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 送出去的心意，潑進來的涼水
送出去的心意，潑進來的涼水
皖小伊捂著肚子快步走到教室後排，壓低聲音對七許說：“下節課幫我給同學們放個電影吧？我肚子疼得厲害。”
七許點了點頭：“行，你去吧。”
得到應允，皖小伊飛快地衝出了教室。
“那個……”七許轉頭看向身旁的郝南，腿部的麻痹感讓她動彈不得，“要不……你想想看什麼電影，去放一下？”
郝南聳聳肩：“我也不知道看什麼好。”
“這樣啊。”七許的語氣裡帶著點失落。
腿麻得厲害，一時半會兒根本站不起來。
恰在這時，上課鈴聲尖銳地響起。
不出所料，這依然是“電影放鬆課”。
代課老師從備課本上擡起頭，環視教室：“沒人放電影嗎？那就拿出課本複習。”
一片安靜。七許的腿還沒緩過勁兒。
郝南瞥了她一眼，隨即起身走向講台。
他開啟瀏覽器，前排一個女生立刻小聲慫恿：“郝南，放鬼片！鬼片！”
郝南充耳不聞，手指在搜尋框裡利落地輸入“喜劇電影”。
頁麵跳轉，第一個結果赫然是《小鬼當家》。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播放，轉身回到了座位。
“不舒服？”他側過頭，目光落在七許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七許臉上浮起一點窘然的笑意：“沒……就是剛才睡得太沉，腿麻了。”
郝南忍不住低笑了一聲，隨即目光轉向了投影螢幕。
七許也收斂心神，看向電影。
當熒幕上出現滑稽的片段，教室裡頓時爆發出鬨堂大笑，沉悶的空氣一掃而空。
結束了學校的慶祝活動，七許的幾個小夥伴就拉著她往校外的小餐館跑，一場專屬於他們的歡慶聚會，早就悄悄備好了。
皖小伊先舉起杯子：“為我們的小贏家乾杯。”
其他人立刻附和著端起杯，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叮當”聲，齊聲道：“祝賀七許、徐盛獲獎成功。”
碰杯聲落，眾人埋頭開始欣賞菜肴。
夜晚，七許對著鏡子，指尖輕輕捏了捏自己恢複得差不多的耳垂。
痛感記憶猶新，但愛美之心占了上風，她決定明天再去皖小伊姐姐的店裡，重新打一次耳洞。
一夜安眠。
吃過早餐，七許就給皖小伊發了訊息：【你姐在店裡嗎？我想去打耳洞。】
回複很快彈了出來：【在的，你來吧。】
【好的。】
七許放下手機，繼續吃飯。
這時，韓雪才揉著惺忪的睡眼，搖搖晃晃地從房間走出來，癱坐在餐桌旁。“
你們……怎麼起這麼早？”她嘟囔著，眼皮沉重得幾乎擡不起來。
韓城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打趣道：“還早？看看都中午十二點了，昨晚又熬夜看書了吧？”
“嗯……看得有點晚。”
韓雪含混地應著，手撐著下巴，腦袋一點一點，彷彿下一秒就要栽進碗裡。
“要不……回屋再睡會兒？”七許看著她那副隨時要昏過去的模樣，忍不住提醒。
韓雪的頭還在慣性地點著，像個不倒翁。
韓城忍俊不禁，對七許笑道：“你看她。”
七許也笑起來，伸手輕輕戳了戳韓雪的胳膊。
“啊！”韓雪猛地一激靈，茫然環顧四周，“怎……怎麼了？”
看到父女倆憋笑的臉，她瞬間清醒了大半，泄氣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我還是去睡吧……”
說完，二話不說起身，夢遊般飄回了房間。
七許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洗淨放好，拿起手機對還在用餐的韓城說：“爸，我出去一趟。”
韓城點頭叮囑：“路上小心點。”
“知道啦。”七許的聲音隨著關門聲傳來。
剛走到樓下，七許的目光就撞進了一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眸裡。
視線交彙的刹那，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
七許快步走到他跟前，帶著點疑惑的笑意：“你怎麼在這兒？有事？”
郝南看著她明媚的笑臉，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聽皖小伊說你要去打耳洞。她怕你又乾出什麼荒唐的事，讓我來看著你。”
