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鬼生活誌 第10章 心中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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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還在餘韻裡嗡嗡作響，樓道裡的濕霧纏進鼻腔，彷彿老舊小區也在屏息。吳二嫂剛剛把鐵蛋鼻尖上的橡皮筋拽下來，指尖捏了兩下，“你們幾個，還在鬨騰？”語氣裡夾雜著不容置喙的關切。鐵蛋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嘟嚷：“二嫂，周植把我的橡皮筋藏貓窩裡了！”林小晚從檔案堆後麵晃出半邊身子，幽幽道：“不如你們倆互相寄快遞，把智商順便寄過去？”

周植覺得自已像是一鍋被攪拌得快冒泡的海帶湯——每個人都丟東西進來，冇人管最後味道如何。他趕緊把吳二嫂讓到沙發上，又不忘給鐵蛋遞了一根新橡皮筋（其實是從自已口袋翻出來的備用零錢皮筋）。

空氣略尷尬地凝固數秒。

吳二嫂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一圈，停在周植身上，“最近陰陽快遞這片動靜大了點。小心，彆惹那些不乾淨的主兒！”她隨手從懷裡翻出一隻褪色的金屬鈴鐺，在沙發臂上敲了敲。樓上傳來一陣細微的歎息，像極了小區舊住戶被社保局電話催保的回聲。

鐵蛋眼珠一轉，“啥主兒？是996地府乾部還是那新來的監管官？”他的頭髮因為鬼氣倒豎，小晚嫌棄地說：“鐵蛋，你都死了還這麼多八卦，地府電視是無信號麼？”

周植心裡忽然一緊。閻觴的身影像霧裡一根刺，明明淡然自若，卻讓昨晚的調查餘波不斷。他下意識摸了摸快遞包的角，手指沾到一點點寒意。

“周植，”吳二嫂語氣放緩下來，“你是咱這區少有的陰陽快遞員。一般人遇見鬼都揪著後脖，冷汗直冒，但你，看起來慫，其實不易嚇倒。可彆以為這就是本事，善惡有時比鬼還難辨。”她頓了頓，語氣壓得更低，“我瞧著這區裡，氣流有點怪，很多鬼魂去年才安生，這幾天又躁動起來了。地府那套管得緊，但有些事，人心能比鬼心更深。”

林小晚敲著桌角，語調像一根剝開的冰棍：“管它呢——不是還有陰陽快遞把守流通？反正地府考覈卷得快，人間試崗更緊。說到底，是人怕鬼，還是鬼怕人？”

周植勉強笑了笑，嘴角擠出個社畜標配的弧度。他其實很怕。怕閻觴突然闖進屋裡，把自已像網吧裡多餘的凳子直接塞回地府。他怕林小晚忽然消散，鐵蛋再也找不到橡皮筋，也怕吳二嫂下一秒蹲進地板硫化菸圈裡消失無蹤。

他怕這些失去，卻又被這些牽掛填記。

忽然，鐵蛋像受了感召似的，大聲嚷嚷：“周植你要是不敢乾，咱鐵蛋就去挑戰地府監管官！陰陽快遞根本不怕他們！”話音剛落，林小晚飄過去輕輕拍了拍鐵蛋的後腦勺，五指透過他的鬼氣，“傻孩子，你執念那麼大，不怕周植怕。你倒不如幫忙遞個快遞，讓他勇氣升級。”

周植一愣。“升級？我這不是網紅遊戲號。”林小晚嘴角勾起，“人生不就是不斷卡關升級，活人能怕，鬼也能怕，但誰都能一步步闖過關。”她一邊整理檔案，一邊用紙片手輕描淡寫地比劃出地府績效表上紅色的杠，“你這績效再不拉記，閻觴要是把考覈表遞給主考官，咱們仨都得被罰喝地府冥茶。”

鐵蛋立刻點頭，翻出一隻帶著鬼紋的快遞盒，“來！這單，我跟著你跑！”盒子上的鬼臉被他塗成了兔子，周植哭笑不得。

吳二嫂還在一旁慢悠悠收拾她的銀鈴，“你們各有執念，其實也各有依靠。有時，鬼比人還溫情。”

雨後的風翻了一下快遞盒，樓下亮起直播室的光斑。高遠還在，也許還等著一聲喊叫，繼續他的“無畏探靈”直播。而屋裡，氣氛忽然緩和下來，像是在午夜崇明島的碼頭，看見遠處小小的亮燈。

林小晚已經起了打趣心，突然伸手搶過快遞單，“周植，今晚值你夜班吧？”她聲音清亮，“我就蹲你電腦旁，等監管官來捉你。”

周植嚥了下口水，彷彿人生的下一關正踩著地府績效腳步滾滾而來。他接過鬼臉兔子快遞盒，鄭重其事地拍了拍鐵蛋的肩：“這單上路，不怕鬼，不怕人，就怕自已害怕。”

鐵蛋霎時肅然，一副戰場出征狀，“哥，你有我陪著！”

吳二嫂拖著鈴鐺邁步，“心裡有光，比什麼都強。你們怕事兒，怕人，怕工作，但誰都能在黑暗裡捧住一點亮。”

門外直播廳的光忽然猛地一閃，老小區的夜色隨風而起。周植站在門口，手裡抱著快遞盒，身後是林小晚的調侃，是鐵蛋的勇氣，是吳二嫂沉穩的指點。他第一次冇有退縮地邁出了腳步。

每一步都敲在樓道窄小的地磚上，像是黑暗中敲醒人的光。

林小晚在他身後虛虛地籠著鬼氣，鐵蛋一邊哼歌一邊準備衝樓梯。吳二嫂敲了敲鈴鐺，鈴聲像極了故鄉老院的黃昏。周植想，自已雖然還是怕，還慫，卻能一點點在夜色裡站穩腳跟。

快遞盒的鬼臉兔子瞪圓了眼。周植抱著它走進下一個黑暗轉角，卻覺得肩膀不再那麼沉。

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已要守的，並不隻是貨物和簽收單——而是那些在暗流湧動裡，被人和鬼托付的溫柔和信任。

樓道儘頭的燈忽然亮了。周植回頭，看見林小晚嘴角含笑，鐵蛋在身旁執拗地拽著橡皮筋，吳二嫂在昏黃鈴聲裡叮嚀。他朝他們揮了揮手，光影打在每個人的臉上。

這一夜，心中有光，人間也不那麼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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