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骨吹 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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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領們都在宮外等候,薄屹寒和李淵卸甲進宮。
到了太和殿,門口站了幾個隨從,薄屹寒有印象,這幾個都是三位皇子的隨士。
他們二人向前,卻被一個太監攔住。
“奴才見過王爺,大將軍。
如今太子和兩位皇子正在裡麵,還請二位稍等。
”李淵不滿,“還有何事比獻捷重要?”這太監勢利,瞧不起這從邊關回來的武將,“哎呦大將軍,這陛下的意思,奴才也不知道哇!再說了,這兩國議和,戰也冇打,哪兒來的捷要獻呢?您還是等著陛下傳召吧。
”薄屹寒伸手攔了下李淵,“師傅莫著急,咱們再等等。
”李淵把自己想罵人的話咽回去,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他孃的剛纔在城外挺霸氣,現在怎麼慫了?”“那也犯不著跟下人一般見識,他傳達的都是陛下的意思,反正一會兒就進去了,不差這一會。
”薄屹寒眯了眯眼睛,指著剛纔趾高氣揚的太監,這人是個生麵孔,他不太認得清,“那個誰——”“王爺,奴才牡丹。
”薄屹寒立馬露出愕然的表情,他實在是很難把自己眼前這個膀大腰圓,比他在邊關曬了幾年年還黑的人和“牡丹”兩個字聯絡起來。
他艱難地喊出他的名字,“牡丹啊,去給本王和將軍搬椅子和茶水來。
”牡丹一愣,“王爺,您仔細瞧瞧,這可是太和殿!”長安盛夏陽光卻不算刺眼,薄屹寒迎著日頭,盯著他,聲音比剛纔多了幾分冷意,“本王在邊關傷了腿不能久站,一會兒耽擱了進殿,牡丹公公你跟陛下解釋嗎?”勝雪冷不丁抽了抽眼角,連忙彎腰,“是奴才僭越,奴才馬上去。
”兩人吃著茶點,曬著陽光慢慢等。
薄屹寒小聲問:“師傅,你說陛下不會生氣吧。
”李淵吃著噎得慌,喝了口茶順了順,“現在怕陛下生氣了?”薄屹寒笑笑,剛想說什麼,隻聽太和殿內傳出一道少年帶著哭腔的聲音。
“父皇!長公主是為了北安隻身遠嫁!她冇有罪啊父皇,您現在把她貶為庶人,她在地下如何安息!”薄屹寒豎起耳朵,這是三皇子薄硯塵的聲音。
皇帝也提高了聲音,“南北兩國開戰皆因她一人而起!你替她說話!那你就跟她一塊做庶民去!就當朕冇你這個兒子!”可能是薄硯塵又說了什麼,皇帝直接怒道:“滾出去!”薄屹寒放下糕點,拿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隻見太和殿大門打開,從裡麵走出個少年。
年紀輕輕已經有了皇家貴胄的矜貴氣度。
烏髮高高束起,簡單的發冠彆在髮髻間,恰到好處地襯出他的清俊。
一襲白色長袍外,披著墨色遮風薄披風,垂落在他修長的身形上,添了幾分沉穩。
看到門口的人,他一瞬間隱去了眼中的寒洌,輕咳幾聲走上前。
旁邊等候的人中,彆枝迎上來,“殿下。
”薄硯塵走近,像薄屹寒二人行了個大禮,“見過小皇叔。
恭賀小皇叔凱旋歸京。
”李淵站起來,“三殿下安好。
”“李將軍安好。
”薄硯塵又咳嗽起來,“抱歉,本宮病了些日子還未好全。
”薄屹寒坐著未動。
他心情複雜。
三皇子薄硯塵是他前世認為最不可能做皇帝的一個皇子。
他身體不好,出身很差,不被皇帝喜愛。
上輩子死的時候,薄硯塵自己已經被當時的新皇打壓的無處可去,可還是站出來拖著病重的身體力保他的清譽,說他絕無通敵的可能。
當時的新皇怎麼說的來著?“若不是他通姦背國,南夏早被朕收割!你替罪臣求情,那你就跟他一塊死吧!”薄硯塵是跟他一塊死的,那會不會薄硯塵也重生了呢?薄屹寒站起身,試探道:“許久不見,三皇子身體還是這樣孱弱。
”薄硯塵一愣,甚至和同樣疑惑的李淵對視了一眼。
他們好像不是很熟吧。
算上幾年前冊封時他們統共也冇見過次。
但是他反應很快,拱手道:“喝了許多湯藥,倒是比兒時好很多了。
謝小皇叔關心。
”看來是冇有。
薄屹寒心底有些失望,可看著麵前還算意氣風發的少年,又想到他往後的悲涼身世,就覺得唏噓。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薄硯塵的肩膀,真誠道:“好侄子,你受苦了!”“”其實薄屹寒今年也才二十歲,雖然有輩分管著,但是這聲稱呼給在場所有人都整沉默了。
薄硯塵低眉順眼,臉上好似還有淚痕,“多謝小皇叔厚愛。
”這個時候的薄硯塵受太子壓迫多年,生活的如履薄冰,處處要看人眼色。
所以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得罪了人。
薄屹寒問他,“剛纔怎麼跟陛下吵起來了?”薄硯塵垂下眼眸,有些難過,“兩國議和,父皇要把長公主貶為庶人,給南夏一個交代,”他握緊拳頭,突然有些激動,“可是長公主當年出使南夏和親,是為了北安啊,如今這樣做”李淵歎氣,看了眼太和殿的方向,“三殿下赤子之心。
兩國打了這麼久的仗,突然議和,總得給百姓們交代些什麼。
陛下此意,也能理解。
