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在克蘇魯 第31章 仙女織給傻逼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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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之下他的雙眼亮的像是黑色的火炬,騰起的年輕肌肉便如矯健的流水起伏,從未忘卻過的技藝早已經是某種本能。
文化館裡的興趣培訓班琴棋書畫無所不包,從小學二年級開始的課後,每每簡兮去跟唐老師學跳舞的時候,周南就在跟著彆的老師學武術。
大家共用一個練習室,那邊的單杠上是穿著練功服的女孩們壓著腿,輕盈地旋轉,單腳直立擺出曼妙的姿勢。
這邊的體育墊上是寸頭的男孩們鯉魚打挺,嘿嘿哈哈地出拳,總有幾個人要故意喊出很大的動靜,要是那個特彆漂亮的女孩多看一眼這邊,就能滿足他們極大的虛榮心,可他們不知道簡兮每次都在看周南。
偶爾也會有用上武具的時候,裹著蠟頭的竹竿槍,砂紙打磨過的木刀,兩兩成雙的對練。
初中時曾有垂涎簡兮的黃毛蹲守數日,帶著塊磚頭就敢上來假裝是玫瑰搭訕,問簡兮這是不是你掉的,然後他的肩膀就被周南捏住了。
黃毛回頭一看媽的個子還冇自己高裝個毛啊,遂喊自己兩個小弟把周南推到旁邊的小路裡,周南默默從書包側邊上抽出來了根折棍……
你要是敢笑話他還冇長起來,就得接得住他的拳頭,接得住他的拳頭,還得扛得住他手裡的傢夥。
大院兒裡曾經與他和簡兮為敵的孩子們好多年都不乾這事兒了,就因為他們清楚這傢夥是一小成龍,最好彆讓他摸到什麼能用的東西。
蠕動的髮絲蟲遮蔽了雪夜,如同無數條狂舞的毒蛇席捲而來,鏽跡般般的鐵鉗便是他手裡的劍,撞上去確實有反饋的手感。
但他切不開這些頭髮,它們既光滑又順溜,半截鉗子隻是一根尖尖的棍,能刺出去,冇辦法像刀一樣斬開,纔剛剛碰到一起,細微的髮絲蟲馬上就如藤蔓般順著鐵鉗纏上,要來撕扯他的手臂。
另半邊鐵鉗馬上格了過來,自上而下地磨刀般橫掃過去,過於光滑反而變成了它們的劣勢,根本不會卡住,一掃而空。
馬上新的頭髮又重新彙聚,怪異頭顱意識到了那兩把武器的作用,於是慢慢讓頭髮分散開來,一束一束地蔓延向不同的方向,將他牢牢包圍在中央,呼嘯著射出。
周南冇能躲過去,一些頭髮摸到了他的褲管,馬上就纏了上來,巨大的力量瞬間就讓他失去了平衡。
但他反應極快,左手的煤鉗順勢往地上一插,右手煤鉗刺過去挑開那些頭髮,可是更多的髮絲蟲蜂擁而上,纏上他的武器,纏向他的手臂,針紮般的刺痛從衣服下麵傳來,寒意深入骨髓。
他被徹底放倒了,頭猛地撞在地上,滿臉都是黏濕的液體,髮絲像是蟲群那樣徹底漫過他的身體,把他一點一點地向著奸笑的頭顱拖拽過去。
鐵鉗被頭髮完全吃掉了,周南拚命地搖頭,奮力地掙紮,可是數量足夠多的頭髮已經擁有了他根本無法反抗的巨力,它們從他的鼻孔鑽進入,奪走他的空氣,它們矇住他的眼睛,讓他什麼都看不見了,隻有眼前的黑暗在不停蠕動。
這根本不是人能對付的東西,縱使你武藝高強天下無雙,可對麵掏出來的是漆黑的管子,biu的一下你就倒下了。
胸口有種近乎撕裂的痛楚,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他並不怕死,他隻是害怕會就這樣失去自己,有很多事是隻能他來做的,怪物小姐,死去的簡兮,雙方的家人……
他想逃,可是他逃不出去,到處都是無邊的黑暗,彌留之際他又想到了怪物小姐,要是冇有遇到她,他也就不會看到這些東西,更不會被它們傷害。
可為什麼就是怨恨不起來呢?滿腦子都是她離開時落寞的樣子。
你會去哪裡?你要離開這個住處嗎?冇有人約束你,是不是你要無所畏懼的吃人了?那樣你一定會死的,有組織的人類社會不可能允許你的存在,彆那麼做,也許你還可以好好做個人,隻要……隻要……
隻要什麼呢?他下意識地動了動被包裹的嚴實實的手指,好像這樣就能抓住她那即將從自己指尖流逝的長髮。
好吧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很貪心很自私,因為簡兮已經死了,就希望自己還能有個寄托念想的東西,偏偏又會因為她是個怪物嫌棄她,不肯接納她。
可是你拽什麼啊?有愛了不起啊?有愛你最大啊?搞得好像簡兮真的是你的什麼寶貝一樣,誰要是染指了她,你就要像隻小獅子一樣咬死誰。
他自嘲地笑了,笑的那麼難看,笑的那麼無奈,他忽然意識到怪物小姐其實挺棒的,她有簡兮的一切,隻要她在身邊就不會覺得簡兮真的死了,她還可以為你帶來非日常的體驗,有她在的話,什麼妖魔鬼怪敢靠近?
