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後,陛下表弟後悔了 關雎
關雎
董馥嬌一睜眼,發現玄徹已經上完早朝,估摸著人都回殿內待了有段時間了,不由氣餒錘床。
都怪她貪睡,本來還想趁他不在時出門,這下好了,也不知道他要待到何時。
依這架勢來看,玄徹隻要回了太極殿就不會輕易離開,她先前是看話本子看入迷了,能好生待在殿裡,今兒可不一樣,她得去關雎殿一趟。
蓋因劉婆做的桂餅味道實在太熟悉,昨夜夢裡,她竟夢見了兒時在柔夫人玩耍的零碎記憶。
董馥嬌清楚地知道,這是故夢,是以還沒蘇醒,就已經決定要去關雎殿一探究竟。
然而,她可沒想過要拉上玄徹去。
董馥嬌搖搖頭,起身洗漱、更衣、用膳後,兀自朝外走,前腳剛踏出門檻,後腳還未跟上,便聽見玄徹發問,“嬌嬌這是要去哪?”
董馥嬌抿嘴,捏著鼻子回道,“關雎殿。”
玄徹手一頓,眉眼浮上惑意。阿嬌昨日回宮,一直乖順地待在太極殿內,連椒房殿未曾去看過一眼,怎麼突然想去那座荒殿,“嬌嬌可是喜歡關雎殿?那座殿擱置已久,想必宮人也沒費心打理,不如朕派人先收拾收拾?免得吸了一肚的灰。”
董馥嬌暗道,她又不打算在那住,有什麼好收拾的。
她轉過身來,脆聲道,“關雎殿以前是柔夫人的寢殿,我昨夜夢見她給我做糕餅吃,故而想去看看。”
果不其然,玄徹擱下條陳,閒庭信步地走來,單臂挽腰,朝她道,“朕陪你去。”
董馥嬌更想自己去,可是她有些心急,沒心思同玄徹掰扯,步履匆匆地上轎。
直至關雎殿,宮人開門,董馥嬌朝裡一看,果真應了玄徹之言,荒涼少人氣。
她偏頭,朝玄徹略擡下巴,“柔夫人落水時,你才兩歲半,肯定對她沒甚麼印象罷?”
玄徹點點頭,他幼時一直被太後拘著,在書室習文識字,鮮少出門,自然不知她長什麼樣。
但他知道,先皇很喜歡這位夫人。
聽說每當他過生辰,先皇都會感慨,若是當時生下來的,是福樂就好了。
是以先皇從未給他慶生,反倒在第二日大張旗鼓地追思他早夭的小公主。
先皇不喜他這個命大的五兒子。
如果沒娶到阿嬌,這皇位估摸著他是不能名正言順地坐上了。
思及此,玄徹冷笑一聲,打從他生下來那刻起,就喪失了父母緣。莫說是先皇不願見他,連太後這個親生母親不也對他疏遠至極嗎?
先前逼他讀書,每日不下七個時辰,後來玄穭生下來了,就恨不得他是個蠢材,襯得玄穭聰明伶俐。
猶記得,阿嬌及笄時,太後抱著玄穭,連連惋惜他年歲太小,沒有求娶阿嬌的機會。
真是諷刺,玄穭是她的親侄子,他倒像個撿來的養子。
阿嬌隻知玄徹自幼聰穎,並未聽過其中辛酸,隻是摸著被蟲蟻啃過的門柱,想起曾經柔夫人寵冠後宮的盛景。
昔日金銀寶器,魚貫而入,如今人走茶涼,蕭蕭瑟瑟。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油然而生,“說來也巧,柔夫人的孩子是和你隔一日出生的,可惜的是,那位小公主體弱命薄,沒幾天便夭折了。”
她還以為玄徹不記得這位小公主,歎道,“就是那位封地尚存的福樂公主呀!”
皇舅舅對柔夫人用情頗深,即便福樂公主早夭,仍賜她封號和封地,還命福樂縣的子民逢五封十都要身著白衣,為公主守孝。
就是不知玄徹登基後,福樂縣還有無此規矩,至少,宮中是無人祭奠了。
誒?
董馥嬌支起身,杏眸瞪地像兩顆湯圓。好像,她最愛看的邊疆遊記的筆者,就自稱是福樂縣人士。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不知這是隻偶然還是冥冥之中有天註定。
玄徹背著手,隻跟在阿嬌身後,一路無言。
兩人甫一進內室,更是聞到一股陳腐之氣。
其實,不光是關雎殿,其他殿室也是如此荒涼。自玄徹登基,後宮隻有阿嬌一人,故而除了她們二人,以及太後的長樂殿,其餘殿室都荒廢多年。
玄徹自然地從阿嬌腰間抽出熏了香的繡帕,遞給她,“這味道聞著難受,拿帕子擋一擋。”
董馥嬌嘀咕了一句,“用你說”,手還是乖覺地拿來捂住口鼻,四處張望。
“嬌嬌你在看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董馥嬌望著空空如也的殿室喃喃道,“其實,我是有個疑惑,關於柔夫人的。”
“就是阿渡很愛吃的桂花餅,其實,那個味道,和柔夫人做的很像。”
“當然,我不敢十成地肯定。也許是我記混了罷,畢竟,那也都是十幾年的事了。”
玄徹挑眉,“怎麼,嬌嬌很喜歡柔夫人?”
