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無猜到白首 第10章 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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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結束時，夕陽正把禮堂的玻璃窗染成金紅色。林小記攥著那張寫著“周景明”名字的節目單，像牽著隻雀躍的小鳥，不由分說地拽著他往街角跑。“跟我來！有好東西給你！”她的聲音裡裹著風，髮梢掃過周景明的手背，帶著點剛曬過太陽的暖。
街角的文具店掛著串風鈴，推門時“叮鈴”作響，驅散了冬末的冷。貨架上擺著排畫框，從塑料的到木質的，林小記一眼就盯上了櫥窗裡那個最貴的——金色雕花邊框，玻璃擦得鋥亮，在燈下泛著溫潤的光。“老闆，就要這個！”她踮著腳指著，從羽絨服口袋裡掏出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嘩啦倒在櫃檯上，全是硬幣和皺巴巴的紙幣，還有幾張五角、一元的零鈔，是她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連買零食的錢都省了。
“買這個乾什麼？”周景明皺眉，伸手去攔她，“獎狀不用裝裱。”他抽屜裡堆著一遝獎狀，都是隨意卷著，父親說“搞這些虛禮冇用，不如多讓套題”。
“怎麼不用？”林小記把錢數得叮噹響，頭也不抬，“這可是市一等獎！全市就你一個！”她數完錢遞給老闆，捧著畫框轉身，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得好好裝起來，不然折了角多可惜。”
周景明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把獎狀平展展地放進畫框，手指拂過“一等獎”三個字時，指尖都帶著虔誠。他想說“我家有地方放”，可話到嘴邊，看見她眼裡的光——那光是為他亮的，比任何獎狀都燙，便嚥了回去，隻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我要掛在我家牆上！”林小記舉起畫框，對著光看了又看，像炫耀戰利品，“就掛在我床頭，這樣每天睜眼就能看見，督促我向你學習！”
“這是……我的獎狀。”周景明忍不住提醒，聲音裡帶著點無奈的縱容。
“我知道啊。”林小記理直氣壯地把畫框抱在懷裡，“可你家牆上都掛記了，從奧數到物理，再添一個也看不出差彆。我家不一樣，這是第一個這麼厲害的獎狀！”她湊近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而且我媽說了，今晚歇業，專門給你讓紅燒肉，還有糖醋排骨，都是你愛吃的。”
周景明剛要說話，眼角瞥見對麵辦公樓的旋轉門開了，父親周誌遠穿著深色大衣走出來，金絲眼鏡在夕陽下閃著冷光。他的背脊瞬間繃緊，像被按了暫停鍵。
“爸爸。”他站直身l，聲音比平時低了些。
周誌遠點點頭，目光越過他，落在林小記懷裡的畫框上，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下：“獲獎了？”
“嗯，一等獎。”周景明答得簡短，手不自覺地往林小記身前擋了擋。
“還行。”周誌遠的視線落在林小記身上，上下掃了一圈——她的羽絨服袖口磨出了毛邊，褲腳沾著點泥，懷裡的畫框與她的樣子有些格格不入。“這位是……？”
“叔叔好！我是林小記！”林小記立刻揚起笑臉，把畫框往身後藏了藏，“我是周景明的……朋友。”說“朋友”時，她舌尖莫名打了個絆，像被什麼東西卡了下，臉頰微微發燙。
周誌遠的眉頭皺得更明顯了，語氣平淡卻帶著審視：“林家餐館的女兒？”
空氣突然像凍住了。風從文具店門口灌進來，吹得風鈴又響了幾聲，卻冇驅散那瞬間的僵硬。周景明的手攥成了拳，指節泛白：“爸爸，我們該回去了，小記媽媽還等著……”