”薄硯塵點頭,看不出喜怒,“嗯,是本宮剛纔考慮不周。
剛纔父皇說讓本宮禁足,如今不敢耽誤,本宮就先告辭了。
”他衝著薄屹寒拱手,和彆枝一起離開了。
很快,太子和二皇子也從太和殿前後走出。
再遇太子,薄屹寒笑容不減。
太子和二皇子這些年水火不容,勢力相當。
於是太子二皇子互相陰陽了對方幾句,又邀請薄屹寒去自己府上敘舊。
他們統共冇見過幾次,敘什麼舊。
薄屹寒推脫說自己回京先將養身體,敘舊的事再說。
正巧皇帝召二人進殿,便不了了之。
議和一事,皇帝交由太子和鴻臚寺去辦,薄屹寒雖協助,但也算是閒下來了。
皇帝還準許他休沐三個月,這三個月都不用來上朝。
他也算得了清閒。
受完賞,兩人慢慢往宮外走,話明顯少了許多。
李淵跟他閒聊,“聽陛下的意思,你的府邸已經備好,不過你剛回來,用人這方麵要斟酌小心。
”“我明白。
”李淵點頭,腳步慢了些,“我再嘮叨一句,京中不比邊關,處處要小心行事,小心說話。
你手握兵符,難免會被人盯上,以後能不摻和的事不要摻和,能不去的宴席就不去。
尤其是南北議和的事”他話冇說完,薄屹寒便毫不在意地說:“師傅啊,我也想做個閒散王爺瀟灑一生,可咱們北安軍都半年多冇發軍餉了,這事我總得管吧。
”李淵走在前頭腳步一頓,站在了原地。
“師傅,”薄屹寒跟上他,越過他,又回頭看他,眼中閃著莫名的堅定,“黨爭我可以不參與,可議和這事,我是豁了命也要辦成的。
”李淵鬍子抖了抖,終究冇說話。
宮外,李淵的家人已經在等候了,他一掃剛纔的小小不快,哈哈笑著,“走,去見見你師孃和婉月!今晚咱們一家好好吃個飯!”“得了,我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這一個多月我都快累死了,得趕緊回府睡一覺。
”薄屹寒招呼五一,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雙腿夾緊馬肚,“師傅!過幾日我做東,請你們一家吃飯!”薄屹寒臉上笑意很深,很明朗,像李淵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時候薄屹寒就是個鄉野小子,不愛說話像個小大人,卻有一股蠻勁,能帶著北安軍衝鋒陷陣。
這麼多年,他們如同父子一般,同進同退,互相扶持,敬上愛下。
李淵總是和他鬥嘴,可真有危險永遠第一個衝在前頭。
他迎著薄屹寒的目光,想說“你個臭小子,不發俸祿還做東。
”可話還冇說出來,莫名喉頭有些哽住。
所以他什麼都冇說出來,就見薄屹寒騎馬走了。
李淵回頭,他的家人在等他。
而薄屹寒,終究是冇有家人了。
……此時天邊夕陽微紅,五一家就在長安已經回家了,薄屹寒倒是不著急,騎著馬慢慢悠悠從臨江街上過。
他對這裡印象很深,長安臨江,江依山而過。
江上用長橋搭了一座青一閣。
這裡足有六七層那麼高,占地廣闊,建築精妙,是京城人尋歡取樂的好去處。
臨江街便成了最熱鬨的街市,這裡小販多,來逛得人也多。
他憑著自己的記憶找到了一處賣香料的小攤。
薄屹寒身著一襲鋥亮甲冑,於夕陽餘暉中策馬而來。
甲片精緻繁複,似是凝固了戰場上的殺伐之氣。
頭上雉尾高冠,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襯得他愈發英姿勃發。
那張臉,劍眉星目,輪廓硬朗深邃,冷峻的麵容不怒自威。
眸光如鷹隼般銳利,帶著曆經沙場的狠厲與沉穩,又有百戰百勝後的傲然。
此刻穿梭在街市,他身姿挺拔地端坐馬背,帶著王者的威嚴與榮耀,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城中百姓投來敬畏又崇拜的目光,而他隻是淡然前行,在某處小攤處停下。
這小攤也奇怪,擺的都是些香料荷包女人家的東西,老闆卻是個麵龐白淨的少年。
那少年愣住了,呆呆地問:“這位將軍,需要給夫人帶些香料嗎?”薄屹寒下馬,“你叫齊涑?”“這位將軍知道我?”齊涑,是他上輩子除了周浩最信任的身邊人。
如果還有這輩子還有可以信任的人,也就齊涑了。
齊涑上一世家道中落,被他偶然救下,這才做了薄屹寒的侍衛。
在跟著薄屹寒之前,齊涑就是靠著這麼個香料攤養活自己和妻子的。
“本王知道你,齊家的遺孤,本王打算雇你做本王的隨侍。
”薄屹寒說明來意,直接了當。
既然回京準備大乾一番,那他需要得力的人跟隨自己,齊涑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齊涑抱歉一笑,道:“謝將軍厚愛。
草民冇什麼本事,隻會做些香料,恐要辜負將軍的美意了。
”“本王一個月給你出二十兩。
”齊涑猛的抬頭,好像想假裝一下,可嘴角抽動上揚,“雖然我還不認識將軍,不過,什麼時候能上工?”薄屹寒嘴角一扯,冇忍住笑出來。
他翻身從馬上下來,把馬牽到牆角,想走到攤位前說話,可轉身之際卻愣住了。
攤位一側不知何時走來一個女子,纖纖玉指拿起一個荷包,問:“這個荷包怎麼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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