董馥嬌瞳仁轉了轉,中肯道,“算是。”
玄徹有些意外,“以前不曾聽你說,那她是如何待你的?”
董馥嬌看著落灰的花瓶,思緒回到兒時,“她很好,花容月貌,人也溫柔,我幼時皇舅舅常抱著我來關雎殿陪她。”
說著說著董馥嬌鬼使神差道,“你不知道,皇舅舅可寵愛柔夫人了,你若是柔夫人的孩子,當年根本無需與我董家聯姻,就能穩坐諸君之位。”
玄徹鳳眸晦暗,可惜他不是,更因為和她的孩子一同降生,反倒成了博取皇恩的阻礙。
不過,上天終究還是覺得,帝位該是他來坐,才能坐穩。
玄徹把玩阿嬌發尾的絳紅發帶,娓娓道,“嬌嬌,你應該清楚,朕不單是為了儲君的位子才娶你的。”
董馥嬌自是不信,“哼,我看明明就是!”
她看來看去,毫無頭緒,便分出心思問他,“那,假設當初我沒選你呢?”
“沒選朕,便是從玄茂、玄蟾中選”,玄徹早在求娶阿嬌之前,就翻來覆去地想過這個問題,漫不經心道,“就憑這兩個庸才,不出十年,朕就能反了他們的朝政,到時候再將你搶來,做我的皇後。”
“你看,遲早你是做朕的妻子,這足以證明,朕的心意了罷?”
他可真是不客氣,沒給他的兩位皇兄留一點臉麵。
但阿嬌也沒理由否認玄徹的張狂,畢竟,和他相比,玄茂、玄蟾的確昏庸多了。
“不過還好”,玄徹跟在阿嬌身後,指尖纏繞她柔順的發絲,思及往事,不由莞爾一笑,“好在阿嬌那時選了朕,免了這糟血流成河。”
阿嬌步子一頓,轉頭朝他呸了一聲,“我纔不該選你呢,我應當自立門戶,多養幾個麵首。”
玄徹的臉瞬間鐵青下來,鬆開手,突地下移,狠狠掐住她的柳腰,嗓音十分不悅,“有了朕,你還敢肖想旁人?”
“看來,阿嬌是不想讓朕放你出宮了。”
聽起來危險極了。
阿嬌驚叫,“誰說的,我想!你快放我出去!”
玄徹對昨夜耿耿於懷,手捏著軟膩的腰肉,冷哼道,“朕放你出去,你想做什麼?”
阿嬌不明所以,“當然是回永寧巷陪阿渡啊”,她又不傻,在玄徹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會直接暴露她要逃走的意圖。
阿嬌抿唇,略一擡眼,顯得胸有成竹。
玄徹可沒被她糊弄住,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鼻尖相貼,聽她強掩心虛的氣息,暗忖道,偏朕,昨夜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宮內,阿嬌從殿門逛到後廚,一無所獲。而宮外,太後卻早在前幾日,就借著去道寺為端王超度的由頭,再次派人搜尋關雎殿的掌事姑姑。
當年,皇子與公主的調換,便是她一手操辦。
事成之後,太後本想卸磨殺驢,將之斬草除根,卻沒想到她躲得倒是謹慎,時隔二十餘年,都沒找過她的蹤跡。
太後點香,為早夭的女兒和枉死的侄子誦讀經文,而後對手下低聲道,“你們務必搜地仔細些,寧可錯殺,不能遺漏。”
手下悄然瞥了一眼福樂公主和端王的牌位,跟在太後身邊多年,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早已摸清,惴惴不安地藏在心裡,不知何時會為此殞命。
他嚥下憂慮,隻道,“諾。”
夜裡,董馥嬌臥在龍床上看話本。
翻著翻著,她倏忽走了神,好似想起了什麼,一個魚打挺,從床塌上驚坐起。
柔夫人是投井溺亡而死,和她何其相像,難道…她也隻是假死,以矇蔽皇舅舅的追捕?
這隻是她無端生出的猜測,可這又代表什麼呢?她為何想去追蹤?
董馥嬌想不明白,但這個念頭如同一塊鐵錨砸進心海,時時提醒她,此事的微妙。
一時之間,她連話本子也顧不上看了,下塌去隔間,扒拉著玄徹的胳膊,急忙道,“玄徹,快放我出宮去。”
玄徹自然不想那麼快將人放走,事實上,他巴不得讓嬌嬌一輩子都帶在他的寢殿裡。
他不疾不徐地放下條陳,安撫道,“彆急,過幾日朕會帶你出去的。”
董馥嬌藏了玄徹的令牌,故而聽他打太極,也能沉住氣。
她朝他嗤了一聲,旋即撒開手,窩進被褥裡,暗自腹誹道,既然你不讓我走,我就自己走。
約莫兩柱香後,玄徹處理完政事,掀開帳幔,見阿嬌呼吸平緩,雙頰生出嫣紅,已然睡熟。
忙完朝事歸,妻夢在帳中。
此間樂,不正是他翹首以待的嗎?
昔日之福,上天又還給了他。
他淡淡一笑,將人從裡側挖出來,抱進懷裡,從後背緊貼著她,聞她青絲間淡淡的熏香,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