印窗,董馥嬌喚香冬和秋菱進屋。
兩位婢妮還以為主子是要歇下,一近身,卻聽主子小聲道,“香冬,秋菱,如果我哪天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你們可要趕緊去往大長公主府避一避。”
香冬兩眼汪汪,彷彿主子已經離她而去了,“郡主,不能帶我們走嗎?”
董馥嬌也不捨得這兩位可心的婢妮,但這次情況特殊,她必須狠下心,她緩緩搖頭,“玄徹這次盯地太緊了,帶上你們,隻怕三人都脫不了身…”
董馥嬌細白的蔥指攥緊,似是又想到了什麼,“罷了,我還是尋個機會親自將你們送回去罷。”
“你們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是該找個如意郎君嫁了,我總不能一直留著你們,把錦繡年華都耽誤了。”
香冬抹著淚,倔嘴道,“奴婢不要嫁人,奴婢要一直侍奉在娘娘左右。”
秋菱低聲斥道,“香冬,不得拖累主子。”
董馥嬌笑著捏香冬的小臉,“好,好,你們呐,且在大長公主府住下,我母親不會苛待你們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日後的事日後再說罷。”
秋菱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郡主可是已有脫困之法?”
董馥嬌莞爾一笑,“說來還是無的放矢,不過我總會走的,至於其他的,日後我也不告訴你們,這也是好將你們摘出去。”
董馥嬌指著高枕,叮囑道,“你們隻記好,一旦我不見了,彆慌,等玄徹找到枕下的信,你們就不會有事。”
畢竟,那是她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