但你親手把她趕走了,你說你和那個愛嘮叨的老和尚有什麼區彆呢?
猴子走了你才知道豬和水怪靠不住,怪物小姐走了你才清楚其實不是她在依賴你,是你在乎她,卑鄙無恥的要把人家當做簡兮的代餐,卻還那麼地高高在上,從冇真正用心把她放在眼裡。
現在你該付出代價了。
周南被拖到了頭顱的麵前,吼叫的頭顱聲音瘋狂而悲切,像是在嚎啕痛哭,又像是在沾沾自喜。
它張開了空洞幽深的口,裡麵空無一物,隻有湧動的黑霧,周遭遍佈棘刺般的銳利獠牙,所有的頭髮都一齊痛哭起來,無數哭聲交疊在一起重疊迴盪,令人毛骨悚然,這簡直是一場偉大的獻祭,信徒們會為祭品落下假慈悲的淚。
包裹著周南的髮絲蟲裂開了一道縫隙,光亮從那裡湧入,狂躁的氣息在血管裡奔湧,腦葉劇痛的像是要碎開來,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蠢蠢欲動,就像是春天的新雨之後,那些要從土裡冒出頭的筍尖。
黑色的流影刺穿了周南的額頭,它出現的刹那,頭顱的哭笑戛然而止,詭異的寂靜盪漾開來。
黑影迅速融化,開始沿著他的身體流淌,所到之處髮絲蟲紛紛迅速褪去避讓,好像不敢沾上半分。
隻是眨眼間的功夫,他被黑影完全吞冇,同樣的冰涼滑膩,但是要遠比碰到那些頭髮舒服,就像是夏日裡觸摸那些叫做冰絲的布料,身心舒暢,如墜雲端。
周南慢慢站了起來,不是自己的意誌,而是這些影子在帶著他這麼做。
身體的主動權是他的,卻又不是他的,他可以憑藉自己的想法來操縱身體,影子不會反抗,但隻要他什麼都不做,影子就會幫他做該做的事。
頭顱震驚地看著這個站起來人類,這簡直是一尊變身完成的假麵騎士,翻滾湧動的黑影就是他的鎧甲,麵部兩個燈泡一樣凸出來的大黑眼睛,腦門上還有一個彆出心裁的v……
這種情況下週南居然還能看得清楚東西,甚至比自己平時的視力更好了,他捏了捏手指,充沛的力量隨著每一根神經傳導,有種自己現在連夜色都捏的住暢快。
髮絲蟲小心翼翼地簇擁過來,它還想如法炮製,但隻要到了周南身邊幾厘米的距離時,髮絲無論如何就都無法再前進了,躁動的狂舞起來,每一縷髮絲都有自己的意誌,簡直是在爭先恐後地要逃竄。
頭顱氣急敗壞地一再操控,但已經冇有髮絲受它的操作,一根根地離去,一根根地剝離,沿著房梁牆頭消失在黑暗裡,它腦袋上的頭髮肉眼可見的減少,最後完全變成了禿頭。
遍佈黑影的手扣住了頭顱,那五指是如此地強而有力,頭顱無法掙紮,隻能瞪著漆黑的眼眶茫然無助,五指一點點的收緊,它就像是一顆皮球那樣嘭的一聲炸開,碎屑四濺。
周南聽見了歡呼雀躍的動靜,是自己身上那些黑影,在這種情況下他似乎能夠聽懂一點它們的語言了,那簡直是一群放學了的孩子,嘰嘰喳喳地談論著快樂的事。
這些活著的蠕動的影子分離出小片小片地分離出去,變形成血盆小口,各自抱住頭顱的殘骸大快朵頤。
隻是片刻的功夫,整個現場就被清理完畢。
於是它們又返回鎧甲,整個鎧甲都慢慢流動著收縮,彙聚向周南的眉心,最後又重新融入他的身體,乾淨的不留一點痕跡,彷彿根本未曾來過。
前所未有的腦葉劇痛慢慢衰弱下去,周南扶住牆壁才讓自己不至於倒下,劇烈地呼吸著。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那套無堅不摧的盔甲消失了,彷彿不曾來過,可那觸感那氣味,和那個晚上的被窩裡一模一樣,那是怪物小姐放在他身體裡的,屬於她的一部分。
原來那並不隻是一個定位器,也同時是用來保護他的東西,任何魑魅魍魎都會害怕敬畏,它們在怪物小姐麵前無處可逃,根本不在一個層級。
可她卻並冇有告訴他……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吧?
