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祭下的複仇 第16章 聖紋為憑,灰燼藏情
洞內火光搖曳,將兩人密謀的身影投在岩壁上,交織成一幅緊張而專注的畫卷。關於「血鹽」的驚懼已被壓下,轉化為更為縝密、更大膽的行動方略。沈清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用油布重重包裹的凶險石頭,目光卻投向岩壁上那個猙獰的狼頭圖騰。
「計劃的關鍵,在於取信於黑狼部的祭司。」沈清歌的聲音冷靜而清晰,「此人地位超然,掌管部族祭祀與古老傳承,眼光毒辣,絕非易與之輩。僅憑賬冊引信和血鹽引發的『天譴』異象,或許能煽動普通族人,但要讓祭司深信不疑,並全力推動部族出兵,還需要一個更直接、更無法偽造的憑證。」
蕭澈微微頷首,重傷讓他無法久站,便斜倚在岩壁,目光卻始終銳利地追隨著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你有把握說服他?」
沈清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緩緩解開發髻。如墨青絲傾瀉而下,襯得她脖頸愈發纖細。她從中取下了那支看似樸素無華的梨花銀簪。
當她的指尖握住簪身,將其緩緩舉到火把前時,奇妙的變化發生了——那枚鑲嵌在簪頭、原本隻是泛著溫潤光澤的寒水石,在跳躍的火光照射下,內部竟驟然顯現出無數道極其繁複、幽藍深邃的天然紋路!
那些紋路並非雜亂無章,而是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勾勒出一片微縮的、凝凍的星空。仔細看去,甚至能隱約辨認出北鬥七星的輪廓!幽藍的星紋在石內閃爍流淌,散發出一種古老而神聖的氣息,與洞外蠻荒之地的野性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為一體。
「蠻族大祭司,一定認得這個。」沈清歌的聲音帶著一種篤定的沉靜,她將銀簪轉向蕭澈,讓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不可思議的星紋,「外祖父林太醫當年遊曆北疆,機緣巧合救下當時重傷瀕死的黑狼部少主人,也就是現在的巴特爾可汗。兩人性情相投,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
她的指尖輕點那流轉的星圖:「這枚寒水石,並非普通飾物。它是外祖父與可汗盟誓時,取自黑風口最深處的聖礦之心,由部族最年長的薩滿親手雕琢,並引動祭壇聖火之力,在其中烙下了象征盟約與友誼的『聖紋』星圖。這樣的聖紋石,當年一共隻鑄成了三枚。一枚由可汗保管,一枚贈予外祖父,另一枚……據醫案隱晦提及,似乎隨那位夭折的小王子一同下葬了。」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蕭澈:「這星圖與黑狼部祭壇的聖火同源共生,彼此感應。見聖紋,如見盟約。祭司必然知曉這段往事,見到此物,便知我們絕非敵人,而是帶著古老盟約而來的『自己人』。這是我們取信於他,並將血鹽『天譴』與趙德海的罪行完美銜接的最關鍵一環。」
蕭澈凝視著那枚在火光下流淌著神秘星輝的銀簪,眼中閃過驚歎與瞭然。他完全明白了這信物的分量。這不僅是身份的證明,更是一種跨越了世代與族群的、沉甸甸的信任與傳承。
「好!」他沉聲道,語氣中充滿了對這份機緣與沈清歌外祖父先見之明的讚許,「有此聖物,計劃可成七成!」
緊張的氣氛稍稍緩解,接下來便是細節的落實。蕭澈強撐著站起身,示意影衛將準備好的粗麻布衣拿來。他需要試穿並進一步做舊,確保毫無破綻。
當他褪下玄色外袍,僅著中衣,嘗試將那件打滿補丁、散發著汗漬和塵土氣息的粗布短打往身上套時,沈清歌的眉頭微微蹙起。
即便隔著中衣,他肩背流暢而隱含力量的線條依舊隱約可見,那是常年習武留下的痕跡,與一個終日奔波、食不果腹的私鹽販子形象仍有些微差距。更重要的是他的氣質——那份浸入骨子裡的矜貴與冷冽,絕非尋常衣物所能掩蓋。
蕭澈正低頭係著粗糙的佈扣,忽然,一隻微涼的手輕輕觸上了他的下頜。
他動作一頓,抬眼看她。
沈清歌不知何時已湊近,指尖沾著不知從何處抹來的灶灰,神色極其自然。她踮起腳尖,仔細地將那黑灰抹在他光潔的下頜、線條冷硬的顴骨,甚至耳後的麵板上。
黑灰落在他冷白如玉的麵板上,形成一種奇異而強烈的反差,瞬間柔化了他過於銳利的輪廓,添上了幾分風霜侵蝕的糙礪感,將那身屬於王族的矜貴氣質巧妙地遮掩了下去。
「殿下這細皮嫩肉,」她一邊仔細塗抹,一邊一本正經地評價,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得再添些風霜塵土,才更像那些走南闖北、在刀口上舔血的鹽梟。」
她的指尖帶著一絲涼意,動作輕柔而專注,呼吸淺淺地拂過他的頸側。
蕭澈垂眸看著她近在咫尺的、沾著些許炭灰卻異常認真的臉龐,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緊抿的唇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非但沒有躲閃,反而微微低下頭,更方便她的動作,喉結微動,從胸腔裡發出一聲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近乎氣音的回應:
「嗯。那便……有勞清歌,替我……抹勻些。」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慵懶沙啞,溫熱的氣息地拂過她敏感的耳廓。
她的指尖猛地一顫,原本流暢的動作瞬間僵住。一抹緋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的耳根蔓延開來。
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卻撞入一雙含笑的、深邃如夜的眼眸,那裡麵清晰地倒映著她此刻猝不及防的窘迫。
「殿、殿下自己來!」她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收回手,將沾著灰的手指藏到身後,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試圖拉開這過於曖昧的距離,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蕭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條斯理地抬起手,用指尖蹭了蹭自己下頜那還帶著她指尖涼意的灶灰,語氣依舊慵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本王重傷未愈,抬手牽動傷口,甚是疼痛。還是……清歌代勞更為穩妥。」
他說得理所當然,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彷彿真的因試圖抬手而牽動了傷處,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惜的脆弱感。
沈清歌:「……」她明知他多半是裝的,可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肩胛處隱約滲出的暗色血漬,那句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角落裡的影三死死咬著嘴唇,肩膀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拚命忍住幾乎要衝口而出的爆笑。其他影衛紛紛低下頭,假裝研究地板的紋路,隻是那微微抽動的嘴角出賣了他們。
最終,沈清歌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再次伸出手,認命般地繼續替他塗抹灶灰,隻是這次,她的動作快了許多,指尖也儘量避免直接接觸他的麵板。
蕭澈配合地微微仰頭,任由她「擺布」,目光卻始終落在她強裝鎮定卻緋紅滿布的側臉上,唇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得逞般的柔軟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