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枝空映月,不見舊人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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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阮梨白接近段榆景,始於一場八千萬的賭局。
一切蓄意偶遇、意外,隻是因為她拿錢辦事。
任務就是要這位手持佛珠、號稱不入凡塵的京圈佛子破戒動心。
所以當段榆景為阮梨白摘下那串從不離身的佛珠,牽起她的手走進段家老宅時,整個京城都為之震動。
輸紅了眼的富家子弟衝到段榆景麵前,聲嘶力竭要揭穿阮梨白的真麵目。
段榆景卻神色淡淡,毫不在意:“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可那又如何?我甘願以身入局。”
他為她破戒開葷,在佛堂後院種滿她愛的梨花;
在百人講經會上中斷法事,隻為給她披一件外衣;
更在家族施壓時,毫不猶豫地交出半副身家,換她一個名分。
在這般毫不掩飾的偏愛裡,縱使是戴著假麵入局的阮梨白,也忍不住動了真心,心甘情願走進婚姻的牢籠。
直到婚後第五年春,段家來了位特殊的客人。
港城沈家的大小姐,沈歸晚。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身形高挑。
她站在庭院中,目光越過引路的傭人,直直望向正從梨花樹下站起身的段榆景。
“段先生,家父病重,心願便是聽您誦一經,祈一回福。望您成全。”
阮梨白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沈歸晚,這個名字她聽過。
港城那片聲色犬馬之地真正的無冕之王,沈家產業盤根錯節,觸手遍及黑白兩道。
而這位大小姐,更是手段狠戾、性情難測。
段榆景神情未變,做足送客的姿態:“沈小姐請回吧。”
“我早已破戒多年,凡俗之人,不敢褻瀆佛法,更不配為令尊祈福。”
沈歸晚不退不讓,在段家老宅門外一站就是三天。
秋雨淅瀝,她渾身濕透仍不肯離去,最後竟雙膝跪在青石板上。
段榆景被她的孝心感動,終究是鬆了口。
“我隻隨你去一趟港城,三日為限。”他目光掠過阮梨白,溫聲添了句,“若是去得久了,我太太怕是會想我。”
可就是這短短三日,一切都變了。
段榆景回京那日,阮梨白親自去接他。
她站在私人機場出口,手指無意識撫過小腹。
當段榆景的身影出現在廊橋儘頭時,她小跑著迎上去,眼底漾著細碎的光:“榆景,我懷孕了。”
她仰起臉,試圖從他眼中找到同樣的喜悅。
可段榆景隻是怔在原地,腕間佛珠被他捏得作響,臉上冇有半分初為人父的歡喜。
阮梨白這才注意到,時隔五年,段景瑜重新戴上了佛珠。
她心頭升起股不好的預感,聲音發緊:“怎麼了?”
“是不是高興傻了?”
他喉結滾動,剛要開口,一個身影從他身後快步走來。
是沈歸晚。
她徑直衝到段榆景麵前,眼尾泛紅:“段榆景,你騙我!”
說完,轉身就要往回走。
段榆景立刻追上她,語氣緊張:“彆鬨,我答應你的事,怎麼會反悔?”
阮梨白看著他將沈歸晚護在懷裡輕哄的姿態,心一寸寸沉下去。
不過三日,他們之間竟已親昵至此。
好不容易哄住沈歸晚,段榆景這才走向阮梨白。
他目光落在她小腹上,聲音平靜得殘忍:“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阮梨白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打掉吧。”他重複道,目光掠過不遠處的沈歸晚,“在港城,我已經應允了歸晚。”
“段太太的位置還是你的,但段家的孩子,隻能由她來生。”
荒謬感席捲而來,阮梨白幾乎要笑出聲:“段榆景,你瘋了?”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他不為所動,“你好好考慮。”
三天期限一到,段榆景推開了臥室的門。
阮梨白站在窗前,夕陽將她的身影拉得細長而孤寂。
“我不同意。”
段榆景眼神一沉:“歸晚無名無份跟我回京北,已經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委屈?”阮梨白猛地轉身,積壓的怒火終於爆發,“不想受委屈,那就不要做小三啊!”
剛走到門外的沈歸晚腳步一頓,冷冷瞥了阮梨白一眼,什麼也冇說,直接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立刻安排直升機,我要回港城。”
段榆景徹底急了,看向阮梨白的目光裡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既然你執意不肯,就彆怪我替你做決定了。”
話音剛落,兩個保鏢推門而入,一左一右架住了阮梨白。
“段榆景!你要乾什麼?放開我!”
阮梨白驚恐地掙紮,雙腳胡亂蹬踹,卻根本無法掙脫。
“你瘋了!這是你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啊!”
她被強行拖出房間,沿著長廊往外去。
哀求聲在空曠的老宅裡迴盪,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段榆景沉默地跟在後麵,手中佛珠撚得飛快,神色決絕。
阮梨白被塞進車裡,押進一傢俬立醫院。
她哭喊、掙紮。
可換來的隻有護士冷漠的安撫和逐漸生效的麻醉。
意識模糊間,她似乎聽到主刀醫生低聲確認:“段先生,確定要同時切除子宮嗎?這…”
“做乾淨,絕不能讓她有懷孕的可能。”熟悉的男聲不帶一絲波瀾。
再次醒來,已是回到段家老宅的臥室。
腹部空蕩的劇痛無聲宣告著阮梨白失去了什麼。
不僅是那個期盼已久的孩子,還有她作為一個女人,成為母親的可能。
段榆景坐在床邊,伸手想摸她的發頂,卻被躲開。
他也不惱:“我知道你還怪我,可是梨梨,我也是為了孩子好。”
“要是孩子生下來,知道自己有個做職業情人的媽媽,怕是會抬不起頭。”
阮梨白閉上眼,眼淚無聲落下。
從前他說不在意她的身份,甘願以身入局。
可如今,終究是成了他踐踏她真心的利刃。
段榆景很快被沈歸晚叫走。
房門關上,阮梨白掙紮著爬起來。
打開了塵封五年的電腦,登錄上職業測評師的賬號。
私信列表裡,躺著一個來自海外的加密id。
五年前,在她嫁給段榆景前夕,這個id曾發來一個天價委托。
當時她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婚姻幸福中,不想節外生枝,便直接拒絕了。
此刻,她點開那個對話框,輸入:
【還需要忠誠測評服務嗎?】
指尖在回車鍵上懸停片刻,又補上一句:
【這次我不要報酬,隻要一個無人能找到的全新身份。】
五年的時光彷彿從未流逝,那邊幾乎是秒回,言簡意賅:
【十五天後,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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