“早長記性了，痛一次就夠了。”七許果斷拒絕，轉身就要走。
郝南敏捷地側身一步，恰好擋在她麵前，語氣裡摻了點恰到好處的委屈：“我真沒事兒，就當消磨時間？”
七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他，尤其是他那雙眼睛，彷彿有魔力，讓她不敢直視，更無法說不。
她迅速垂下眼簾，聲音低了下去：“……你想去，那就走吧。”
郝南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裡那個小小的紅色絲絨盒，和七許並肩走向聞喜茶的店鋪。
有了上次慘痛的經驗，七許這次鎮定了不少，但當聞喜茶拿起酒精棉球時，那份刻骨的疼痛記憶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
聞喜茶仔細檢查了她的耳垂，讚許道：“恢複得不錯。”
冰涼的酒精擦拭過麵板，帶來一陣微小的刺激，緊接著是乾脆利落的哢嚓兩聲，兩枚亮晶晶的小鑽穩穩地嵌入了她的耳垂。
“這次千萬要聽話，戴滿一個月再換，記住一定要去銀耳釘。”聞喜茶再次鄭重叮囑。
“嗯，記住了。”七許認真應下。
聞喜茶笑著從抽屜裡拿出兩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遞給兩人：“我要結婚啦，沾沾喜氣，小禮物送給你們。”
“恭喜！”“新婚快樂！”兩人異口同聲地祝福。
“謝謝！”聞喜茶笑靨如花。
看著手中精緻的小禮物，郝南心中微動。他快步追上已走到店外的七許，將那個攥得溫熱的紅色絲絨盒遞到她麵前，輕輕開啟，一對設計精巧、閃爍著純淨銀光的蝴蝶耳釘，靜靜地躺在黑色天鵝絨襯布上，翅膀的紋理纖毫畢現。
七許的眼睛瞬間亮了，巨大的驚喜毫無保留地綻放在臉上，連聲音都激動得有些結巴：“給、給……給我的？”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郝南。
郝南凝視著她，眼神無比認真：“嗯，給你的。”
對於一個蝴蝶狂熱愛好者來說，這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禮物！七許的手下意識伸出去，卻在半空猛地停住，又縮了回來。
巨大的喜悅過後是習慣性的警惕，天上不會掉餡餅，何況是這麼漂亮的蝴蝶耳釘？她迅速收斂了笑容，板起小臉，嚴肅地盯著郝南：“你……為什麼突然送我耳釘？”
郝南看著她瞬間變臉的警惕模樣，有點想笑：“警惕性還挺高？因為上次看到你耳洞發炎潰爛的樣子了。”
“我知道養耳棒遲早要取下來，猜你肯定沒準備銀耳釘，就買了這個。誰知道……”他無奈地攤了下手，“你當時就戴不上了。”他的解釋坦誠而細致。
然而，七許的注意力幾乎全被盒子裡那隻振翅欲飛的銀蝶奪取了，郝南的話隻在她耳邊模糊地掠過。
她忍不住再次確認：“真的……是給我的？”
“當然，”郝南語氣肯定，“特地為你挑的。”
得到確切的答案，七許臉上瞬間陰轉晴，笑容比陽光還燦爛，她飛快地拿起耳釘盒，緊緊攥在手心：“給我的就是我的了，不許反悔。”
“放心，”郝南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眼中漾開寵溺的笑意，“它隻屬於你。”
七許把玩著小小的盒子，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郝南，一臉認真：“不過，我可不能白拿彆人東西，這是我的原則，你想要什麼回禮？儘管說。”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郝南眼中所有的光亮和暖意。
他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眼神沉了下來。她什麼意思？在她心裡，自己始終是個需要劃清界限的“彆人”？一個可以等價交換的“過客”？
一股被誤解和疏離的怒氣湧上心頭，郝南抿緊唇，一言不發，猛地越過七許，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七許愣在原地，一臉茫然：我說錯什麼了？