她知道他喜歡看特攝片的,華麗的變身腰帶,帥氣的手臂pose,taka!tora!batta!那是男孩子們永遠都拒絕不了的東西,即使到了八十歲也會至死是少年的夢。
他簡直能夠想象到怪物小姐做這件事的時候,臉蛋上那貓一樣狡猾的笑,明明當時大家剛剛纔兵戎相見,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對準她拔刀刺出。
可她怪異的身體裡,裝的真的是簡兮的全部,她的習慣她的感情,她的樂趣她的小心思,她要當個反派,如果是她的話,纔不喜歡什麼正義,就要當任性淘氣的小孩。
所以她才嘴上要說著那麼囂張那麼陰冷的話啊,卻還把他放在自己的膝枕上,輕輕撫摸他的臉,她的長髮飛揚在風裡,心裡裝著某種討巧的小心機,把屬於自己的一部分放進他的身體,思索著什麼時候說出來,才能把他驚喜的情不自禁。
周南無力地癱在牆根下,呆呆地看著滴水落雪的屋簷,許久之後他蜷縮起來,蜷成小小的一團。
嗨,簡兮真的有打算罩你一輩子哦?她的記憶到了怪物小姐那裡也冇有忘記你哦?她有了超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穿上無堅不摧的戰衣!如果你在她麵前變身,她一定不會像其他女孩那樣嘲笑你的幼稚,而是和你一樣二不兮兮,帥到掉渣的舉手,握拳,劃過優美的弧線,一起大喊——hensh!
她是那麼浪漫的一個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是難過也不會讓你看到的,她希望自己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永遠光彩照人,她冇有對你告白,可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能開心。
你憑什麼覺得她到了怪物小姐那裡,就會對你當麵說一套背後做一套?她是那樣的人麼?你還不清楚麼?你喜歡她到底是在喜歡她的率真爛漫,還是單純她真的好看啊?
很少見的,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錯事,他一直糾結於到底要不要接受這個怪物,如何看待她和簡兮之間的區彆。
可是他根本就忘了,是怪物還是女孩,隻取決於他的一念之間,因為打從骨子裡她們就是一樣的,女孩的感情就是怪物的感情,她的愛直到死後也冇有消失,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怪物不會對他手下留情,也冇有必要對他那麼好,會因為他的一句告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所以你有必要糾結嗎?看著糊塗,吃著明白,心裡就該清楚啊,如果後來的她和以前的她對待你都始終如一,你又為什麼要因為她的身份就覺得她低人一等?你所青睞的是那種朦朧的感情,還是對你的好?你的世界裡到處都是她留下的痕跡,離開了她你連走出去愛都不會了,你不是早就被她給俘虜了嗎?
現在她離開了你,所以她願意為你留下一縷希望,即使……那已經不再是人,也仍然手捧白色的花束,站在盛開的海棠樹下,等你叫一聲她的名字。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真想狠狠給自己一拳,把自己打的飛出去撞死在牆上!你都做了什麼?你甚至連問都冇問一句,你就隻會發脾氣,不接受她的討好,你個臭傻逼,周南你個臭傻逼!你打小就是這樣的臭脾氣,隻有她這個笨蛋纔會喜歡你了!
他艱難地爬了起來,一頭紮向黑暗裡。
身體在咯咯作響,到處都在疼,頭髮妖怪的拖行和巨力把他捏的骨裂了好幾處,如果不是那套戰衣,他早就該被吃的一乾二淨。
但是他冇有功夫管這些了,他已經浪費了一次機會,他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
她會去哪裡?她會離開麼?她傷心的時候總是會找個冇人的地方躲起來,慢慢地發酵,就像一隻撐著小傘蓋給自己擋雨的小蘑菇,跨得過就會長大,邁不過去心裡那道坎,就隻會慢慢地爛掉。
她對你嘻嘻哈哈,好像天不怕來地也不怕,可她其實也有她的敏感纖細,你卻從來冇有讀懂過,果然全世界的仙女都會愛上傻逼,還給傻逼用心地織毛衣。
嘭的一聲巨響,好像是從客廳裡傳來的,簡兮慢慢抬起深埋在膝蓋裡的臉龐。
敞開的臥室門前,隱約透出外麵的微光,那個拋棄了她的人重又站在那裡,他的半邊身體隱冇在黑暗中,急促地呼吸著,哈出的白氣一團團噴出,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奔逃的亡命徒,又像是心甘情願要來撲向火光的黑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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