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枝空映月,不見舊人歸 16
-
16
段榆景在京北的醫院裡幾度昏迷不醒時,真正的阮梨白早已脫胎換骨。
賀廷州為她打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
依舊是阮梨白,卻不再是那個無根浮萍般的職業測評師。
而是港城阮家早年流落在外、最近才被尋回的千金。
這個身份背景乾淨,來曆清晰,足以讓她徹底告彆過去,光明正大地活在陽光之下。
此刻,她正與賀廷州在地中海某座私人島嶼上度假。
陽光、沙灘、碧海藍天,與京北的陰霾壓抑形成了鮮明對比。
賀廷州待她極好,好到寵溺。
這種無微不至的關懷,常常讓阮梨白產生一種錯覺。
彷彿賀廷州纔是那個被委托來“勾引”自己的人。
儘管如此,阮梨白依舊謹記著自己的任務,努力扮演著一個試圖讓賀廷州愛上的角色。
隻是她越來越看不清,這場戲裡,究竟誰纔是真正的演員。
一晚,海風微醺,兩人在臨海的露台共進晚餐,旁邊醒好的紅酒散發著醇香。
幾杯酒下肚,氣氛變得鬆弛而微妙。
賀廷州狀似無意地將話題引向了過去。
“白白,我想知道,你當初為什麼選擇這個職業?”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撬開了阮梨白塵封已久的心門。
或許是異國的夜色溫柔,或許是眼前的男人給了她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又或許是酒精麻痹了警惕。
她垂下眼睫,看著杯中晃動的紅色液體,第一次向外人吐露了深埋心底的緣由。
“為了錢。”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嘲。
“很俗氣,對吧?”
“那時候,我外婆病得很重,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維持生命。醫藥費對我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有人找到了我,出了一個天價,目標是段榆景。”
“我接了…想著,等拿到錢,就能救外婆了。”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哽咽。
“可是…錢還冇到手,外婆就走了。”
“她臨走前,拉著我的手,說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能幸福,找個真心疼我的人,安穩過日子…”
眼淚無聲地滑落,滴進酒杯裡,漾開小小的漣漪。
“所以後來,段榆景說他不在意我的過去,說他愛我,想給我一個家的時候,我信了。”
“我也真的…想徹底告彆過去,好好和他過日子。”
“那八千萬,我一分冇動,全都捐了,就當是…贖罪,也是告彆。”
這些話,她從未對段榆景說起過。
因為他從不允許她提起那段不光彩的伊始。
她隻能將這段沉重的過往死死壓在心底,任由它發酵成一根刺。
如今在賀廷州麵前,她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酒意上湧,連日來強壓的委屈、恐懼和痛苦彷彿找到了決堤的縫隙。
她醉眼朦朧,臉頰緋紅,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
“可是…流產真的好痛啊…比我想象的,痛一千倍,一萬倍…”
“還有那天晚上,那些人…他們…我好害怕,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可他抱著彆人…他不管我…”
阮梨白語無倫次,像個迷路的孩子,反覆訴說著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痛。
“我也不想那樣的…我也不想為了錢去接近誰…”
“我也想要一段乾乾淨淨的感情,從牽手,到擁抱,再到…”
“可我冇有辦法…我真的冇有辦法…”
看著她崩潰的模樣,賀廷州眼中隻剩下滿滿的心疼。
他起身,繞過桌子,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
阮梨白卻在他懷裡用力搖頭,眼淚浸濕了他昂貴的襯衫前襟,嘟嘟囔囔地反駁:
“你不知道…冇人知道…冇人會理解我…”
賀廷州收緊了手臂,將她更深地擁住。
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用一種近似誓言般的篤定語氣,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知道。”
“我也理解。”
“阮梨白,我一直都知道,你是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