看著郝南決絕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把耳釘盒揣進口袋，小跑著追上去，偷偷瞄著他緊繃的側臉，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試探的討好：“喂……郝南？你怎麼了？跟我說說唄？”
郝南心裡憋著一股無名火，可她那小心翼翼、帶著點軟糯的聲音，又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心尖，讓他發作不得。
但他依舊板著臉，絲毫沒有放緩腳步的意思。
185的身高，長腿邁開，步幅極大。七許不得不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
注意到她追得有些狼狽，郝南強壓下嘴角想要上揚的衝動，維持著表麵的冷硬。
一次兩次還能忍，可郝南始終沉默，連個理由都不給，七許的倔脾氣也上來了。
她猛地停下腳步，不再追趕，故意放慢速度，慢悠悠地在後麵晃蕩。
郝南大步流星地走出一段距離，發現身後沒了那熟悉的腳步聲。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隻見七許正偏著頭，專注地看著路邊花壇，彷彿那裡有什麼絕世美景，目光牢牢鎖定，就是不看他一眼，那姿態，明明白白寫著我生氣了。
郝南眼神一黯，心裡那點微弱的期待也徹底熄滅。
他不再停留，轉身，頭也不回地朝著家的方向徑直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隔著一小段距離，像兩條永不交彙的平行線，沉默地走在同一條路上。
空氣裡彌漫著無聲的硝煙。
整整兩三天。
樓道裡、走廊上，七許迎麵碰上郝南，眼神徑直掠過他頭頂的空氣，彷彿他隻是個透明人，腳步都不帶一絲停頓。
而郝南每次看到她這副徹底無視的模樣，心裡的火就“噌”地往上冒，她這算什麼？把他當猴耍嗎？
體育課。
隊伍剛集合站好。
郝南剛在男生佇列中站定，就聽見旁邊女生佇列裡傳來七許清晰的聲音，是對著皖小伊說的：“小伊，咱倆換個位置。”
皖小伊愣了一下，目光在七許和郝南之間掃了個來回。
這幾天兩人之間的微妙感，她早就察覺了，平時形影不離，現在卻像有多遠躲多遠恨不得越遠越好。
“哦…好。”她雖然不解，還是應了下來。
旁邊的郝南聽到這句話，胸中尚未平息的怒意瞬間被點燃，燒得更旺。
她什麼意思？就這麼不想看見他？連站在他旁邊都不願意？
好！你越躲，我偏不讓！
就在兩人側身準備交換位置的一刹那，郝南猛地出手，一把扣住了七許纖細的手腕！
七許猝不及防，被他扯得一滯，惱怒地擡頭瞪向他。
郝南迎著她的目光，下巴微揚，眼神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執拗和隱隱的挑釁，想跑？沒門！
七許用力想掙脫，可郝南的手像鐵鉗一樣，越掙反而握得越緊。
兩人的在沉默中激烈地進行著。
最終，七許和皖小伊沒能換成位置。
郝南的手依舊牢牢地圈著七許的手腕，隻是力道稍稍放鬆了些，不再捏得她生疼，但依然確保她無法逃脫。
七許被他這樣握著，渾身不自在，手腕處傳來他掌心灼熱的溫度，甚至能感覺到微微的汗濕。她彆扭地小幅度扭動著手腕。
“彆動。”郝南忽然傾身，壓低了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再動，我可不敢保證體育老師會不會以為我們手牽手搞小動作，抓出去罰跑。”
七許氣得狠狠剜了他一眼，胸口劇烈起伏，卻不敢再有大動作，隻能憋著一肚子委屈和火氣，僵著身子站好。
那雙瞪圓的眼睛裡，寫滿了無聲的控訴和“你給我等著”的憤意。
體育老師背著手踱步過來，照例開始課前訓話：“都精神點！鍛煉身體是為你們自己好，要珍惜每週一次的體育課機會。”
“好了，老規矩，熱身跑三圈！向左——轉！齊步——跑！”
洪亮的跑字口令落下，郝南才鬆開了手。
七許立刻抽回手腕，白皙的麵板上赫然留下了幾道淺紅的指痕，還有被他掌心汗意洇濕的一小片微涼。
整齊的腳步聲和略帶喘息的口號聲瞬間響徹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