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祭下的複仇 第49章 寒夜鹽倉謀
客棧後院的柴房裡,潮濕的黴味混著鬆脂燃燒的焦香,在逼仄的空間裡交織成令人窒息的氣息。
秦風半蹲在地上,炭筆在斑駁的牆麵上飛快遊走,火星時不時從炭尖濺落,在青磚上留下點點黑痕。
火光搖曳中,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投在布滿蛛網的牆角。
「丙字倉換了新守衛,」秦風的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驚擾了柴房外棲息的夜鳥,指尖重重戳在牆佈防圖的西北角,炭灰簌簌落在他沾滿泥汙的靴麵上,「是趙德海的親衛營,個個膀大腰圓,每人腰間都掛著狼頭令牌,見人就查宗族文書,連三歲孩童的戶籍都要盤問半天。」
他頓了頓,往火堆裡添了根枯柴,火星猛地竄起,映得他眼底滿是凝重,「我昨日扮成挑夫混進去時,親眼看見他們把一個沒帶文書的貨郎打得半死,扔去了亂葬崗,手段狠辣得很。」
蕭澈靠在柴房的木柱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羊脂玉玉佩。玉佩背麵暗藏的短刃邊緣,被他反複蹭過,泛起冷冽的光。
他的目光落在佈防圖上,眉峰微蹙:「密室的位置確定了?」
「水井下有三層暗艙,」秦風的聲音又低了幾分,伸手在火堆旁比劃著,「最上層是裝私鹽的空倉,中間層堆滿了炸藥,引線用的是火油浸過的麻繩,遇火星就炸;最底層的石門上刻著星圖,與您那羅盤上的紋路能完美對上。隻是……」
他忽然停頓,眼神裡多了幾分警惕,往柴房門口望瞭望,確認無人後才繼續說道,「趙德海的人今早在鹽倉外圍轉了三圈,馬車上拉著個黑漆匣子,從縫隙裡能看見裡麵有活物在動,聽動靜像是人,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怕是沒安好心。」
蕭澈的指尖在佈防圖「天權星」的位置重重一按,炭筆畫的星紋被按出一道深痕。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字條,湊近火堆,火光下「三更搬貨」四個字格外刺眼。「截信的暗衛說,趙德海要連夜轉移先帝手諭。」他的聲音冷得像鹽倉裡的寒冰,「這手諭怕是關係到他私通北疆的罪證,一旦被他轉移,再想扳倒他就難了。」
秦風的瞳孔驟然收縮,握著炭筆的手猛地收緊,炭尖「哢嚓」斷成兩截。
「那我們……」他急切地追問,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先帝手諭可是關鍵證據。
「按原計劃行事。」蕭澈的語氣不容置疑,指尖在佈防圖上畫了一道弧線,將鹽倉、碼頭和暗河的位置串聯起來,「你帶一隊暗衛從水道潛入,用醋淬過的寒水石開啟石門。記住,見到手諭後先彆輕舉妄動,等我發出訊號再行動,以免觸發趙德海設下的陷阱。」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佈防圖上的碼頭標記,「二隊守在碼頭,隻要見到掛『李』字旗的船,就立刻放火箭,絕不能讓他們把私鹽和手諭運出通州。」
「那沈小姐……」秦風猶豫著開口,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客棧二樓的方向。柴房的窗戶正對著沈清歌的房間,帳幔上映著一道纖細的影子,顯然她還沒休息。
「她留在客棧。」蕭澈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上的星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鹽倉凶險,機關密佈,她去了隻會徒增危險。我已安排了兩名暗衛在客棧外守著,確保她的安全。」
秦風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二樓窗戶,帳幔上的影子輕輕晃動,像是沈清歌正在踱步。他抱拳躬身,甲冑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夜鷺,翅膀撲棱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屬下明白,定不辱使命。」
沈清歌坐在梳妝台前,燭火跳動的光映在銅鏡裡,照出她素白的麵容。她正小心翼翼地取下發間的梨花銀簪,指尖剛觸到簪尾,就察覺到不對勁——針尾的暗格竟被人撬開了!
她心頭一緊,連忙檢視,發現裡麵的迷藥早已不知所蹤,隻留下半片乾枯的梨花,在燭火下泛著脆弱的黃。是誰動了她的銀簪?難道是王氏派來的人?還是趙德海的眼線?無數疑問在她腦海裡盤旋,讓她瞬間警惕起來。
她握緊銀簪,剛要起身去檢視門窗,窗外忽然傳來極輕的落地聲。沈清歌猛地轉身,隻見蕭澈正站在月光裡,玄色短打的下擺沾著細碎的柴草,顯然是剛從柴房過來。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挺拔,卻又帶著幾分疲憊,眼底的紅絲藏不住連日的奔波。「鹽倉的守衛換了。」蕭澈走進屋,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裡麵是剛從城南老字號買的桂花糖,糖紙的香氣混著他身上的鬆木香,在屋裡彌漫開來,「趙德海要連夜轉移東西,恐怕是衝著先帝手諭來的。」
沈清歌捏著那半片乾枯的梨花,忽然笑了,隻是那笑容裡沒有絲毫暖意,反而帶著幾分嘲諷:「你打算讓我留在客棧?」她太瞭解蕭澈了,他越是平靜,就越說明他早已做了決定,而這個決定,十有**是要把她排除在行動之外。
蕭澈的動作頓住,油紙包被他捏得發皺,糖紙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在安靜的屋裡格外清晰。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醫案裡記著,鹽倉的寒水石牆後藏著通風口,」沈清歌走到他麵前,目光堅定地看著他,語氣裡帶著不容拒絕的執拗,「但那風口隻容得下孩童出入,成年男子要側身才能通過,稍有不慎就會被卡在裡麵。更重要的是,通風口的柵格用的是隕鐵,尋常刀劍根本砍不斷,必須用母親留下的寒水石鑰匙才能開啟——那鑰匙,此刻就在我發間。」
蕭澈的眉峰猛地一跳,他沒想到沈清歌竟然知道這麼多關於鹽倉的秘密。
「還有,」沈清歌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和委屈,「母親臨終前在醫案裡畫過鹽倉的機關圖,說趙德海在密室門口設了『踏雪無痕』的翻板,板下鋪著牽機引的粉末,隻要踩錯一步,就會化成膿水,連屍骨都留不下。這機關的解法,隻有我看得懂!你以為你把我留在客棧是保護我!」
她的眼眶泛紅,眼淚在眼底打轉,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來。月光從她發間漏下來,在蕭澈的手背上投下斑駁的影,像撒了一把碎銀。
蕭澈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忽然低歎一聲,抽回手時指尖微微顫抖,語氣裡帶著妥協:「三更行動,跟緊我。」
他轉身走到牆角,開啟帶來的暗器箱,開始仔細整理裡麵的銀針、短刃和迷煙彈,每一個動作都格外認真。
沈清歌看著他的背影,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她知道,蕭澈是真的為她著想,可她也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
鹽倉方向的風裹著淡淡的血腥氣,順著運河往客棧飄來,像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