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祭下的複仇 第20章 聖紋為憑,刀鋒對峙
斷魂崖的寒風彷彿在這一刻被無形的力量攥緊,凝滯成冰冷的固體。百丈高處,那支蓄勢待發的箭鏃,閃爍著淬毒的寒光,如同深淵凝視的眼眸,精準地鎖定著下方每一個人的咽喉要害。那雙隱藏在猙獰狼頭皮帽下的褐色瞳孔,銳利、冰冷,不含一絲人類的情感波動,隻有最原始的、屬於掠食者的警惕與純粹殺意。
時間被拉扯成纖細而脆弱的蛛絲,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隨著心臟在胸腔內的瘋狂擂動。蕭澈肩頭滲出的鮮血,那抹不斷擴大的暗紅,在灰白翻滾的瘴氣背景下,刺眼得如同死亡標記。所有影衛的肌肉都已繃緊至極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悄無聲息地扣緊了兵刃的握把,但無人敢動,空氣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懸於一線之際——
沈清歌猛地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冰冷刺骨,卻瞬間壓下了胸腔內所有的驚濤駭浪。她的眼神在萬分之一秒內完成了從驚悸到極致冷靜的蛻變,清澈銳利。她沒有去取腰間的玉笛或那件沉重的「獵神袍」,而是手腕一翻,動作快如閃電,精準地抽下了綰住如墨青絲的那支梨花銀簪!
恰在此時,一縷清冷的、穿透了稀薄瘴氣的晨光,如同舞台的追光,精準地投射在那枚看似樸素的寒水石簪頭之上!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彷彿源自靈魂深處的嗡鳴響起。那枚溫潤的寒水石簪頭,在接觸到特定角度晨光的刹那,內部那深邃幽藍的聖紋驟然被徹底啟用!繁複古老的星圖如同沉睡的銀河驟然蘇醒,開始緩緩流轉、呼吸,散發出一種非人間凡火的、神聖而威嚴的微光。那光芒並不耀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直指人心的穿透力,彷彿與這片蠻荒之地深處的祭壇聖火、與崖頂那縷獨特的曙光,產生了一種跨越時空的、玄之又玄的共鳴與呼應!
「黑狼部忠誠的狼衛!」沈清歌的聲音清越而起,她刻意運用了母親醫案中記載的、最古老而尊貴的蠻族敬語腔調,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峽穀的風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與力量,「我們背負著古老的盟約與血仇而來,絕非你們的敵人!我們穿越這片死亡瘴氣,隻為將仇敵趙德海的罪證,親手呈於可汗與祭司麵前!」
她高高舉起那枚流淌著星輝的銀簪,讓那神聖不可方物的紋路儘可能清晰地展現在高處哨兵以及下方所有虎視眈眈的蠻族勇士視線中。「此乃聖火星辰契!見證過巴特爾可汗與林太醫歃血為盟、永世為友的誓言!我們為此誓而來!」
然而——
高處的哨兵,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聖紋顯現的瞬間,瞳孔確實猛地收縮如針尖,流露出極其短暫的、近乎震撼的驚愕,但那驚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一絲漣漪,便被更深沉、更偏執的警惕與懷疑所吞噬!他手中的牛角弓非但沒有放下,反而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緊繃聲,弓弦被拉至滿月!
「嗚嗷——!」
一聲尖銳、短促、模仿著頭狼召喚同伴的凶猛哨音,猛地從他口中爆發而出!那聲音極具穿透力和蠻荒氣息,在狹窄的斷魂崖峽穀間瘋狂碰撞、折射,形成令人頭皮發麻的音浪!
「嗖!嗖!嗖!」
刹那間,兩側原本看似毫無生機的、布滿裂縫與陰影的黝黑岩壁上,數十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躍出!
