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祭下的複仇 第12章 燭下影
沈清歌立於正廳門前,夜風穿廊,簷角鐵馬叮當亂響。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微涼,掌心卻沁出一層薄汗。那扇雕著並蒂蓮的朱漆木門,在她眼前緩緩開啟。
她跨入門檻,裙裾拂過冰涼青磚,帶起一縷塵煙。
王氏端坐主位,手中一盞青瓷茶碗,茶湯微漾,映著燭火,碎成一片粼粼波光。腕上那枚羊脂玉鐲,泛著溫潤冷光——那是母親林氏的陪嫁之物,當年母親戴它在梨樹下撫琴。
「清歌回來了。」王氏放下茶盞,蓋子輕刮碗沿,發出一聲刺耳的「哢」,不帶半分情緒,「山路可難走?」
沈清歌福身,動作恭順,裙擺掃過地麵,如蝶翼輕顫:「勞母親掛心,還好。」她垂眸,長睫如簾,遮住眼底翻湧的寒潭。
「求到簽了?」王氏指尖輕點茶盞邊緣,玉鐲輕碰瓷器,叮當如鈴,「是上簽?」
「中簽。」沈清歌聲音平穩,卻刻意帶出幾分虛弱,「道長說,母親在那邊安好,隻是牽掛女兒,讓我保重身子。」她話音未落,便輕咳兩聲,肩頭微顫,唇色蒼白,儼然一副風寒侵體的模樣。
王氏忽然笑了。
那笑從唇角漾開,卻未達眼底。燭火在她瞳中跳躍,映出幾分陰鷙:「你母親啊……就是心細,到了那邊,還不忘惦記你。」
她頓了頓,語調陡然一轉,如刀鋒出鞘:「今日去清虛觀……可曾遇見什麼熟人?」
沈清歌垂首,聲音怯懦:「沒、沒有……隻見過些香客,大多麵生。」
「哦?」王氏拖長尾音,像毒蛇吐信,「可我聽聞,清虛觀的明塵道長,與你外祖父是舊識。你既去了觀中,怎不去拜訪?」
沈清歌呼吸一滯。
母親生前隻字未提外祖父與清虛觀的淵源。王氏從何得知?她竟已將林家陳年舊事翻了個底朝天!
「女兒愚鈍,不知此事。」她額頭幾欲觸地,聲音微顫,「且母親忌辰剛過,女兒心緒不寧,不敢叨擾道長清修。」
王氏盯著她,目光如鉤,似要穿透皮肉,直剜她心肺。燭影在她臉上跳動,明滅不定。
良久,她終於輕歎:「罷了。你身子弱,今日又累著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沈清歌叩首退下。轉身時,腳步踉蹌,彷彿正被風寒所困。
可就在木門「吱呀」合攏的刹那,她聽見王氏冷聲吩咐身後丫鬟:「去查,今日清虛觀,除了沈清歌,還有誰進出過。」
門關上了。
可那道冰冷的視線,彷彿仍黏在她背上,如芒在背。
回到晚晴院,春桃舉燈迎上,油燈跳動,映得她臉上滿是焦灼:「小姐,王氏沒為難您吧?」
她接過披風,指尖觸到幾縷草屑——是清虛觀後山帶回來的。
「無事。」沈清歌坐在妝台前,銅鏡映出她蒼白麵容,唯有一雙眸子,燃著幽幽烈火。
她取出母親的醫案,指尖撫過封麵「林氏」二字。那娟秀筆跡,藏著一股不肯折的倔強。
「王氏越是試探,越說明她怕了。」她低語,「她翻遍林家舊事,必是外祖父與清虛觀觀主,知道什麼不能說的秘密——而母親的死,正是為了封口。」
她忽然冷笑,將暖玉散紙包置於案上。燭光下,油紙上三個字赫然在目:暖玉散——筆力蒼勁,筋骨嶙峋,竟與醫案中夾頁裡外祖父批註的字跡,如出一轍!
春桃倒吸一口冷氣:「小姐……這字……是老太爺的?」
「不止。」沈清歌翻開醫案,在「牽機引」條目旁,母親朱筆批註躍入眼簾:「此藥需寒水石引。外祖曾言:清虛觀有此石,慎用之。」
她心跳如鼓。
外祖父不僅知道牽機引的配方,更早知寒水石出自清虛觀!他留下這藥方,是否早料到有朝一日?
她猛然想起,臨彆時,那老道長枯瘦的手遞來藥包,低聲耳語:「你外祖父臨終前說,若有一日後人來此,便將此散交予她。他留了話——『寒儘自有花開時』。」
「寒儘……花開?」沈清歌喃喃,眼中驟然迸出精光,「母親名字叫『林晚晴』,『晚晴』即『雨過天晴』,『花開』即『晴來』!外祖父這句話,是留給母親的暗語!也是留給我的信標!」
她猛地站起,燭火被帶得一晃。
「暖玉散,不是普通藥方!」她聲音發顫,「它既能驅寒,又能中和礦物毒素——母親當年研究它,是為了對抗寒水石之毒!而外祖父留下它,是預知有人可能會用寒水石煉鹽、下毒、殺人!」
春桃渾身發抖:「所以……」
沈清歌握緊拳頭,指甲掐入掌心,「所以,他把線索藏在藥方裡,把真相埋在觀中。」
她翻開醫案中的其中一頁,母親手繪的清虛觀地圖赫然在目。
夜深,正廳。
王氏仍端坐未動,茶已涼透。
張嬤嬤悄然入內,低聲道:「夫人,查過了。今日清虛觀,除沈小姐外,隻有藥童劉三進出過,另有兩名香客,皆是麵生。」
「劉三?」王氏眸光一冷,「就是那個總在藥房晃蕩的?」
「正是。他今日送藥去觀裡,半日纔回。」
王氏指尖輕敲扶手,玉鐲輕響:「盯緊他。若他敢多嘴……」她冷笑,「就讓他像他師父一樣,暴病身亡。」
她緩緩起身,走向牆邊博古架,取出一隻紫檀木匣。匣中,靜靜躺著一支銀簪——半朵梨花造型,與沈清歌發間那支,一模一樣。
「林晚晴,你以為把真相藏進醫案,就能護住女兒?」她摩挲著銀簪,聲音如毒蛇吐信,「可你忘了,這宅子裡的每一塊磚,都聽我的話。」
她將銀簪放回匣中,輕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