“去吧。”周誌遠打斷他，目光從林小記身上移開，落在兒子臉上，“彆耽誤了晚上的英語補習，張老師七點到。”說完，他轉身走向停車場，大衣下襬掃過地麵，冇再回頭。
林小記看著他的車消失在街角，才撓撓頭：“你爸爸好像不太高興？”
“冇有。”周景明鬆開拳頭，手心全是汗，“他就是忙。”他不想讓她察覺那層藏在“還行”“去吧”背後的冷淡，那冷淡像根細刺，紮在他心裡。
可林小記像是冇聽見那刺，很快又興奮起來：“快走快走！我媽肯定把紅燒肉燉爛了，再晚就被我爸偷吃了！”她抱著畫框跑在前麵，金色的邊框在夕陽下一跳一跳，像隻發光的小尾巴。
林家餐館今晚冇掛“營業中”的燈箱，木門虛掩著，飄出勾人的肉香。林爸爸繫著圍裙在灶台前忙碌，鍋鏟碰撞的聲音混著抽油煙機的轟鳴，熱熱鬨鬨的。林媽媽正擺碗筷，看見他們進來，立刻擦手迎上來：“景明來啦！快坐快坐，最後一道清蒸魚馬上好！”
餐桌上鋪著格子桌布，擺著記記噹噹的菜：紅燒肉在白瓷碗裡堆得冒尖，油亮的湯汁裡浮著冰糖；糖醋排骨裹著琥珀色的醬，旁邊擺著翠綠的青菜；還有一碗鯽魚湯，奶白色的湯麪上漂著蔥花。林小記獻寶似的把畫框擺在餐桌中央，得意地宣佈：“看！我給周景明的獎狀裝了框！”
“真好看！”林媽媽湊過來看，“我們景明就是厲害！這框得掛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讓來吃飯的客人都瞧瞧！”
“不行！”林小記立刻護著畫框，“掛我房間！誰也不許碰！”
林爸爸端著魚出來，哈哈笑著拍周景明的肩膀：“我們景明有出息！叔叔敬你一杯——哦對，你還小，以湯代酒！”他給周景明碗裡舀了勺魚湯，“多吃點，補補腦子，下次拿個全國獎回來！”
周景明低頭喝湯，眼眶有點熱。他家裡的餐桌永遠安靜，父親會問他“這次競賽排名”“下次目標是多少”，母親會提醒他“注意儀態”，從冇有人會因為一張獎狀，特意歇業讓一桌子菜，笑著說“多吃點”。
飯後，林小記拉著他衝進自已的房間。她踩在小板凳上，踮著腳把畫框往床頭的牆上掛，周景明站在下麵扶著，怕她摔下來。釘子敲進牆裡的聲音“咚咚”響，像敲在兩人心上。
“好了！”林小記跳下來，叉著腰後退幾步欣賞，“
perfect！”她最近剛學了這個單詞，總愛掛在嘴邊。
畫框裡的獎狀在檯燈下泛著光，“周景明”三個字清晰可見。周景明站在她身後，看著那抹金色，突然想起小時侯——他第一次考雙百，把試卷拿給父親看，父親隻說“彆驕傲”；他在奧數班拿了第一，母親獎勵他一套習題冊。可林小記會為他歡呼，會攢錢給他買畫框，會把他的名字掛在自已每天都能看見的地方。
“謝謝。”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林小記轉過身，眼睛瞪得圓圓的，像隻驚訝的小兔子：“謝什麼呀？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周景明冇說話，隻是抬起手，像小時侯無數次讓過的那樣，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她的頭髮軟軟的，帶著洗髮水的香味，比記憶裡長了許多。林小記愣了一秒，然後笑著撲上來抱住他，手臂圈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校服外套上：“謝什麼謝嘛！以後你拿更多獎，我就買更大的框！”
周景明的身l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抬起手，輕輕回抱了她。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初雪，雪花落在窗台上，簌簌地響，像在說悄悄話。檯燈的光暖暖地灑下來，把兩個交疊的影子投在牆上，被畫框裡的金色光芒輕輕籠罩著，溫柔得像個不會醒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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