這些人個個身形彪悍,肌肉如同銅澆鐵鑄,古銅色的麵板上塗抹著防凍的厚厚獸脂,在晨光下泛著野性的油亮光澤。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柄弧度驚人、刃口閃爍著冰冷寒光的彎刀,刀光在清冷的空氣中劃出致命的弧線,映照出他們粗獷凶狠、帶著疤痕的麵容和腰間懸掛的、用真正巨狼獠牙串聯而成的、象征戰功與勇武的項鏈。濃烈的、混合著汗液、陳舊血漬、獸皮腥膻和某種特殊刺激性草藥的彪悍氣息,如同實質的衝擊波,撲麵而來,壓迫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他們瞬間便對沈清歌一行人形成了完美的、水泄不通的合圍之勢,所有的退路被徹底封死!
為首的是一名身高近一丈的巨漢,宛如一座移動的黑色鐵塔,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著肌肉虯結的上半身,胸口用某種特殊的、帶著金屬光澤的靛青色染料,紋著一個巨大的、猙獰咆哮、栩栩如生的蒼狼圖騰!那圖騰的線條並非靜止,其中竟然巧妙地鑲嵌著無數極細小的銅片,隨著他呼吸和肌肉的賁張,銅片相互摩擦,發出極其細微卻持續不斷的、「沙沙」的金屬摩擦聲,如同饑餓的狼群在黑暗中磨牙,更添幾分令人心悸的凶戾與詭異!
他顯然是這群精銳「狼衛」的頭領。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睛如同真正的頭狼,瞬間掃過被圍在中間的、看似狼狽不堪的「鹽販子」,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掠過他們偽裝的驚恐,最終死死地定格在了——被影三全力攙扶著的、看似虛弱不堪的蕭澈腰間!
那裡,因為之前的顛簸和掙紮,那枚被蕭澈親手精心打磨改造過、邊緣所有囂張棱角已被磨平、隻留下半枚含蓄而充滿力量感的狼牙暗記的玄鐵令牌,從粗布衣襟的縫隙中,滑出了一半!
那獨特的狼牙形狀、令牌的材質,尤其是那被刻意保留卻又徹底改變了氣質的暗記,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入了這位頭領的視線!
巨漢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腳步踏在濕滑的石階上,發出令人心驚的悶響。他手中的彎刀猛地抬起,刀尖直指蕭澈,用極其生硬、拗口,卻充滿了暴怒、仇恨與被背叛的狂躁的漢話,嘶聲吼道,聲如炸雷:
「這令牌!這狼牙印記!燒成灰我也認得!這是你們中原趙德海狗賊麾下『狼獠衛』的標識!他們去年就是用這個騙開了我們的鹽卡,假意交易,然後屠光了我們整個哨站!三十七個勇士的血,染紅了鹽井!說!你們和趙德海到底是什麼關係?!這聖紋石簪,你們從何偷來?!是不是又是那狗賊派來的毒蛇,耍弄新的詭計?!」
他的吼聲在峽穀中瘋狂回蕩,每一個字都浸滿了鮮血與仇恨。周圍的蠻族勇士們聞言,眼中的殺氣瞬間暴漲至繁體,手中的彎刀齊刷刷地發出嗡鳴,合圍圈進一步縮小,那「沙沙」的磨牙聲與數十把彎刀的寒意,幾乎要將人的血液凍結!
氣氛瞬間從緊張的對峙跌至即刻濺血的邊緣!剛剛才藉助聖紋建立的一絲微弱得可憐的信任,頃刻間因為這枚意外暴露的、承載著血海深仇的令牌而徹底粉碎,反而陷入了更深、更致命的誤解與仇恨旋渦之中!
影衛們的臉色瞬間鐵青,影三的手臂肌肉賁張,下意識地想要將蕭澈完全護在身後,卻被蕭澈一個極其隱蔽而堅定的手勢製止。
沈清歌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母親醫案中關於蠻族習俗、趙德海手段的記載、蕭澈改造令牌時的深意、眼前這位頭領表現出來的強烈仇恨……所有資訊碎片在電光石火間碰撞、拚接、重組!
就在那巨漢頭領眼中殺機暴漲,胸腔狼圖騰銅片發出刺耳摩擦聲,即將揮手下令格殺勿論的刹那——
「錯了!」
沈清歌的聲音如同冰裂青玉,清亮、銳利、斬釘截鐵,甚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瞬間壓過了對方的怒吼和峽穀的風聲!
她非但沒有後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半步,毫無畏懼地迎向那頭領幾乎要噴出火的、充滿殺意的目光,眼神清澈、銳利,更帶著一種洞悉真相的坦然與憤怒!
「勇武的狼衛頭領!你看清楚了!」她的聲音拔高,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這枚令牌,早已不是趙德海麾下那些瘋狗所佩戴的囂張獠牙!它的棱角已被我們親手磨平,它的凶性已被我們徹底剔除!你看那唯一保留的狼牙印記,它的弧度,它的力量感,是否與你部族最英勇的戰士所佩戴的、象征榮譽與力量的狼牙,更加神似?!它現在代表的不是侵略,而是複仇的決意!」
她的語速極快,卻邏輯清晰,字字如錘,敲打在對方被仇恨填滿的心防上:「我們若是趙德海的人,為何要磨去他賦予走狗的、代表征服與奴役的標記?我們若是他的走狗,為何要自尋死路,穿越這片連你們自己人都視為禁地的斷魂死崖?我們若是他的詭計,為何要手持這唯有可汗與真正盟約者才知其存在的聖火星辰契?!難道趙德海還能命令已故林太醫的聖物不成?!」
她的話,如同疾風驟雨,又帶著一種無可辯駁的邏輯力量和一種奇異的、引而不發的憤怒情緒。
那巨漢頭領凶戾的眼神猛地一凝,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死死釘在那半枚令牌上。他胸口那咆哮的蒼狼圖騰上的銅片摩擦聲,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凝滯。他的目光在那枚被改造的狼牙印記和沈清歌手中熠熠生輝的聖紋石簪之間飛速移動,臉上的狂暴肌肉微微抽搐,顯示出內心的劇烈掙紮和動搖。
沈清歌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瞬息即逝的動搖!她立刻乘勝追擊,聲音陡然轉為沉痛與憤慨,彷彿感同身受:「這枚令牌,是我們從趙德海的一名核心心腹,『賬房先生』王魁手中奪得!正是他,在嚴刑之下親口供認了趙德海如何用摻了寒水石毒粉的私鹽,害死了你們尊貴的小王子!我們帶來了他的親筆血書證詞,還有那批足以讓你們祭司驗證的毒鹽樣本!我們穿越死亡之地,就是要揭穿趙德海的謊言,將他欠下的血債,親手奉還給你們!讓真正的仇人,付出代價!」
她的話語,真真假假,虛實結合,每一句都精準地戳在對方最深的痛處與最熾熱的複仇火焰之上!
那巨漢頭領的呼吸陡然變得如同風箱般粗重,眼中的殺意、懷疑、仇恨、以及對那聖紋本能的敬畏劇烈地交織、翻滾、碰撞。他死死盯著沈清歌,彷彿要透過她的眼睛看穿她的靈魂,又掃過她手中那確實散發著古老而神聖氣息的星紋石簪,再看向那枚被刻意改造、氣質截然不同的令牌,以及蕭澈肩上那顯然不是偽裝、仍在緩緩滲血、彰顯著他們一路艱辛的重傷……
峽穀中的空氣,彷彿變成了粘稠的、即將沸騰的膠質。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高處的哨兵,弓弦依舊緊繃,箭鏃微微調整著角度,冰冷的殺意在晨曦中閃爍,等待著那頭領最終的指令。
沈清歌屏住呼吸,高舉著聖紋簪,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一動不動。隻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而在她身後,蕭澈看似虛弱地倚著影三,但那雙低垂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銳利與絕對的信任。他的指尖,悄然扣住了袖中一枚薄如柳葉的玄鐵刀片,全身肌肉處於一種極致的、一觸即發的鬆弛狀態,如同蟄伏的獵豹,隨時準備應對最壞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